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下来,裴三娘被编排得话都说不出来,只咬牙切齿。
阿滢什么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
只不过今日自己还真被这小蹄子算计了,原本自己想给阿滢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却是阿滢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裴三娘心里酸溜溜的,不觉很不是滋味。
“滚吧,自己去给脸色抹了粉遮掩,脏死了。”
阿滢也是特别的刁钻。
她慢慢的,伸手抚摸过了自己的手掌心。
裴三娘憋了一肚子气,只得恭顺退下去。当然,裴三娘的心里面,肯定是不服气的。
这个阿滢,先容她得瑟。别让什么把柄落在自己手里面,否则,看自己如何炮制她。
待裴三娘走了,阿滢也顿时换了一副脸色,面颊堆满关切,温柔体贴:“小妙,这个裴三娘,怎可如此待你。”
她脸上满满都是关切。
小妙反手握住了阿滢的手,有几分急切:“姑娘,你,你得罪她了,她,她会不会记恨?”
“得不得罪,她都记恨的。小妙,以前,我们被人欺辱,可是以后自然不会。”
她好似漫不经心问小妙,譬如裴三娘带了几个人捉她,是男是女。阿滢言语很温柔,循循善诱,纵然小妙说得颠三倒四,还是让阿滢整理听清楚。
阿滢心忖,她早知道裴三娘不是一个人。如果裴三娘以为自己不见了,更不会藏着掖着。
借着小妙,更可投石问路。
小妙好奇:“夫人如今,真会对咱们这么维护?”
阿滢掏出了粉,轻轻的抹在了小妙的脸颊上,为她遮去了脸上青淤,温声软语:“这是自然。刚才我不是得罪了阿杏吗?阿杏性子如此,必定是会去婶婶跟前闹,你说要是往常,婶婶还会如此平静,不闻不问?”
小妙赶紧摇头,自然是不会。
卢瑜肯定会挑出娥姑娘的毛病,占尽了道理,折腾谢娥。
绝不会如今这般,安安静静。
就连这几日,姑娘饭食也好了很多,菜肴里面添了油水。
小妙还听说,晚饭的时候,有碗人参鸡汤送过来。
说是姑娘生病了,而且身子又不是很好,喝口鸡汤,这样儿补补身子。
说起来,夫人也确实殷切了许多了。
“我仔细想想,得罪婶婶,确实不好。区区一枚发钗而已,更不值当,更何况,咱们还得罪了裴三娘。”
说到了这儿,阿滢取出发钗,用匣子装了,塞给小妙。
“你替我送去给婶婶,说刚才觉得阿杏喜欢,将钗赠给堂姐。”
她故意激怒阿杏,不过是想试探如今谢家对她的姿态。
一软一硬,不过是阿滢的手段。至于那枚发钗,阿滢还真没多希罕。
卢瑜是个理智克制的人,还一心希望靠着这个曾经被苛待的侄女,能带飞全家。
似乎,也不会想谢娥死。
阿滢虽然没那么容易放下戒心,可是不妨碍阿滢做些个表面功夫。
小妙点头,正准备离开,阿滢又提醒:“你送去给婶婶,不要拿个阿杏。阿杏性子刁蛮,可婶婶就识大体多了。阿杏闹起来,我怕你委屈。”
谢杏没多少心思,浅薄蠢笨,这些示好的手腕,使在她面前,只怕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卢瑜就不同了,说到了心思伶俐,千灵百巧,只怕谢杏还真及不上她那个阿母。
也没多一会儿,小妙回来,一向郁郁的脸颊,难得平添了几许的喜色。
“姑娘,夫人收了钗,也很是欢喜呢,说你很懂事。她说,这次去元郡,也不能什么穿戴都是元郡谢家给的,也该和你一些首饰。”
小妙捧着个匣子回来,一打开,却也是一整套翠玉首饰,玉质也很是通透。
这价值也是不菲。
这卢瑜也是奇女子,想不到在外流离多年,却也是还是手里扣着几件儿压箱底的好东西。
看来卢瑜以前对谢娥苛刻,一副日子艰难的模样,可是私底下还是留了后手的。
阿滢手指轻轻抚摸过这些翠玉首饰,卢瑜这么舍得,无非是示好,只盼以后回去元郡,大家是一家人。
此刻卢瑜在房中,手指轻轻抚过这枚发钗,一时之间却也是禁不住心思起伏。
她忽而觉得谢娥不傻,先拒绝了谢杏,接着又让婢子将钗送过来。
卢瑜内心翻腾,难道谢娥这么多年柔弱,是装出来的,有心思的很?
不过,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好。
要是谢娥蠢钝,就算有些运气,回到元郡,也应付不过来。
这样子也好,这丫头知道不跟自己闹破脸,一家人一起合作总好过内斗自伤。
可这丫头,以前还真看不出来。
不过,谁要是得了这么个机会,肯定心里想法也是会不一样了。
这天晚上,热腾腾的人参鸡汤就送到了阿滢房中。
阿滢却动都没有动,反而盛了一碗给小妙喝。
小妙受宠若惊,不觉局促:“姑娘,你怎么不喝?我,我怎么配喝。”
阿滢想起了刘寡妇分给自己的那碗铺了肉的菜饭,慢慢的抿紧了唇瓣。
她是不会再吃肉了,吃素,是为了让自己警惕。
“我命不好,只盼佛祖啊,菩萨啊,能保佑我,所以我吃素,不吃肉。”
小妙虽然吞着口水,也赶紧推开碗:“那,那我陪姑娘茹素。”
阿滢失笑:“不用了,要是这汤一点儿都没有动,只怕婶婶还嫌我不识抬举。”
鸡汤的魅力是巨大的,小妙终于按捺不住动了筷子。
她最开始小心翼翼,可是越喝越香,连喝了好几碗。
阿滢心想,这也算是给小妙一点补偿吧。
她想,卢瑜这个便宜婶婶,肯定会觉得自己这个侄女有些不一样了,有心思多了。
可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她初来谢家,为了像谢娥,会扮得柔弱一些,可是自己却也是绝不会一直柔弱下去的。她会慢慢的“改变”,而改变肯定会让周围的人接受。
一个人骤然走运,渐渐的心态有了变化,也没什么奇怪。
阿滢目光凝动,她手指去夹菜的时候,蓦然有些粉末被阿滢不动声色的弹入了汤中。
这些药粉自然是没毒的,只不过有些安眠的作用。
这天晚上,小妙睡得很香很甜。
她不知道,自家姑娘,点了一盏灯,摸出了一个小箱子。
裴三娘以为阿滢出去,只是为了给她个下马威,真是肤浅。
她投石问路,想知晓裴三娘私底下有什么人跟着,更重要,是为了去弄点东西。
豆大的灯火,轻轻映衬着阿滢有些苍白的面容,映衬着阿滢那漆黑深邃的眉眼。
她面前有着一个小小的盒子,内里,有十几个格子,各自放了一些药材
有用在小妙身上的迷药,还有,毒药。
说到医术,她自然没有芍药本事,不过,却很精通调制一些害人的药。
她找的是南蛮商人,因为边塞动乱,也有些蛮子浑水摸鱼,在芜郡做生意。
那些树皮、树叶,以及虫尸,都可入药。有的能制成春药,服食了后能增闺中之乐,是云汉大夫调不出来的。故而这些南蛮人的药,还是有着一定市场。当然他们也有毒药,这同样被人需要,还不容易被官府察觉。毕竟正规的药铺,你买一克砒霜药耗子,都需记下名字。
阿滢很清楚这其中的门路,元郡谢家给的财帛也很有用。
当然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去买药,也用了些心思。
阿滢外罩着麻衣,衣服却多了一片翠绿的曼陀罗花刺绣,故意让那些人瞧着,便不敢为难自己。
芜郡安家的人,身上便爱做如此刺绣。
以前阿滢虽然住在村儿里面,心眼儿活泛,什么都打听。
安家是芜郡豪强,名声向来不佳,勾搭小雀那个安郎,也是安家旁支,竟沦落为街上无赖。
芜郡的人无不知晓安家骄奢成风,浪荡不堪,又因为族中争权夺势到几乎惨烈的地步,别说寻常奴婢时常莫名暴毙,便是各房主人也时有意外。
而这安家的奴婢,身上均用刺绣绣了一朵曼陀罗花刺绣。
她冒充安家婢子,那些南蛮子也不敢无礼,更不敢多问。
用毒,对于阿滢而言,就如对自己掌纹一般熟悉。
可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用不着这些毒药的,她以为自己能在叶儿村过上简单的生活。然而安宁的日子,也不是她想过就能过得上。阿滢感觉自己就好像一条冬眠苏醒的毒蛇,凶狠的准备咬上那些自己的敌人,而这些毒药便是属于自己这条毒蛇的毒牙。
这些人既然非要唤起自己的毒蛇之性,那就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多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