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5章 摧毁(1 / 1)多梨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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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线杆上贴着乱七八糟的小广告,现如今城市进行电路改造,规划之中,所有新建道路、楼房都将电线埋入地下,唯独在这挤挤压压、空间狭窄的城中村,才能看到蜘蛛网一样绕来绕去的电线。

墙面上贴着的白色竖长小瓷砖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忽跌落在地,惊得野猫沙哑一声叫,敏捷地跃上两旁的房。

风有点大。

有点冷。

杨全在车里等。

舒适的座椅和温暖的氛围让人昏昏欲睡,但优秀助理的素养和五倍工资让杨全抵抗住困意;他下了车,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略微提提神。

有老大爷背着手,拎一收音机往前走,里面放着粤剧,就这么悠悠地从杨全身边经过。

“其实在你心生绮念嘅时候,我就入嚟咗叻….唉,相公,你既怕又何必想,既想又何必怕呢……”

是《牡丹亭惊梦中的第四场,《幽,媾,任白二位演唱。

杨全一个正儿八经的河北人,来深圳两年,也开始听起了粤剧。

哎……

老大爷和收音机里的粤剧声音渐渐地一并远去了,火车的嗡鸣声仿佛震撼大地,而从这土地中生长出的黄钟枝叶蓬勃,绿油油的叶子间怒放着一簇簇的小黄花。

杨全低头看了眼手表。

嗯……叶洗砚已经进去二十五分钟了。

该出来了吧。

本该出来的叶洗砚差点进去。

千岱兰恶狠狠地咬破他的嘴唇,她第一次强吻别人,凶恶得可怕,就像生于山林的狮子在撕咬另一只文明城市而来、西装革履的狼,她听到叶洗砚在叹气,不过那大概率是幻觉,因为现在对方的唇现在正被她死死堵住。

只是千岱兰想,他现在一定很想叹气。

那又如何呢。

又能怎么样呢。

现在是她在上面。

在把自己闷到快窒息的时候,千岱兰才松开叶洗砚,她趴在对方胸口,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叶洗砚已经一只手放在她后脑勺上,另一只手掌心贴着她的腰。

“岱兰,我们换个地方,”叶洗砚哑声说,“这里太——”

千岱兰不想和他说话。

她也不想告诉对方,这里的床单和被罩都是一次性的,她只是为了省钱订这种旅馆,不是毫无安全意识。

叶洗砚不知道。

对于一个洁癖来说,这简直是难以忍受的事情。

可你知道吗,叶洗砚,我赚的每一分钱都那样艰难,我花的每一笔钱都必须精打细算。

会让你感受到排斥和不适的“脏乱”,是我的日日都在接触、打交道的地方。

千岱兰想,我现在是在亵渎一个高岭之花吗?

穷为什么可怕?

穷意味着比普通人更难维持体面,外出只能订便宜的酒店,读书时借口不爱吃零食来掩盖舍不得买,坏了的东西绝不丢,缝缝补补敲敲打打继续用,几件衣服穿五年,脏了洗洗了脏,磨损到褪色发白甚至有细微小破洞——

千岱兰可以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节俭,但在叶洗砚面前,她不可以。

把这些东西暴露给喜欢的人是很痛苦的事情。

她先前那么努力在叶洗砚面前保持体面,现在,千岱兰在他面前彻底撕开了自己的不堪。

千岱兰讨厌“喜欢”。

喜欢一个人会让她一次又一次地伤心。

已经是第三次了。

还是喜欢钱比较好,除非她主动花掉,否则钱不会减少。

love is evil.

我讨厌因爱你而患得患失的自己。

“岱兰,”叶洗砚又一次叫她的名字,他脖颈很烫,很热,汩汩的汗,“听话。”

“我不听话,”千岱兰固执,“这是我的地盘。”

欢迎你,叶洗砚,欢迎你来看,欢迎你亲身体验。

欢迎你看我的狼狈,欢迎你看我们的差距;语言是降维的,你想象出的贫穷和差距都太体面了,不如你现在亲眼所见。

外面的火车嗡鸣,敏锐的风挤进破旧门窗的夹缝,撩拨起窗帘颤颤。墙上贴着的海报上,大卷发鸡毛夹只穿三点的泳装美女涂大红唇,大方的身体,拘谨的笑。

千岱兰俯身,咬上叶洗砚脖颈。

他脖上青筋尝起来像那天喝过的龙舌兰,酸涩的柠檬汁,冷藏后的烈酒,冰凉的冰块,能将味蕾烧起来的盐粒。

被誉为墨西哥的灵魂,种下蓝色龙舌兰草,提取芯来酿造,八年酿出tequila。

二十八年顺风顺水,无往不胜的叶洗砚。

千岱兰终于尝到了。

她脸颊滚烫,叶洗砚脖颈也滚烫,被那两颗小虎牙咬到脖子上的血管时,本能让叶洗砚想要推开她——人脖子上的经脉非常脆弱,野兽也常通过撕咬猎物的脖颈来使对方瞬间毙命。

他连偶尔的推拿时,都不会让旁人碰脖颈。

现在,千岱兰那尖锐的虎牙贴着他的血管,足以致命的亲昵与暧昧。

叶洗砚只是闭上眼,按住她的后脑勺。铺天盖地的茉莉气息要将他笼罩在其中,他在这一刻忽觉,纵使她是吸血鬼,要用他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供养,也是一件美事。

他仍旧认为这里并不合适。

“去我家,”叶洗砚说,“跟我回家。”

他从没想到这种情形。

在叶洗砚一开始的规划中,他应该是将千岱兰带走,和她好好谈谈,让她不要因小失大,服装店可以开,但不要把珍贵的精力全部用在上面;他已经给千岱兰订好了酒店,选了开夜床服务,还给她订了明天回沈阳的头等舱。

而不是现在,混乱的气息,糟糕的小旅馆,卫生状况堪忧,火车经过时的噪音,上了年头的房子还会有震撼感,下面冷冷的被褥隔着叶洗砚的衬衫贴上他的背,他所拥抱的千岱兰却是火热滚烫。

“回我家好不好,”叶洗砚放缓声音,他也有些迷乱,任凭千岱兰咬他的脖子,他只用手抚摸着千岱兰的头发,用商量的口吻同她说,呼吸不稳,尽量合理地劝导她,“那里会舒服些。”

回应他的,是千岱兰两颗尖牙狠狠的一口。

叶洗砚闭一闭眼,吸一口冷气,手掌收紧,紧紧地搂着她;原本温柔抚摸她头发的手也变了,变重,那尚残留染发剂味道的亚麻棕卷发蹭着他的下巴,他按住她后脑勺,不介意她更深地咬他颈部的血管。

疯了。

他竟然会在这种地方与她拥吻,竟然会在这种地方与她亲昵。

真是疯了。

“……这几把风疯了吧,咋还越来越大了……”

杨全自言自语,冻得瑟瑟发抖,实在受不了这破天气,搓着手打算回车里,他总觉今晚天气不太好,看起来随时可能会下雨。

已经半小时了。

杨全看时间,想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三言两语还解释不清楚吗?

叶洗砚进去这么久了,还没和千岱兰谈拢?

总不能吵起来了吧?

应该不至于。

杨全想到了昨天叶洗砚让他寄给千岱兰的礼物,感觉不至于;叶洗砚再怎么因为千岱兰骗他而生气,也只是气一气罢了,该送的东西还是要送的。

像狗被猫挠了鼻子,再气,也不会咬她,转头就又摇晃着尾巴去拱猫肚子了。

先上车吧。

杨全心中暗暗想,别冻感冒了;冻感冒事小,失去三倍甚至五倍的加班费事大啊!

他转过身,打开车门,渐渐变大的风裹挟叶子,撕扯掉了电线杆上的小广告,噗一下呼到车门上,杨全忙不迭地用手背打掉,瞥见那上面印着的广告词。

「金木仓不倒,雄风傲视,让你的她惊喜连连,不断」

杨全丢掉广告,忙不迭从口袋中取出绵柔纸巾,仔仔细细将广告纸沾染到车上的灰尘擦干净,硬着头皮想,这种环境,洁癖的叶洗砚,到底是怎么进去那么久的。

他重新上车,百无聊赖地开始听英语歌,cd里刻录了十五首,从第一首听到最后一首起码得七十五分钟。

杨全希望,叶洗砚和千岱兰能在这个碟片播放完毕前出来。

俩人都那么聪明,平时都那么理智。

再大的架也不至于猛吵个七十五分钟吧。

除却团队成员真犯了大错,杨全就没见叶洗砚生过多大的气;他批评人时也不带脏字,礼貌到言语都像是一种赞美。

这就是只属于文明人的阴阳怪气。

杨全打开音乐,开始听歌。

“「we touch i eel a rush」

我们互相抚,摸,像一次猛,烈冲击

we clutch it isnt much

我们企图控制,但远远不能……”

千岱兰想起和殷慎言看过的《大话西游碟片,干燥的沙漠,邋里邋遢的至尊宝费力地去解白晶晶的衣服,却怎么都打不开腰带,最后白晶晶忽然间哭了,推开至尊宝。

到了这个时刻,总该有个解不开的腰带来让意乱情迷的空气恢复清醒。

千岱兰做好了怎么解都解不开叶洗砚皮带的准备,然后发现像他这样的人,大部分量身订做的西装裤非常合体,不需要额外的皮带——即使有,也只是装饰品。

哦不,或许也是一种防御,防御像今日这般的意乱情迷。

她会随时因为解不开而选择放弃。

这是千岱兰残存的理智,为自己设置的最后一道防线。

可叶洗砚今天没有系。

千岱兰也只穿一条鹅黄色的宽松短裤,甚至是松紧带,比小裤的松紧带还要松,一扒拉就掉。

一只特有的南方大飞蛾噗通一声撞到摇摇晃晃的灯泡上,撞得灯泡摇摇晃晃,房间里一切的影子也随之晃晃悠悠,像渤海里的波浪,西湖中的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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