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六章 子夜(三)(1 / 1)木鬼衣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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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苏青瑶茫然地转头,望向他。

街灯飞驰而过,短暂地照亮了男人的面孔。他的目光平静地投过来,眼角微微带了点笑意,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温和的神态,以至于开始怀疑自己眼花。

“你是怎么看我的。”徐志怀复述。

苏青瑶还是没读懂他的言外之意,含含糊糊地答:“你?蛮好的呀。”

徐志怀并不满意这个回复,缘是他早前问她如何看于锦铭,她答得头头是道,轮到他,却是一句不上不下的“蛮好”。

他食指弯曲,揉了揉鼻唇沟,想细问她,他好在哪里,又坏在哪里,令她在“好”字前头填了个“蛮”。正思索,念头又猛然转了个圈,想,他自降身价同于锦铭怄什么气,那小子肚里再多坏水,也抵不过夫妻二字。

“谭碧的公寓,你以后少跑,那块儿鱼龙混杂,太危险。”徐志怀略有点悻悻地说。“要想见,就到她的场子找她,出门前同小阿七讲一声,我也好知道你去哪里了。”

他话没掺假,同床共枕四年,苏青瑶听得出他的真情假意。

她敷衍地应一声,只觉奇怪。

先是于锦铭,分明做到那份上,却冷不丁收手不干,只求她一个吻。然后是徐志怀,之前那样贬低谭碧,眼下突然改口同意她去找她……男人,一个两个,都难以理喻……

一路无言。

到家,苏青瑶感觉徐志怀仍是有点怪模怪样,心道,他总该不是跟于锦铭唇枪舌战了一番,回家越想越觉得自己当时没发挥好吧。

洗漱完毕,苏青瑶拿一张申报,躺上床,想着入睡前再看一眼时事。

徐志怀在房门口犹豫片刻,缓步迈入,见苏青瑶没出声反对,倒似松了口气。

他脱去外套,坐到她身侧,胳膊撑在枕头上,挨过来与她同看一张报纸,鼻息夹杂淡淡的酒气。

他有意招惹她,借口看不清字,搂着妻子,叫她靠进臂弯,枕着自己胸膛读报。掌心蹭着软腰,摸着摸着,变了味,他垂下脸,用力地吻她的粉腮。大掌沿腰线抚上,擒一只羽翼未丰的白鸽般,握住小乳,指缝夹住顶端揉捻。

苏青瑶蹙眉,耳垂浮出些许潮红。

她刷得一折报纸,抬手推他,柔夷摸到下巴未刮干净的胡渣,有点刺。

徐志怀顺势捉住她的腕骨,拉到唇边亲了亲,另一只揉着酥软的手忽然使劲,指缝掐住凸起的顶端朝外一拉。

苏青瑶闷哼,才洗去黏腻的股间又渗出些湿意,是刚从一个男人的怀里离开,又找另一个来添补。

思及此,她的心萌发出道德上的难堪,身子骤然软了。

“你、你熄灯,”苏青瑶垂眸,睫羽轻颤。

徐志怀轻笑,拒绝:“不用。”

说着,男人松开妻子的手腕,转而拨开如瀑的长发,在后颈落下一吻。吻罢,徐志怀直起背,瞧起她颈子上隐约的红痕,像被挠,也像被咬。他盯着,若有所思。苏青瑶侧身,眼珠自下而上地瞥他一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在看于锦铭留下的齿痕,顿时木了半边身子。

“还没来得及涂药。”她捂住后颈,话音像喉咙里塞了一堵棉花。“天热起来,虫子也多了。”

徐志怀看她,不作声。

“我明天叫吴妈在家里熏点艾草,”苏青瑶又说。

徐志怀沉默,手掐住她的下巴,抬起,上身压过去,阴影全然笼罩她柔顺的眉眼。

四目相对,苏青瑶被盯得浑身发毛。

她瞪大了眼,心一横,直起腰突得吻了下徐志怀的唇。“干嘛?熏个艾草你也要凶我。”

徐志怀神色稍缓,拨开她蓬松的长发,浅笑道:“瞧你一肚子委屈……怎的,我还不够疼你?别说熏艾草,点火烧个别墅我也随你。”

苏青瑶故意不答话,板着一张小脸,低头玩起他马甲上沉甸甸的金纽扣,指尖戳着它打转儿,一圈又一圈。

徐志怀受不住她耍小女孩脾气的模样,又娇又冷,看在眼里,心软了。

他温柔地亲了亲妻子的脸蛋,继而圈住细腰,让她重新背靠在臂弯里。掰开双腿,手掌隔着英式女袍,抚过她的小肚子,停在平坦的小腹,压了压,接着往下,抚到细软的毛发。

苏青瑶的心再度高悬。她装作羞赧,拿手心挡住,不许他看。

徐志怀握住手腕,强硬地挪开,修长的中指摸到细缝,整根硬顶进去。

他还记得头一年干她,总要死要活,进去一点就哭着喊着说疼。

现在懂事多了。

徐志怀抽出手指,又解开皮带,拉着她的胳膊,推她趴下。

分房睡了小半月,男人显得相当性急。

怀疑是跟于锦铭亵狎过后,转身便和徐志怀欢好的缘故,身子软得出奇。一进一退间能听见叽叽咕咕的水声。

腰肢扭动,满头黑发简直要在床上飞溅作墨点。

到后来,身子已然疲了,可脑海有种莫名的悸动搔着神经,令她一直清醒到徐志怀满足。

男人需脱换正装,落地往盥洗室去。

苏青瑶一根手指也抬不动,只得勉强忍下满身污渍,等明早睡醒再做打算。

她仰脸盯着吊灯,忽然忍不住想,要是自己能傻一些、呆一些,想必会跟徐志怀过得很愉快。 他是个好男人,她一直知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妻子不像妻子,娼妓不像娼妓。

聪明往往苦痛,无知反而快乐,最舒服的应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要能昧着良心,自然游刃有余、两头占好。

不过,要按这逻辑讲,人的良心才是痛苦的根源。

少顷,徐志怀洗漱完回来,躺上床,搂住她,不明不白地笑了声。

“笑什么?”苏青瑶哑着嗓子问。

“早前看过的一个话剧,当时觉得无聊没看完,刚刚突然想起前半场,剧里的丈夫总管他的妻子叫小鸟儿。”徐志怀边说,边咬她的脖颈,有意留下红紫的吻痕与咬痕。“阿瑶,乖心肝儿也是我的小鸟和小松鼠。”

“我可没金丝雀活泼,”苏青瑶道。“志怀,我是你的瓷玩偶才对。”

分明是水乳交融后的情话,无端的,渗出星星点点的寒意。

贺常君眼看于锦铭驾车扬长而去,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几句,愤愤转身,进到公寓楼。

他来过一回,为写书,到这儿托谭碧帮忙牵线,好找公娼收集样本。

凭记忆摸到地方,推门,见谭碧侧身躺在床上,整条白胳膊露在外头,恍如冻硬的生奶油。贺常君脖子刹时一红,眼睛飘忽着,喊,谭小姐。

谭碧闻声,娇笑着叫他坐到床畔。

贺常君哪里敢,他见谭碧跟唐三藏见蜘蛛精似的,手忙脚乱半天,才搬来一张椅子。

房内乱得很,应是同谁狠狠打过一架,该砸的都砸了,该撕的也都撕了。他目光扫过,不多问,专心检查起伤口。好在阵仗大、伤势轻,按时涂药便无大碍。

“淤青难消,你歇几天,平日多注意休息。”贺常君边说,边捡起地上的烟枪和烟盘子。“这两件东西,我就带走了。”

谭碧漫不经心地应一声,手翻被褥,一块块捡撒在床上的现大洋。

贺常君见她无所谓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谭小姐,我丑话说在前,你要不把这口大烟给戒了,等下回瘾上来,又疯疯癫癫、寻死觅活,苏小姐不一定赶得及来救你。”

“贺先生,想当年,我爹卖我进窑子,也就这十来块钱……您瞧瞧,这世道变得可真快。”谭碧嗤嗤笑,数了十余个银闪闪的钱币,盘在手里摇得叮铃哐啷响,浑然不理他的话。“可再怎么变,也跳不出钱眼,有钱就有乐子,有了乐子才能痛痛快快地活。”

贺常君隐约知道她抽大烟是不得已,便不再多说,俯身收拾起屋子。

谭碧玩了会儿钱,自觉无趣,随手一抛,又招呼起贺常君。“贺先生,您书写得怎么样?动笔没有?”

她指的是贺常君那本尚在构思的“梅毒病理论”,暂定名,万一写大发了,得改作“性病问答”。

为此,他特意租下会所的一间空屋,专给谭碧手下挂牌的公娼看病,外头的私娼找上门他也瞧。

这人怪得没边,旁人逛青楼花钱干妓女,他来窑子赔钱悬壶济世,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脱光了在跟前,连小手都不敢偷摸着拉一下。

“还没,最近有事耽搁了,”贺常君蹲着,拿绸布将烟灰拢到一处,小心翼翼裹起来,“写好肯定告诉您。”

“贺先生要不嫌我晦气,等这书写成了,知会我一声,我买个几十本送底下姑娘。”谭碧咯咯直笑,纤纤玉指一撩衣襟,大半个胸脯袒露,再多一分,就能瞧见顶端的嫣红。“我一个为婢为娼的下贱种不识字,届时还要劳烦您过来,逐字逐句读给我听呢。”

“人不是货,货才分优良贵贱。”贺常君正打算义正严词地教育她一番,头刚转,便见谭碧**半露,潮红迅疾从脖子蔓延到耳垂。“谭、谭小姐,你衣裳,衣裳”

谭碧有意逗他,隔着衣料,涂得嫣红的指尖轻抚雪白的胸口。红白相称,丰满的胸脯随呼吸微微颤动。

“衣服怎么了?贺先生,你说呀。不说我怎么知道?”她佯装无辜。

“谭小姐,我反对一切卖身的行径,包括你,我根本不赞同你这种活法。”贺常君侧身,活像一只煮熟的螃蟹,死命憋着口正气。“但我清楚,这世道,满口仁义道德的,大多卖膝盖、卖气节,甚至卖国家、卖人民,相比于那些,卖身,是最轻最轻的不该——再说,较起真,我行医,被官宦们呼来喝去,也挺下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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