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到现在还有种不现实的感觉。

就在24小时之前，她还在因为教授的字字句句徘徊在大街上迷茫，喝了一场酒，睁眼与苏桥相认，此刻又莫名其妙便坐在了飞机上，甚至快要着陆了。

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为什么在苏桥站在窗户底下，挥着手动着嘴型“跳”的时候，就真的跳了下来了？

两相对比，苏桥明显就惬意很多了，为了缓解下降耳朵的异样，干脆喊来空姐还顺带给顾念要了一颗薄荷糖。看着飞机破云而下的动态，十足的享受生活的旅客姿态。

可一下飞机，迈入华国这远在西北角落的净土，顾念不受控制的也加入了苏桥的行列。

这一片人烟稀少的土地，被华国成为净土。偏远的位置，独特的文化，远离现代化的不染尘嚣的自然风光……简单的迈步行走，就让人有一种大声呐喊的冲动。

天地浩渺，这种与世隔绝的优美原来真的不需要任何装饰，便有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开心么？”苏桥取完行李出来，便看到机场门口正展开双臂闭着眼睛感受大自然的顾念，问道。

“真美阿。”

这种美基于自然却也不仅仅局限于自然，磅礴的气势能够让人深刻感受到自我的渺小，突然便有着一切烦恼都不算什么的抱负。

说是净土，也确实不为过。

“大学时我们就想来西北了，那时候大把的时间，可惜没钱。后来有钱了，你天天忙得和狗一样，又没时间了。”苏桥也有些感慨，“真好啊，没想到今天还真的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走，我们去找宾馆。”

顾念没跟上去，蹙眉有些不敢相信，“苏小桥你再说一遍，我们去干嘛？”

苏桥讪笑，“找宾馆阿。”

顾念猛地吸气，忍耐，“你是说，你连宾馆都没看，就把我拐过来了？”

苏桥点头，“诶呀，顾小念你别纠结了，有这时间都找到宾馆躺下来了，这才是说走就走的乐趣阿！”

顾念，“……”

说走就走的旅行原来是个探索活动？

她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灵活变通的旅行呢……

找宾馆确实不难，这一片因为旅游业而大面积发展的城市，家家户户的原住民都做起了旅游的副产业，最多的便是改建房子，做起了民宿。

简单的收拾了之后，苏桥便拉着顾念出去逛了。

虽然才十月初，但因为海拔较高，远处已经有山峰染上了冰雪，与澄澈的蓝天交相辉映。两人坐在不知名的小湖畔，被风景震撼，谁都没有打破这一份宁静。

最后还是顾念轻轻开了口，“其实我爸年轻时最先是在这里当的兵。高考那年我们家去云南玩，我看着雪山激动的大喊大叫的时候，我爸可看不起我了。一脸嘚瑟的就说，这雪山太小，还没有西北的一个小山丘好看，只是可惜西北太远了。说归说，还不忘排挤一下，”顾念撇撇嘴角，模仿着当年顾昌德别扭的语气，“云南要不是占了这开发完好的优势，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人来看。”

苏桥也笑着摇头，“叔叔也真是的……”

“他啊，一直这德性。”

护短得要命，又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固执，对自己熟知的事情看法非常的主观。

“你不准备告诉他么？”

这问的，便是顾念身份的事情了。

她摇头，随手找了根树枝在水面划着圈，“想过了，不说。我爸我妈从小就希望我平平凡凡的长大，平平凡凡的嫁个对我好的人，找着份安稳的工作，过着安逸的小日子。”

这也是万千世界万千小家庭都期待的生活，是每一个父母最寻常的期冀。

“他们原本其实也就是小城市小家庭里面随手可见的寻常夫妻而已，只是阴差阳错的，被我带来了帝都。”顾念笑得有些无奈，“不认，他们难受伤心，但起码终于能回归小日子了我要是认了，无论是顾念，还是安念如、穆家，没有一个是他俩能够承受的起的。”

教授的话还刻在她的心里，哪怕是宿醉了一场，疯狂了一次，又得到了大自然的治愈，也没有办法全然的毫不在意。

既然磨难是她带来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那她离开，也算是一种保护与补偿吧。

苏桥不蠢，顾念话语里斩断一切的意味她听得清清楚楚，正是因为了解顾念，她才会感觉心脏一震的心疼，“念念，放弃好不好？”

苏桥声音很轻很小，大概是因为这一畔湖水太过静谧，竟像是惊雷般震慑。

顾念还没开口，后背便被苏桥抱住，脸部贴住的脊椎，明显感觉到凉意。

“桥桥……”

“念念，这样不好吗？”她声音哑哑的，“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也算是活了下来。有穆家在，你不去调查的话，根本没有人可以奈何得了你。衣食无忧，也能和现在一样随性的旅游，甚至还不需要累死累活的工作便能充分的享受人生。放弃，好不好？”

“继续查的话，继续的话……”苏桥环着顾念的手又紧了几分，“我们认识了快20年了，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了，念念，我不想再失去你第二次了。我已经……受不起第二次惊吓了。”

不仅仅是苏桥，如果是梁玉、顾昌德得知顾念还活着的消息，也会是这样想的。

只有失去过一次，才会知道失去是多么痛彻心扉的体验，才会深深的惧怕再一次的失去。

其实简简单单也是一种活法，都以安念如的名义开启了第二人生，如果放下执念的话，开开心心的生活，不也是挺好的么？

顾念早就在苏桥那一句“不想再失去你第二次”的时候丧失了所有的知觉，嘴巴还维持着准备开口的形状，最后却黯淡的垂下眸。

她几乎快被说服了，几乎就快妥协了。

能够重新活在这世上已经是一种奇迹，更别说平反像是一种奢望。她原本就欠他们太多了，重活于世已经不想再让任何一个人因为她而受伤了，可为了平反，很显然，这几乎没有办法保证。

如果……

顾念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苏桥已经整理好了情绪，重新站起来，看着远处的雪山山巅。

“我刚刚只是有些触景伤怀，别在意，你忘了最好。”她笑道，“我是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受伤了，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你是顾念阿，无所不能的念念，向来敢作敢当，敢冲敢撞的念念。你要真放弃了，我还有叔叔阿姨是都安稳了，可也不开心了。”

苏桥侧过头对上顾念有些摇晃的视线，“念念，那不是你。你不应该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你想要什么，直接去做就好。我们因为你伤心、难过，说白了都是自找的，”她最后笑意轻松无奈，“要是你真为了我们放弃了，那我也不要当你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