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楠铉蓦然狠狠一擦脸颊,嗓音又酸又甜,又很气苦:“我看你根本不喜欢阿扬,你说的好听话儿,根本就是哄哄他。你这个小骗子,阿扬死了,你一点儿都不伤心。你们女人,就是会欺骗男人的感情!所以我向来跟阿扬说,要离女人远些,你们女人都不是好东西。”
阿滢恨不得要跳起来,干干脆脆,指着裴楠铉鼻子骂:“没错,我就是骗他,没一丁点儿喜欢他。非但如此,我还觉得他这个人很恶心很无耻。勾搭有婚约的女孩子,又杀人屠村,他还好意思吹嘘自己,自以为是。他死了我会伤心?呸,我不知道多高兴,这个世上少了一个烂货。”
“是,我什么都知道了。还要我给他这种自私无耻的男人装出深情款款的样子,我简直想吐!他恶心死了。”
裴楠铉气结:“你给我住口,住口,你以为我不会杀了你?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宰了你。你,你给我滚,滚!”
阿滢再踢了他一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给我下毒。”
裴楠铉露出小虎牙,凶狠的说道:“你再不给我滚,我真弄死你。”
妈的,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女人敢打他。
阿滢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唇中虽然有些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甜腻味道,似乎也没中毒的痕迹。
章莲太子给自己种了噬心蛊,貌似一吃毒药,就会心口疼。
死混蛋,又吓唬自己!
每次见到自己,裴楠铉就连唬带吓。
你娘的,可把她吓坏了。
她一甩头,扭头就走。
阿滢犹自心有余悸,知道自己不用死,她才回过神来,自己刚才,居然那么凶。
作为一个小骗子,她居然连自己心里的话儿都说出口。
阿滢不觉暗中抖抖,暗中摸了把汗水。
貌似自己还甩了他两巴掌,狠狠的踢了一脚。
裴楠铉这货,杀人不眨眼的,超凶。
阿滢禁不住抖抖,暗中汗颜。
她向前走了几步,听着背后有几分动静。
扭过头,却见着裴楠铉眼底仿若透出几许无神,背脊靠着树,缓缓的滑落在地上。
阿滢不觉自己给自己解释,嗯,不过稍稍打击受得大了些。
她纤巧的细足,轻盈的往前掠动了两步。
裴楠铉等于麻烦,这是阿滢这几日的体会。
最好,离这个祸害远些。
偏生此刻,裴楠铉还咳嗽了两三声,唇角溢出点点黑血。
一股子异样的感觉,涌上了阿滢的心头。
其实,这坏东西,似乎也真的不是很坏。
她只是吃过太多的亏,遇到太多不好的人,所以警惕心重,什么都往坏处想,谁也不肯信。
她一咬牙,轻轻的掠过去,略略迟疑:“你,你怎么了?”
裴楠铉蓦然别扭的侧头过去:“滚!”
他发丝乱蓬蓬的,脸蛋也被涂抹得花里胡哨,春日清晨的阳光轻轻拂过了裴楠铉的脸颊,却隐隐可见浅浅泪痕。
阿滢咳嗽了一声:“我是好心肠。”
“那是你运气好,两颗糖,吃到没毒的那颗,赌赢了。要不然,你就死在这儿。”裴楠铉露出凶色。
阿滢将手背在背后,走过来又走过去,纤纤细足轻巧的在青青草地上蹦蹦跳跳。
“我不信,你肯定知道哪颗有毒,不然误杀良民怎么办?”
“良民?你算什么良民?臭丫头,我知道你不简单。”
“你是自残,卫扬死了,你心里难受,居然还吃毒药。你还哭了,真不要脸,你是男人,怎么能哭呢,羞死人了。不是都说,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裴楠铉大怒,简直要被阿滢给气炸了,这个臭丫头,果真是个不纯良的,为人那么无耻,心肠也是那么狠。
她恬不知耻,居然跑过来趾高气昂,自己已经大发善心让她滚蛋,她居然还不肯走。
“哼!”裴楠铉缓缓擦去了眼角些许水痕。
纵然他满心愤懑酸楚,却也隐隐察觉到阿滢根本就是故意逗自己生气。
他若恼怒,只怕还正中阿滢下怀。
“哭又怎么了,谁说男人便不能哭了?人生来便是会哭,会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这才是真性情。最可怜的,是有些小骗子,一辈子说谎骗人,连句真话都没有,哭不敢哭,笑不敢笑。”
他惨笑着说。
眼光下,裴楠铉那双好看的眼珠子,仿佛没有焦距。
更要紧的是,他没盯着阿滢说话儿。
阿滢弯下身子,好奇伸手在裴楠铉面前晃了晃。
裴楠铉没好气,举起剑鞘,啪的一下,啪了阿滢爪子一下。
手背微痛,阿滢嘤咛一下收回了爪子,一双眸子妙目生辉。
“你眼珠子,被自己毒得看不见了。”
奇葩,裴楠铉真是个变态。
裴楠铉狠狠的咬着自己手指头,将自己手指咬出了血。
他呵呵发笑,嗓音发颤:“那,那又怎么样,我一向,喜欢爱跟自己玩一种小游戏。两颗糖,一颗有毒,一颗没毒,摆在自己面前,然后挑一颗。然后,我就能知道,自己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死丫头,那可真有趣,很刺激的。”
阿滢往自己微微发肿,稍稍有些疼得爪子上吹了口气,若有所悟:“瞧来,你是养尊处优,所以比较无聊,我知道了,所以你给自己找点刺激。我现在才知道,自讨苦吃这个词是怎么来的。”
她瞧着裴楠铉,微微侧头:“小坏蛋,你眼珠子会怎么样,会一直瞎着,还是会好?”
裴楠铉心忖,这关你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回答?
“我猜你眼珠子会好,要不然,你不就成个瞎子了,当瞎子多可怜,多心酸啊。我虽然讨厌你,小坏蛋,你就是个小坏蛋,可看你年纪轻轻成为瞎子。我心肠好,还是会同情你的。我看你,一定舍不得自己这样。”
裴楠铉只觉得她话那么多,人那么吵,烦得不得了。
“没几天,自然是会好了。”
是呀,阿滢真的好吵,自己只想安静,什么都不想见,什么都不想听。
可是偏生这个该滚蛋的臭丫头,却留下来,吱吱喳喳,闹个不停,不断逗自己说话,害的他连伤感的情绪都不能好好酝酿。
吵死了!裴楠铉有些赌气的将脑袋埋起来,他觉得有些累,且真的身体很疲惫。
毕竟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风尘仆仆,来回奔走。
阿滢的嗓音,仿佛也远远小小的,裴楠铉终于无知无觉的睡了过去。
裴楠铉醒来时候,他轻轻的伸出了手,风触手微凉,似乎已经到了晚上。
耳边听到了阿滢不高兴的嗓音:“你重死了。”
裴楠铉伸手一摸,身下是干燥的干草,他唇角微微抽搐,这女人力气还挺大的。
耳边听着阿滢轻轻的说道:“我将屋子烧了,里面什么,都烧成了灰。”
云汉的青骠将军,那位张扬又肆意的卫郎君,就跟那屋子一样,劈里啪啦的,什么都烧成了灰。
裴楠铉忽而心口微微一疼,本来暂且淡忘的痛楚,忽而就浮起了心头。
他知晓卫扬父母早亡,族人对他也不过那样儿,一个没有父母呵护的孩子,长大时候多少会受些委屈。卫扬常笑言,说自己是个无根的人。所以卫扬行事,才总是不顾后果,好像一根柴火,却不惜性命似的熊熊燃烧。而卫扬也秉性风流,似从来也没想过成家,也没对哪个女子认真,包括眼前这个臭丫头。
所以之前自己怨怪臭丫头对阿扬不够真心,似乎也是过分了。对于女子,阿扬本也只是露水之情,他本就做不到真爱一个女人。
如今这个无根的凶悍的卫扬,人死了,被火烧成灰了。风一扬,那些灰也不知晓飞去了哪里,只这般洒遍了云汉的土壤。
然后,一个人就什么都没剩下。
裴楠铉脸颊没什么表情,蓦然背往后轻轻一靠,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也好。”
“人死了,本来就什么都没了,化为飞灰,或者留块碑,又能有什么区别。”
所以,这样子也好。
阿扬,你死了后,也就自由自在了,不用再在别人争权夺势的棋盘上苦苦挣扎。
阿滢看着裴楠铉,欺负裴楠铉看不见,嘴唇一开一合,无声的说话。
“我故意的。”
哼,她就是故意的,让卫扬化为灰尘。
一边这么说着,阿滢将烤好的蜂蜜兔子腿送到了裴楠铉的唇边。
裴楠铉咬了一口,也许很久没正经吃东西了,只觉得格外美味。
不过谢家阿娥应该也算个贵族女子,怎么会做这种事情这般娴熟?
野外捉兔子,掏蜂蜜?
裴楠铉慢慢的舔了一口唇角的蜜糖,嗯,还是甜的味道好。
他让阿滢喂自己吃兔子肉,他十根手指头被自己咬破了,苏醒时候已经发觉,阿滢帮自己将手指头一根根的包扎起来了。
“阿滢,谢谢你了。”
他故意套路起来,眼前这臭丫头的故事,他也偷听过。
不过这个女孩子太精明了,也不知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就像阿滢一副轻描淡写模样,说自己随便说说。
所以他不经意似称呼眼前女孩子叫阿滢,倘若她真叫阿滢,猝不及防,说不准就会说漏嘴。
阿滢气定神闲,连眼神都懒得多给裴楠铉一个。
“什么阿滢,我是谢家阿娥。”
她似方才想起来的模样:“我随口骗北楚奸细的,你也信?”
“坏东西,我这样子照顾你时候,你居然还好意思怀疑试探我,你真是个坏东西。”
阿滢含嗔,一脸不爽的样子。
这个混蛋,自己跟他说话,真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只怕稍有不慎,就被他套话。
眼前的红衣少年郎,自打自己遇见,他连头发丝都渗出狐狸般的狡诈。
大概唯一一句稍稍真诚的话,便是自称自己心眼多,疑心病重。
裴楠铉笑了笑,继续啃着沾满蜂蜜的兔子肉,唇瓣和脸颊都沾满了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