返回第三十章 贪念 (三)(1 / 1)木鬼衣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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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锦铭吻她,不急不缓地推进。

苏青瑶倒在地毯,轻喘着歪头,亮堂堂的戏台子仿佛螺钿的幻光,噔噔噔——锵锵锵——千回百转的唱腔,她通体隐匿在黑暗里,看着、听着,躲避着,甚至想毁掉这虚伪的一切。

转回来,又眯眼瞧于锦铭。

他胯部鼓囊,但一直忍着,不敢做。

的确,她出来已经太久,徐志怀怕是要不耐烦。

苏青瑶张开双臂,示意男人抱住自己,然后捧住他的脸,吻他的眼睛,浓厚的琥珀色,像是沸腾的糖浆。

“我其实不想走。”她道。

“那就不要——”

她打断。“但我必须走。”

于锦铭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叹了口气,随后抬眸看她一眼,委屈道:“苏小姐,我嫉妒的快要发疯了。假如求神拜佛管用,我简直能天天上香求他暴毙,得天花,得疟疾,害什么都行。”

苏青瑶垂眸,不语。

站起来,还未来得及抚平旗袍的褶皱,便听见外面有人声。

是徐志怀,苏青瑶一下就能听出来。

他应是抓住了个剧院的侍从,在问她的去处。那侍从不知,说要去找其他人。

苏青瑶摸黑,拉拉衣服,理理头发,神态微妙。

于锦铭听不出徐志怀的声线,但看苏青瑶的脸色,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心里咕噜咕噜冒酸泡儿,故意从背后搂住她,胸膛贴紧后背,极暧昧地舔吻耳朵。

苏青瑶腿一软,险些叫出声。

她拿胳膊肘捅他,于锦铭吃痛,抬起下巴,苏青瑶趁机别过脸,抬手捂住他的嘴。

别动!她比口型。

于锦铭笑盈盈地卷起舌尖,勾了下她的掌心。

门外还在说话,徐志怀大约是看了下表,接着说,给侍从十五分钟,赶紧跑去找人问,问不到叫经理过来。

苏青瑶听着,冷不然想起去年的耶稣圣诞夜,原来他那会儿也是这样在找她。

真怪,每当她逃出几步,去看他,总觉徐志怀已然够好。但当她走回去,当他的妻,又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窒息而死。

侍从听后,连连致歉。徐志怀轻嗤一声,叫他快去。说罢,传来几下模糊的脚步声,他回去了,周遭再度陷入寂静。

苏青瑶知道自己必须得回去了。

把门一开,还好,走廊没人。

她藏好马脚,先出去,有意和于锦铭错开。

折回包厢,苏青瑶推门而入,徐志怀眼神挪过来,落到她身上。大吊顶的光仿佛特别刺眼,彻底淹没了她,从头到脚,照得遍体透明。

“干什么去了?”他问,手掌拍拍大腿,叫她坐上去。

“没什么,身体有点不舒服,”苏青瑶道,“可能是畏寒,回家煮点祛潮的姜汤。”

她仍湿着,股间黏黏腻腻,坐上他的大腿,佯装乖巧地依偎在丈夫怀中,如立刀刃。

徐志怀掰过妻子的小脸,端详片刻,忽而展颜一笑。

“衣服怎么弄的?”徐志怀笑问,手拎起胸口微湿的绸缎,一边目光深邃地凝视她。“瑶,你出去这段时间,是撞见什么人了吗?”

“啊?”苏青瑶悚然。

她低头,视线落到他手指捏着的布料。水渍还未来得及完全风干,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暗色缀在鹦鹉绿的软绸间,得对着光仔细瞧才能看出来。

“哦,可能洗手的时候不小心溅到水了,”她的声调忽高忽低,“等会儿就干了,没事。”

徐志怀松手,似笑非笑地又问了一遍。“真没遇到什么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苏青瑶装傻充愣,一颗心沉甸甸直往胃里坠。“志怀,是有人要来找我吗?谁?杜太太?”

“没事,随便问问。”徐志怀道,看神态,似在打趣。“我怕你被奸人诱拐。”

“胡说八道,我又不是小孩,谁来拐骗我。”苏青瑶向他偏着头,娇笑。

徐志怀随之轻笑,鼻音带着股森冷的锐气。“不好说。”

话说成这样,听进苏青瑶的耳朵里,便要猜他知晓自己适才同于锦铭待在一块儿了。

她似被捅了一刀,面上的血色瞬时被冷意冲洗干净,嘴角仍挂着笑。

也是,卖身哪有不卖笑?

“好了好了,听戏去,你费这么大劲从绍兴请戏班子来,不听,跟我在这瞎扯。”苏青瑶显然乱了阵脚,坐在他腿上,装模作样地捶几下他的肩。“有事回家再说。”

徐志怀淡淡应了一声,眼神转回去,脸上一点异迹都无。

请柬他发的。

座位他安排的。

那人在不在席间,他心知肚明。

徐志怀倒不觉得两人共处,会做出什么苟且之事,至少苏青瑶不会。

他自以为了解她的性子,觉得她虽然爱闹小丫头脾气,但发下火,哭一哭,再睡一晚,也就全忘了,纯粹的孩子心性。

刚才怕是那招摇的纨绔偷摸摸寻过来,主动诱骗了她,她这会儿怕被指责,才撒的谎。徐志怀暗自琢磨。她还小,在杭州又成日居家,一时被骗是正常。眼下他谈不上恼火,就是憋着股怨气,得寻个去处发泄。

戏看得稀里糊涂,白瞎这么大阵仗。

散场,徐志怀携她去送贵客。苏青瑶强打精神应酬,眼前来去的颇多头面人物,万不敢在人情世故上出差错。寒暄一番后,送人走,该轮到另一半人上前恭维。客套话幼蚕般吐丝织茧,苏青瑶听着,神思逐渐游离,面皮好似被纹上了浅笑,只呆呆附和。

于锦铭有意使自己夹进其中,两手抄在西服裤兜,一步步晃过来。

“徐老板辛苦,”他笑盈盈开口。

徐志怀看看于锦铭,又侧过头,看看苏青瑶,眼神在二人之间周转。

“瑶,你先随侍从上车去,我跟于先生有点私事要谈。”他微笑,很疼爱她的模样。

苏青瑶站在原处没动,脸色惨白,唯剩一团血淋淋的口脂。

“志怀,”她扬起脸,愣愣瞧他。

徐志怀弯腰,吻她的前额,重复:“去吧。”

苏青瑶哪敢违拗,轻声应一声“好”,迈着碎步移出去。

徐志怀见她的背影远去,方才将眼神挪到于锦铭身上,淡然道:“您倒是很清闲。”

“谁叫我本来就是个闲人,停战后,就更闲了。”于锦铭耸肩。“闲也有闲的好处,您说是吧。”

“我听说您来上海是于将军的意思。”徐志怀摸出香烟匣和打火机,细烟衔在嘴里,不着急点火。“想叫你先成家再立业。”

“算是。”

“四少风流倜傥,既像于将军嗜好声色犬马,又像令慈,懂得讨人欢心。来上海这几月,跟在谭小姐身边混沙龙,想必赢得不少姑娘芳心暗许。”徐志怀点火。“四少若是有看上的姑娘,不妨与我说道说道。”

“这可不兴说。”于锦铭挑衅。“除非您答应不管那人是谁,都能替我去讲亲事。”

“上海好姑娘很多,我是说未出阁的少女。”徐志怀声音冷淡。“你要是真有看中,徐某愿意当这个月老。”

“那还是不劳烦您了,我不爱托人做无用功。”于锦铭轻嗤。

“既然如此,我倒想给您一个忠告——”徐志怀冷笑一下,夹着烟,烟灰徐徐飘落。“人活世上,凡事都得讲求个礼义廉耻,按规矩行事而有些错,靠家里,是解决不了的。”

“规矩是死,人是活,我不试试怎么知道解决不了?”于锦铭抬了抬眉毛。

“四少年轻气盛,我也不扫您的锐气。”徐志怀听完他的话,轻蔑地笑笑,客气道。“时候不早了,再聊下去,家内该等着急了。您要是还没尽兴,改日约个茶楼,我俩坐下慢慢聊——我请客。于将军保家卫国,不敢花他支给您的零用钱。”

说罢,徐志怀摘下礼帽,压在胸前,朝他微微欠身,继而泰然自若地转身离去。

车停在戏院外,出来,天色已晚,渐生凉气。

徐志怀背对着升起的月亮走出十多步,瞧见别克轿车内,他的小夫人正趴在车窗玻璃上,焦急地朝外张望。几乎是同一时刻,苏青瑶也看到了他,又湿又滑的月光压在男人的肩膀,衬得人很暗。

他走来,拉开车门,弯腰坐上车。

苏青瑶心慌,缩到另一侧。

车子开动,谁也不说话。

苏青瑶想探他的口风,打听出他跟于锦铭聊了什么,又怕被他察觉出异样,不敢问,便在心里怙惙着。

徐志怀瞥一眼过去,将她十分的心思猜出七分。

他不生气,实话。她不过是小女孩,一下被人模狗样的公子哥三言两语搞昏头,实属正常。就跟小孩总爱偷糖吃似的。

况且,她再怎么耍小孩脾气,到最后,不还得乖乖回家?

“志怀,我们是要回家?”苏青瑶开口,率先打破寂静。

“去吃饭,”徐志怀道,“想吃什么?我记得附近有家新开的饭店,厨子浙菜做得不错,要不去那里试试。”

“随你,我不饿。”苏青瑶说。

徐志怀笑道:“是真不饿,还是在想我跟于锦铭聊了什么,想到没胃口了?”

苏青瑶料到他前来会试探,早已筹备了满肚子的腹稿,刚要拿出来反驳,却见他胳膊肘支在车窗边沿,手撑着额角,乜斜了眼睛,目光沉沉地顶着她。苏青瑶张张嘴,分不清是怕是愧疚,打了个冷颤,眼眶突然红了。

“停车!”徐志怀下令。

话音未散,司机急转方向盘,拐入一条僻静小路停好,紧接着,拉开车门,下车,快步跑远了。

已是夜里八九点钟,一轮银月高悬,冷冷浇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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