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六章 鸳鸯颈 (一)(1 / 1)木鬼衣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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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宛若自阴影中钻出,双臂缠紧她的腰,搂着她,调换了彼此的位置。接着,唇间的热气徐徐呼在顺滑的卷发。长发一缕一缕,弯弯绕绕,像个迷宫,簇拥着她的小脸,而他掩藏其中,眼睛瞧不见,唯有青灰色的下巴。

吮吸的力道加重,喉结上下一移,他猛得呼气,满头扭曲的丛林打颤。

“志怀,”她试探性地唤他。

徐志怀吻过妻子的粉腮,神色淡淡地握住她的脚踝,粗鲁地扯掉侧边的盘扣。

淡绿的绸缎下,一抹荷花粉。

他手臂钻入,去拉旗袍里的衬裤。苏青瑶惊呼,两手按在男人的肩,胡乱地推搡。徐志怀蹙眉,任由她抓挠,右臂仍搂着她,衬裤被拽下几寸,然后,整个手摸到里头。修剪整齐的指甲刮过肌肤,衬衣熨烫得笔直,淡灰色的小臂线条,拓印在墨绿色的沙发 。

他太熟悉这种玩法了。

苏青瑶的腰刹那间僵硬了,她觉出男人的手背更进一步,擦过腿间的肌肤,还有一圈金属的冷意,是婚戒。

他更进一步,银闪闪的戒指,嵌入嫣红的入口,仿若为机械鸟镶嵌一只宝石眼珠,而鸟,悠然地张开了细长的喙。

苏青瑶耸肩,觉得自己跟被凿出一个窟窿似的,死死捂在体内的热意沿他的食指,淌出来,流给他看。

徐志怀环抱住她,叫她的头靠到肩膀上来。

曳地旗袍侧边的盘扣全被解开,他在里头一动,苏青瑶便忍不住曲起腿,足尖挂着一节衬裤,盖住了两只大小不一的脚。灯下,在客厅里,彼此好像还穿着衣服,有着体面,可寂静的夜色里,腿心的声儿又太响。

苏青瑶伏在他耳根下喘息。

小腹一点点往下坠,抵着指尖收缩。

她闷哼,眼皮耷拉着,眼神零零散散撒了一地,到处都是,寻不着一个焦点。

“瑶,睁眼,”徐志怀同她耳语。“抱一下我。”

苏青瑶抬眸,手臂环住他的脖颈。

徐志怀弯下腰,额头微低,鼻尖在她的面颊嗅闻,从两弯细眉,到柔和的下颌线,一点点吸着气,然后热气猛地从唇瓣吐出。伴随喉咙低沉的哼音,他手上的动作渐缓,但力道大了许多,一下,一下。

“疼吗?”他问。

苏青瑶碎碎地哼了声,两条胳膊有点挂不住他的肩了。

徐志怀扶了扶她的身子,继而去解衣襟的两粒盘扣。这两粒纽绊开得小,他单只手解不开,又两只手一起,仍是拧不出。苏青瑶见状,手臂溜下来,自己去解。

“上海的裁缝反倒不如杭州的好。”他道。

“赖裁缝干什么。”苏青瑶解开一粒,指尖微微打着颤。“是你手笨。”

徐志怀短促地笑了声。

他胳膊肘支在沙发靠背,右膝跪在她身侧,另一条腿撑地,倒也不嫌累,就这样耐着性子看她解开两粒鹅黄色的盘扣。旗袍扣悉数分离,淡绿色的绸虚虚盖在她身上,边沿隐约透出小胸脯的轮廓。

徐志怀俯身,薄唇触到锁骨。

接着,下移到心口,一口咬住小桃子似的,吞咽。

“轻点,你轻点。”苏青瑶牙酸。

他有段时间没理头,这样突然埋在胸口啃咬,短发并不刺,反倒痒的人心乱。

苏青瑶仰头,面对吊顶的灯光,唇微启,后脑枕着沙发,颈子渗出一层汗。鼻音断断续续地往外冒,“哎、哎、哎——”,变得只会呼气,不会吸气。

徐志怀舔了下上牙槽,拉住苏青瑶的大腿,猛得一拽,紧跟着,吻又覆上。

他阖眸,上身压着她,可看紧贴的姿势,又像他在卑微地依赖她。

肌肤相贴的滋味,很麻, 使得苏青瑶快辨不清哪一部分身体属于自己。浑身一阵凉、一阵热。每次他靠过来,苏青瑶心弦都要紧绷一回,像缠在一起的绳子,越拧越紧,一下重过一下。她竭力忍着、压着。徐志怀亦是如此,神色紧绷,显得极其冷静以至于显出冷酷,唯独眼神潮湿,代替唇舌,寸寸抚过她的肌肤。

压抑着,越忍越痛苦,越痛苦越快乐,直到两个人有一方忍不下去,到濒临崩溃的那一刻,苏青瑶环住他的脖颈,十指没入发丝,轻柔地啜泣出声。

结束,两人陷入一段诡异的沉寂。

苏青瑶头懒懒地倚着他的肩,隔戗驳领嗅闻,颈窝散发着似有若无的雪茄味。

徐志怀也不说话,过了许久,他应是想到什么,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你笑什么?”苏青瑶扬起脸,微微皱着鼻子,显出少女的娇媚。

“没什么,”徐志怀望向她,在那一瞬,他倏忽想告诉她,自己是喜欢她的。可他从来不是会说爱的人,也从没有人拍着他的肩膀,直白地表达过喜爱。

于是徐志怀弯弯嘴角,挪开了眼神,装作漫不经心地补充:“就是爽到了。”

苏青瑶拢了拢散乱的长发,斜眼瞧他,神情似是在埋怨他闲的没事乱发疯。

多奇怪的一对夫妻。

像兄妹,像父女,像君臣,像主奴,又像不停算计彼此的仇人……从未谈过爱,却不停做 爱。

户牖之上,一轮白净的残月高悬,夜已经很深了……

转眼到周末。

苏青瑶收拾好自己,随徐志怀赴饭局。

他俩每每一齐出席社交场合,总显得那样登对,这也是千金小姐当主妇自带的拿手好戏。她们打生下来就被培养作高档男人的高档妻子,不一定要懂今年美利坚正打得火热的民主党与共和党、罗斯福与胡佛,但要懂什么颜色的沙发搭什么颜色的桌子。

接待他们的是王太太,留着时下最摩登的烫发,踩高跟鞋,一身香槟色无袖缎面晚礼裙,耳畔是镶满小钻石的方形耳坠,西洋风情浓烈,据说在巴黎高等美术学院进修过。

同为高档货的女人看对方,争奇斗艳的外皮下,是心知肚明的默契。

细枝末节的地方,男人是不懂的,得要这些同为套中人的太太来解读。

她们的世界太狭窄,非得螺蛳壳里做道场,譬如王太太身上的西洋礼服,苏青瑶一眼知道出自 madeleine vionnet 的时装屋。

她嫁人前姓甚名谁,苏青瑶不清楚,自然,这位王太太也不会晓得苏青瑶的名字,只称呼她为徐太太。

这位王太太款款而来,先同徐霜月先生问过好,又亲切地握住徐太太的手,将二位引入内室。

落座,大家说上几句客套话。时钟滴答滴答响,等了会儿,不见男主人来。王太太始终挂着笑,手暗暗地转着无名指的婚戒。苏青瑶装作不知,与她谈论六月将在静安寺路卡德大戏院开演的《刁刘氏。徐志怀默不作声地啜饮清茶,听两个夫人清脆的谈话声。

临近八点,王太太坐立不安地说了几句奉承话,继而起身拧开无线电,借口说去一趟后厨,实则去找丈夫。

电台低低奏着爵士乐。

苏青瑶失去对阵的敌手,顿时蔫了,靠在沙发上,自顾自抠指甲。

突然徐志怀一条胳膊插进来,握住她的小手,不许她再拨。

“累了起来走走,”他道。“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你怎么知道?”

徐志怀淡淡道:“有传言这位王先生在外头包了个女大学生,也是学画画的,好像怀孕有三个月。我一下车没见他出来,大概知道是那档子事绊住他了。”

“看来王太太还没有孩子。”

“他夫人据说很强势。”

“我懂,十个男人里九个喜欢楚楚可怜的女人。”苏青瑶轻笑,透着股悲哀。“倘若又漂亮又可怜,定然无往而不胜。”

“不,我的意思是——她等孩子出生,肯定会想尽办法抢到自己身边。”徐志怀冷峻道。“哪怕从没有什么女大学生,她也会找人来借腹生子。”

他也是大家族出身。

幼年父亲离世后,叔伯兄弟争分家产,少不了欺辱这对孤儿寡母。其间辛酸,徐志怀鲜少提及,可苏青瑶稍一想,也明白他早已看遍这类明争暗斗。

“说到底都是别人的家事,跟我们没干系。”徐志怀补充。

“保不准——爱情嘛,很不讲道理的。”苏青瑶说。“再强势的女人,遇到这档子事,不也要被推出来丢脸?”

“爱又能爱几年。这对想当初是自由恋爱,王太太死乞白赖求父亲嫁给他。”徐志怀意有所指。“生活还是困难居多。局势这样乱,两个人能稳当过下去就很好了。既然决心敬告天地、结为夫妻,还是要负起责任。”

“是的,是的,”苏青瑶应和两声,又极轻的嘀咕出后半句,“得跟你一样,娶个十六岁小姑娘回家,养个五年,就什么都顺了。”

徐志怀仍想解释,可看到妻子的小脸,想了想,决定等回家再谈。

正在这欲言又止的当口,门外传来激烈的交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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