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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突然。

盛紘一步上前,犹如一个溺水之人,想要牢牢抓住眼前的最后一根稻草,紧紧握住林噙霜的手,声音哀转且急迫的出声道:

“霜儿,若我当初只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秀才,你可……你可还会这样说吗?”

“会!只要是紘郎想听的,霜儿都会说给紘郎听。”

林噙霜此刻脸上再度摆出这些年来,在盛紘眼里极为熟悉的嫣然含笑。

当时只以为是浓情惬意,但现在看来,竟是在卖笑!

就似那些楚馆人一般。

别人挣钱,她骗心!

“你……你!”

盛紘目瞪口呆,身体微微颤抖:

“你竟是如此想我的,你竟是如此看待我的?”

“我可是把你放在心头二十多年啊!”

他盛紘幼年时过得极为艰苦,说是朝不保夕也不为过。

好在后面有盛老太太一路抚养长大,这才得以走上仕途,有今日这般作为。

不过童年阴影太过深刻,盛紘还是忘不了小时候受的苦楚,因此万分不敢把别人往心里装。

因此。

官场上汲汲营营,谨小慎微,不敢与人相交。

家里也是仅做好自己的本分。

当好盛老太太的儿子,王若弗的官人,家中儿女的父亲。

唯独落在林噙霜这儿,他是一心一意的付出了二十多年。

甚至枉顾那影响仕途,宠妾灭妻的名声。

可到了现在,此生唯一敢托付给别人的真心,竟是得来这般结果?

盛紘心里接受不了,更不敢接受。

若是自己一番真心都是错付,那自己这么些年,为了林噙霜反抗含辛茹苦将自己养大的盛老太太,冷落高门低嫁的大娘子王若弗,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场林噙霜编织的谎言?

太可笑了!

简直就是太可笑了!

说是墨兰殃及了家中女儿名声,但在此刻的盛紘看来,这林噙霜嘴里说的话,更是他的塌天大祸!

“大事当前,紘郎现在还是有如此闲情雅致。”

林噙霜当下只想让墨兰的婚事成功顺遂,于是直接打断了盛紘的缅怀痛思,说道:

“不管你现在心里是恨我也好,怨我也好,哪怕是为了如兰、明兰那两个丫头的名声,你也应当去想想如何去梁家提亲!”

盛紘满脸荒谬的看向林噙霜:

“你这是在要挟我?你竟还敢要挟我!”

“紘郎,这不是什么要挟。”

见事情转到正题上,林噙霜抹了一把眼泪,而后语气柔和了些:

“只要这门亲事一旦定下,那玉清观内发生的事别人又不知晓,至多说成是举子亲密些,不过若是不成……”

林噙霜直直看向盛紘,语气逐渐冰冷道:

“那将来怕是如兰、明兰都要嫁不出去了!往后的盛家女眷都要因此遭罪!”

“就算是大姐儿那般嫁出去,以及即将嫁给长柏的杨家姑娘,都要为此受难!”

“但凡是在女眷上有牵扯的,你们盛家、王家、杨家,还有老太太,统统都给我去想办法!”

盛紘没想到林噙霜竟能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等话。

同时,他内心更是意识到,这事恐怕就是林噙霜在背后撺掇而成。

一时间怒上心头,再也遏制不住心中恶气。

啪!

“贱人!”一掌含恨带怨的掌掴,登时便让林噙霜身子瘫软在了床榻上。

林噙霜受了一耳光,整个人神情根本不变,只缓缓从榻上缓缓坐起,半回忆半叙述着道:

“孔嬷嬷在家里教授规矩时,我虽然没听过课,但也记住了其中最了然得当的一句话——一个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林噙霜看着盛紘,说道:

“我墨儿的婚事若是不成,那大家都别想好过!”

“无耻之尤,无耻之尤啊!”见林噙霜已然是一副硬要拖所有人下水,不死不休的样子,盛紘悲戚的喊道。

心中冰凉一片。

盛紘失魂落魄的出了房去。

床榻边,林噙霜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发髻和衣裳,整理规整,施施然的坐在梳妆镜前,眼神定定的看向黄铜镜中的自己。

‘我昔日是没有办法,只能委身求全在盛家,好不容易经营这么些年,有了如今的局面,却不能再让墨儿步自己的后尘了!’

‘伯爵家的大娘子……’

林噙霜轻轻抚了抚自己的黛眉柳梢,脸上重新整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日后我也便是伯爵家嫡子的岳母了!’

以色待人,能得几时好?

没看见盛紘近些年对自己冷落了许多,转头往暮苍斋那儿去的勤了嘛。

日久年深,等将来颜色不在,恐怕更是在盛紘那儿没一处地了。

更别说在将来长柏执掌的盛家了。

那怕更是艰难。

现下便好了。

将墨兰成功嫁入此等权贵人家,自己又有了这等身份,也不担心盛家人日后轻慢自己。

至于得罪了盛紘……

林噙霜心中暗道:

‘不过是要多掉些眼泪罢了。’

眼泪有什么精贵的?

寿安堂。

盛紘出门的这一期间,王若弗已是与盛老太太论说了一阵,大致拿出了个章程。

所以当下心情都平复了下来。

这时,盛紘一脸恍然若失的进门。

见着盛紘这副模样,盛老太太和王若弗哪里看不出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王若弗原先还打定主意,要等待会儿盛紘进门时,好好地讥讽他一番,出了自己心中积郁多年的怨气。

但现下见了盛紘的这幅可怜模样,王若弗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登时便软和了下去。

坏话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不过,王若弗旋即又想到了,盛紘当下这样子是为了那林噙霜所致,又有些不痛快了。

暗暗抿着双唇,眉眼低弯的看着盛紘,心中泛着酸气,不乐意的思忖道:

‘若是换作了我,怕就不是这样子了。’

想到如此,王若弗只得憋闷的瞪了盛紘一眼,施加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盛老太太将屋内一切尽收眼底,也不急着说话。

沉默半晌后,盛紘出言道:

“母亲,儿子……”

“务须跟我道歉。”

盛老太太一摆手,说道:

“要有道歉的话,你也是得和大娘子言说,这么些年来,她受的委屈家里人都是看得清楚的,此事也是要累及到她的头上。”闻言。

一旁的王若弗当即抖了抖双肩,原本倚在椅子上的身子,立马正襟危坐起来。

盛紘只好转向一旁的王若弗,但嘴巴翕张几下后,却是发不出一言,最后嗫喏着说了句:

“大娘子这些年辛苦操劳了!”

王若弗本来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好好听盛紘论道论道,结果盛紘憋了这么半天,就放……就说了这么一句?

王若弗微微侧目,眉头上扬。

就这??

盛紘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水准,但让他说,他又说不出口,只好又将目光转回到盛老太太身上。

“好了,你们俩的夫妻话还是自己回房说去,我老人家听不得这些。”

盛老太太知道以盛紘的面皮,在自己面前好多话都说不出口,当下能得出这句诚恳、不作伪的话,已是难得了,所以也不强求,将话题转到了墨兰身上。

“你方才去见过林小娘了?便将事情说一说。”

盛紘闻言神色一黯,但还是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好好好,果然是她!”

心中已经有了腹稿,方才也与盛老太太决出了妥协之举,王若弗此下便只剩下了对林噙霜的怨气。

对盛紘她有些舍不得,但对林噙霜,她如今可是恨不得饮血啖肉!

登时喝骂道:

“天底下竟还有这样做母亲的!”

“给自己的女儿出主意,让她勾搭男人,还到处散播谣言!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了!”

王若弗一段酣畅淋漓的斥骂输出。

虽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但还是让盛紘脸面难堪,抿嘴不发一言。

“好了好了。”

盛老太太知道做事不宜过火,所以等王若弗抒发怨气一阵后,便出言打断了她,转而对盛紘道:

“这事我已和大娘子说出了个章程。”

盛紘立马拱手行礼,埋首道:

“单凭母亲吩咐!”

“这事已经是将我家逼到墙角下,不得不遂她母女的愿了,不然将来明兰、如兰都过不得好日子。”

盛老太太长叹一声,而后开口道:

“明日便辛苦大娘子去一趟梁家,与吴大娘子商议亲事了,就是会连累大娘子受些口舌之辱。”

盛紘心中一松。

好歹是不需他失了脸面,去梁家提亲。

旋即更是对王若弗心生愧疚,又立马转身对王若弗行礼道:

“有劳娘子奔波一趟!”

“哼!”

王若弗仰面偏头,傲娇的轻哼一声。

“知道便好!”

王若弗:现在知道我的好了罢!

“至于林噙霜那儿……”

盛老太太低眉看了王若弗一眼。

对于林噙霜的处置手段,方才相谈时,她与王若弗有些许争辩。

按照王若弗的意思,便是此下之后,家里再也没有林噙霜的容身之地了,只让她明日喊牙行上门,兀自将林噙霜发卖出去!

将林噙霜发卖走,可谓是王若弗心中的执念了。

不过这话却是被盛老太太拒了。

毕竟长枫可是林噙霜生的盛家郎君,日后更是要科考的。

若是现在将长枫的亲生母亲发卖出去,日后长枫科考入仕,又有何面目做官呢?

所以此举不行。

盛老太太于是提议将林噙霜交由盛紘发落。

王若弗自是不同意。

在她看来,若是将林噙霜交到盛紘手上,恐怕又是要如昔日那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她现下好不容易抓住了林噙霜的把柄,岂能就此放过。

盛老太太却看得不一般。

“发卖不成,你又应当如何处置林小娘?”

盛老太太出言规劝道:

“处置的轻了,怕是不能让你顺心。”

“处置的重了,今后又如何让你官人对你一如往昔,不同床异梦?”

“须知今后的日子,你还是要和你官人过得,不可在心中留嫌隙才好。”

“既如此,还不如将林小娘交由你官人发落。”

“你官人当下已经看清了林小娘是何面目,就算此刻不严罚她,将来也不会待她多好,更妄论姑息纵容。”

“只需忍下这一次纵意,今后便是千帆以过万重山,尽是坦途和睦!”

盛老太太这一番深情至致的言说,也是让王若弗豁然开朗,也是让放下了心中自行处置的想法。

因此,此下说起关于如何处置林噙霜,盛老太太转头看了王若弗一眼,见她只横过脸,不发一言时,心中略感欣慰。

而后对着盛紘出言道:

“林小娘那儿便交由你处置了。”

“我……?”

盛紘登时面露讶然,顺势看了旁边的王若弗一眼。

本以为大娘子这下肯定是不乐意,要出来闹腾几句,却见王若弗只不发一言,显然是默认了盛老太太的决定。

盛紘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起来。

这事从法理上说,林噙霜做出这等祸延家族的祸事,肯定是要由他这个盛家主君来发落的。

但从情理上,他之前做错了,信错了人……

他原以为王若弗肯定是不同意,谁曾想王若弗竟又是在大是大非面前,通情达理。

再一与方才歇斯底里的林噙霜对比……

盛紘更是感触的越发明显。

‘这么些年,是不是自己对大娘子错过尤多?’

一时间,盛紘呆立当场,心中思忖着什么。

“怎么,主君,你可有何顾虑?”见盛紘一时间不说话,上首的盛老太太等了一阵儿后,这才出言问道。

“没……不曾……”

盛紘登时摇了摇头,而后低头应是间,深深的看了王若弗几眼,转头对盛老太太回道:

“便听母亲的,交由儿子发落!”

盛老太太颔首道:

“这便行了!我和大娘子皆是信服你的处置。”

事已说完,盛老太太也是刚从病里醒来,没了精神头,于是微微闭眼,说道:

“我也乏了,你们俩回屋去吧。”

“是!”

“是!”

盛紘和王若弗各自起身行礼,而后退出了门。

看着离去的两人,盛老太太又抬头看了一眼,而后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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