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19章(1 / 1)橙子雨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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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祭塔内部,亦不再是曾经的断壁残垣、一片荒凉。

长长的步道宛如一条蜿蜒龙脊,两侧墙面之上,本已剥落斑驳的漆画金箔也恢复了往昔的彩色分明、栩栩如生。画中神明仙子飘逸出尘,精妖神怪形态各异,画卷绵延、一步一景。而景与景之间,又有琉璃宝树挺拔矗立,黄铜缠丝枝叶如云,点点烛火在枝叶间闪烁跳跃,将整个火祭塔映照得同白昼,灯火通明。

一切如真似幻。

步道尽头,四座殿宇由远及近,赫然在目。

“戏台,香台,守卫,献殿。”

根据古籍记载,四座殿宇是古祭塔中最常见的内部布局。只是一般而言,祭塔的中轴线开始,唯有逐殿而上才能一次窥得所有殿宇全貌。可这座西凉水神殿却独树一帜,四座殿宇皆是镂空雕饰,从入口就能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众人前行不多时,就到了最前方的戏台。

只见台上影影绰绰、灯影交错,咿咿呀呀声不绝于耳,隐约很多影子飘荡其中。

“登上戏台需破幻影,否则永迷其中;进入香台需心怀纯净,虔诚奉礼方能过关;守卫乃实力考验,弱者难逃一死;唯有闯殿之人携手并肩、同甘共业,共同扛过这三重难关,方能进入那最后的献殿。”

只是慕广寒一行毕竟时间紧迫,无暇逐一闯关。

好在樱懿弥留之际那句“向死而生”,提点了他快速破解之法。

“我一个人留在戏台,破解幻境。”他道。

“你们速去香台,见机行事。若情况允许,便留下半数人献香礼拜,另一半则可直接进攻守卫殿。”

这样若是顺利,至少能省下一半时间。即便不顺,至少免去被戏台幻境耽搁困住。

至于他,会否就此被困死在戏台的共业幻梦里……

慕广寒自信从小浸淫饮思湖、食梦林,应该没那么容易迷失。何况幻境凶险,大不了他到时再想办法。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分寸。”

多年对手,亦曾并肩,西凉众人对他自然早有信任默契。

赵红药垂眸拱手:“好,但请让我等也先助你一臂之力。”

……

一行人踏上戏台,好戏即将拉开帷幕。

亭台楼阁、半卷竹帘,台下隐约可见席位喧闹幻景。

突然间,脚下涌起潺潺流水,瞬间覆盖脚面,继而那水源源涌上戏台,像是要将众人淹没。

师远廖一时慌神:“这!没人跟我说有水啊。”

宣萝蕤:“无妨,不过也是虚假幻景罢了。”

可话虽如此,当冰凉刺骨的水真的没过脖子,师远廖还是脸都绿了:“老子不会游水喂,救命啊……咕噜,咕噜。”

那水纯净清冽,无色无香,仿佛能洗净世间尘埃。

所有人被水淹没时,都有无数画面涌入脑海。人影憧憧,魑魅魍魉,欢喜悲哀,享乐愤怒,嫉妒贪婪,垂涎妄念……种种情绪狂风暴雨袭来。

慕广寒迅速调整心神。

却不想心绪平和之后,心口之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僵了一下,这种痛他再熟悉不过,那是月圆之夜曾经无数次折磨他的剧痛。可这种痛,自从他同燕王一起掉下水祭塔那回后,就几乎不再有过。

为何又来了?

他不知道,也来不及细想。无数回忆交织在眼前盘旋,没有章法。而因为戏台是共业幻境,他看到的记忆碎片远不只有他自己一人的。

他一时看到了年幼的赵红药在暴揍同样稚嫩的师远廖。一时又看到了宣萝蕤年少时四处巡游,在马车上彻夜不眠挑灯书写。

还看到了小黑兔幼年的颠沛流离。

更有一幅画面,银色的月冷寂高悬在黑色的夜,许多从未见过的奇异建筑、异世车马。火光遍天,一名少女哭喊着,泪水落在满手琳琅的珊瑚珠上。

透过她模糊的目光,慕广寒还看到了纵火者。

在那一刻,几乎心跳骤停。因为那放火之人极似燕止,有一瞬间慕广寒险些认为真的是。

幸而仔细看去,那人虽和燕止样貌酷似,可无论是五官细节还是气质动作都有细微差别。然而不待他看真切,画面又来到了另一个场景。

他儿时的养母姜蚕,正坐在月华城清澈的溪水旁浆洗。明月磨碎在溪水之中,荡开层层粼光。她明明是笑着浣衣的,却是哭着回了家。

“你究竟做了什么,阿蚀用什么要挟了你?”

“是我的命,还是丹樨的安危?你为了我们母子,竟然杀死师父,害了阿寒?”

她的丈夫楚晨脸色惨白如纸。

姜蚕则自责痛哭道:“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该早告诉你,我早就觉得他不像阿蚀。我不知他究竟是谁,但他绝不是我弟弟姜蚀!”

“……”

十五岁那年,食梦林中,楚晨亲口承认是他杀死了妻子姜蚕。

那是事实,却也不全是。

姜蚕是他亲手杀的,但她亦是自愿赴死。

“大错已铸,我只能竭力弥补。夫君……答应阿蚕,照顾好我们的孩子丹樨,也护着阿寒。”

她生性纯良,血脉尊贵,在她族中,死亡是一种殉入天道、修正因果的崇高献祭。

在她死之后,岁月归于平静,许多年又悄然流逝。

天道无声轮转,究竟是在错误的路上难以回头,还是冥冥之中逐渐修正,至今无人能够知晓。

……

慕广寒醒了过来。

幻境骤然烟消。眼前,其他人都还浮荡在水中,离他最近的是师远廖。他似乎沉溺在一场美梦之中,还在笑眯眯的咂嘴:“好酒……”

慕广寒游到他身边,在他脸上狠狠捏了一下。

“嗷!”

师远廖猛然睁眼。

慕广寒又依次将其余人一一拍醒。等所有人都从幻梦中醒来时,只见不远处的水中,一个散发着幽光的漩涡悄然浮现。

戏台幻境当然不会轻易就被破解。

适才的所有人帮他分担的,不过第一重幻境——亦是戏前的那段开场。而那旋涡之中,才将是他真正要赴的一场大梦。

“城主,务必当心。”

“嗯。你们亦是,各自保重。”

他最后迅速扫了众人一眼。这几人中,师远廖和小黑兔心思单纯,定可以被神明喜爱、顺利完成上香仪式。而赵红药如今有了神武加持,一人单挑尸藤都不在话下,加上宣萝蕤援护,相信也一定过得了守卫考验。

“咱们献殿见。”

“好!”

众人就此分别,赵红药突然回头:“等等!”

“城主,你的脸……?”

她的表情有些难得一见的惊疑,突然伸手一把捏住慕广寒的下巴,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慕广寒则身躯微僵,下意识想要避开——他素来不习惯旁人的亲密动作,况且通常也鲜少有人像燕止一样有毛病,没事就喜欢摸弄他那疤痕狰狞又凹凸不平的脸。

赵红药:“城主,你、你……哎,自己看吧!”

戏台旁浅水成镜,照映出身影。

慕广寒亦瞪大了眼睛。

水中倒影的那个,好像是他的脸,可因为狰狞的疤痕完全没有了,又总觉得好像很陌生。他伸出手碰触自己的脸庞,也是陌生的平滑触感。他恍惚了一下,迟疑又不能置信。

师远廖:“哇,怪不得,我刚才就觉得你比之前顺眼许多!”

宣萝蕤则沉吟:“我记得……之前读过西凉古籍,‘西凉有神泉,名曰不老泉水,能愈病疾、复明智、见真我’,该不会这就是那传说中的古泉水?”

师远廖闻言眼睛一亮:“咱西凉还有这种宝贝呢?那我呢?看看我看看我,我是否也变得更加俊朗不凡?”

赵红药对他嗤之以鼻,可低头看向自己双手,竟也发现手心多年练武的许多伤痕竟不见了,手臂皮肤竟也褪去了风吹日晒,变得细腻白皙宛如新生。

这!!!

“西凉古泉水……”慕广寒倒是没在书上读过这个地方,当下满脑子疑问。

若是真的,那这“见真我”,能维持多久?

若是只能维持片刻,那他岂不是亏大了——燕王又不在这!

人总是越没什么越在意什么。他毕竟难看了那么多年,竟有片刻不难看,当然急着想让心上人看上一眼。

好歹看一眼吧。

这样将来怀念他时,也能多记得他几分好。

……

慕广寒孤身踏入旋涡之前,深吸了一口气。

应该也没什么的,他暗自思量。虽然这戏台漩涡之中,会是人们心中最挂碍、最难以释怀的幻梦……

不过以他如今的心智坚定,应该没什么幻境真的能打倒他了吧?就算能让他发一会儿的癫,应该也不至于真把他弄死弄疯。

“……”

缓缓没入水中后,慕广寒眼前逐渐浮现出一幅奇异的画面。

陡峭的山谷中,一人骑着高大黑马之上,斗篷随风猎猎作响。斗篷之下,是一张凌厉嚣张、俊美非凡的脸。一双狭长眼眸若幻色晶石流曳光泽,不是别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燕止。

“……”

怪他愚钝,竟只往坏处想了。

心中最挂碍、最难以释怀的幻梦……也未必就是个噩梦啊!比如刚才,师远廖和宣萝蕤也是在水里做美梦的呢。

终于,美梦也轮到了他。

而燕王的身边,打眼一看也都是他的老熟人——荀青尾、纪散宜、拓跋星雨。不正是这次前往东泽一行人?

队伍穿行于险峻群山之中的巨大峡谷,纪散宜突然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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