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薛府已是申时, 刚进?府门,便见吉祥等在?门口,“大小姐终于回来了!午后?虞姑娘来了”
“梓桐?”姜离忙往前院方向看去。
吉祥道:“人已经走啦,她在?此等了小半个时辰, 说待会子还有事?, 等不?住了, 又留下一张帖子,说要邀请您明天晚上去西市逛庙会。”
吉祥递上帖子,姜离打?开一看, 了然点头,“原是为了此事?,没?耽误什么急事?便可。”
吉祥一笑,“这大过年的, 能有什么急事?。”
姜离径直回盈月楼,又问到:“客人们都走了?”
吉祥低声道:“是,今日来的是刑部卢大人和龚大人, 午时不?到就走了。”
姜离脚下一顿, 她当然记得此二人, 六年前的初一日, 正是此二人亲自来审问她。
刑部尚书卢振业出身长安卢氏, 今年是他任刑部尚书的第十个年头, 刑部侍郎龚铭寒门出身,今年是他任刑部侍郎的第七年, 当年皇太?孙案初发?之时,景德帝先令拱卫司与刑部排查东宫, 解除了东宫众人的嫌疑后?,方才令三法司按照章程公审。
如?今正值年节, 卢氏与薛氏早有交集,且刑部与御史台在?政务上也多有来往,卢、龚二人登门也不?算什么,可想着?此三人同聚,姜离心底仍是不?适。
回盈月楼二楼,屏退吉祥与如?意,姜离复又将那份名单拿了出来,细细看过一遍之后?,又唤来吉祥,吩咐道:“你去给泰叔说一声,就说请他帮忙准备准备,初八日开始,再于光福寺义诊三日。”
吉祥先是一讶,“如?今天寒地冻的,您不?若等天暖了再义诊呢?”
姜离失笑,“无碍,就和先前一样便是。”
吉祥见她之意已决,只好去找薛泰。
年前四日义诊,她辛夷圣手之名已从江湖盛传变作了在?长安城家?喻户晓,可只凭这些还不?足够,思及此,姜离又拿出医经研习。
两刻钟之后?,吉祥快步上楼,“大小姐,泰叔说初八可能不?成,他当日不?在?,他不?能盯着?总不?放心,问您能否换到初九?”
姜离想了想,“倒也无碍。”
吉祥应好,“初七日泰叔要给二公子送东西,这一来一回,初八才能回府,泰叔说二公子要在?二月春试,老爷给他找了几篇岁末江南学子们做的极好的文章,这几日送到了前任吏部尚书荀大人手中评鉴,到时候吃穿用度连着?文章一并给二公子送去。”
怀夕在?旁听得好奇,“春试?是书院的考试?”
吉祥应是,“不?错,就在?每年的二月中,今年是二月初十,那位荀大人在?告老之前做过三次春闱主?考官,老爷的意思是请荀大人一同指点指点二公子,你可别小瞧了白鹿书院的春试,那可是和正儿八经的科考一模一样,夫子给的题目也是每年都不?同,书院里考出来的文章,最终都会流入长安,供各方学子研读,所以不?得大意呢。”
怀夕看一眼姜离,见她神色平平,便也捧场道:“不?愧是白鹭山书院。”
吉祥又道:“除了文试还有武试,不?过咱们公子不?会武功是不?参与的,去白鹭山书院的也多是为了学写文章,只有那学文不?成的才热衷武试,哎,待会儿再说,我先去给泰叔回话去……”
吉祥匆匆下楼去,怀夕见姜离久不?做声,此时看过去,便见目光仍然落在?医书上,但脸色不?知怎么沉了下来。
姜离看着?医经上晦涩的记载,思绪却早已随着?吉祥所言飘回了景德三十二年。
那一年的白鹭山书院同样有春试,就定在?二月十五,魏旸骈文与明算几科皆是一塌糊涂,也不?知怎么就报了武试,可她们去书院之前,虞清苓明令禁止魏旸动武。
虞清苓早年为了让魏旸强身健体?,曾为他请过一位武艺师父,可后?来发?现魏旸易怒易燥,一旦大病便难已自控,不?会武功之时,就算与人争执也不?过是使些蛮力,年轻人摔打?一场,就算他打?不?过也不?会出大事?,可一旦学了武动了兵刃,他失控起来易伤人不?说,也更易伤己,因?此当初学了没?两月,虞清苓便叫停了学武。
然而魏旸天性?中格外好武,在?长安虞清苓管束严格,待去了白鹭山书院,他却不?顾虞清苓的交代,与武射课上格外用功,后?来春试前夕,更偷偷报了武试,被姜离发?现之后?,又祈求姜离让他一试,见他多日不?曾发?病,姜离心软应了。
然而他连第一轮都未抗过去,不?仅是别人的手下败将,还在?比斗之时失控,非是不?甘心地要与人拼个你死?我活,他神志未愈,自己习武尚可,与人比斗却实?在?吃亏,再加上是他自己拼起命来,旁人想放过都不?能,一番缠斗下来,遭罪的还是他。
虽未出大事?,但魏旸落得浑身挂彩,人也消沉下来,他本就木讷呆笨,此一番更成了书院笑柄,而他自己也是明白的,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裴晏从师门夺魁回来的时候,姜离正在?给魏旸疗伤,魏旸的伤多是皮肉伤,用了几日药后?,已并不?影响进?学,可他怕见人,整日躲在?学舍里。
姜离正发?愁之时,裴晏来履行承诺了。
他白衣当风,站在紫竹林飒飒竹影里,认真道:“此番夺魁,除了今年的头名彩头,我还寻到一个能帮上魏旸的功法,那功法是师门祖师爷百多年前为几个小孩子所创,早先本是师门入门心法,可后?来心法迭代,那套功法过于基础,已被大家?遗忘。”
姜离纳闷,“小孩子?可是我兄长不?是小孩子。”
裴晏道:“魏旸神志有损,发?病之时还不?比十岁孩童,这套功夫古朴简拙,能给小孩子练,也适合心智不?全之人,且这套功法修的是内道,也不?必担心他学了一招半式便会伤人,长此以往,或许能对他的病有调理之用。”
姜离上下打?量他,“可是凌霄剑宗的功法从不?外传,世子如?此不?算有违师门规矩吗?”
裴晏撇开目光,“我已经如?实?禀告了师父,此举是为了帮一位脑袋受过伤的病人,他闻言已经同意,只是功法不?可为外人所知。”
姜离眼巴巴道:“不?可为外人所知?那我到时候……”
裴晏被她问住,已经过了年,裴晏岁已十六,而姜离才刚满十三,他望着?她亮晶晶清凌凌,不?含丝毫杂念的眸子,定声道:“你望风。”
“望、望风?!”姜离好大失望,想着?凌霄剑宗的赫赫声名,她挣扎道:“其实?我也不?是很聪明,我也可以不?比十岁孩童……”
裴晏板着?脸,自是不?为所动。
轻哼一声,姜离道出最后?担忧,“可我师父不?愿兄长习武,因?他发?病之时难以自控,且这功法到底能否治病,也无人保证对吗?”
裴晏难得笃定,“这套功夫并非外家?路数,我还知道师门中有一位师叔曾因?走火入魔也伤了心智,后?来因?修炼此功痊愈。”
姜离大为惊喜,“痊愈?竟然痊愈了?!师兄自己定是愿意学的,只是师父那里……”
她皱眉苦思片刻,下定决心道:“不?若此事?先瞒着?师父,先学两月,看看对师兄有无助益!”
裴晏面露犹豫,姜离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便一本正经道:“我来书院就是负责看顾兄长的,若是被师父发?现,自然也是我的责任,不?是世子隐瞒,是我隐瞒,或者,我先假装答应世子会告诉师父?”
裴晏:“……”
他又是一脸无奈,片刻后?道:“先试试也无妨,今岁我会常在?书院,学武之后?我也会尽量看顾魏旸。”
姜离喜不?自胜,忍不?住开始幻象魏旸痊愈之后?虞清苓会有多高?兴,“世子大义,若师兄真的能好,那世子大恩我定粉身碎骨来报!”
裴晏听得失笑,她却已转身跑走
“我去告诉兄长!他这几日自怨自艾,已好几日没?出门了,他一定会乐意学的……”
姜离的背影那般轻快雀跃,像春日竹影间?烂漫的风。
这一夜姜离睡的不?甚安稳,梦里一时是白鹭山书院的后?山,又一时是朱雀门外的刑台,初四晨起之时,她眼底多了几道红色血丝。
用过早膳后?,姜离再往秦府而去。
一路上姜离都在?闭目养神,眼看秦府将至,车帘之外传来一阵喝骂声!
“让你滚你还来!你好大的胆子!”
“你这狗东西,给我打?,打?怕为止!”
姜离倏地睁眸,掀开车帘一看,便见是昨天下午被打?的小乞丐,而此刻打?他的人从两个变作了四个,今日的他是难跑了。
“快住手!”
姜离一声冷喝,随她之言,长恭也将马车勒停,那四个按着?小乞丐痛揍的半大孩子转过身来,看她的马车华美,便先将小乞丐放了开。
但当首之人不?驯道:“这位小娘子,不?是我们欺负人,是这外乡人不?懂规矩,长安城内各处街巷都有划分,他忽然跑来我们的地盘抢生意,我们自然不?能同意……”
被打?的孩子看起来不?满十岁,其他人则至少十三四岁,姜离看一眼怀夕,怀夕摸出十个铜钱递给她,姜离伸手出去,“这些铜钱买你们这地盘一日,拿去买吃食吧,我有话要问这孩子。”
其他三人眼底一亮,领头之人也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是是是,小人们听您吩咐便是。”
说着?上前接过铜板,放在?手里掂了掂,又一招手带着?另外三人溜烟儿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