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芙心里更不觉沉了沉,她原本只道,裴楠铉知晓阿滢是个野丫头,必定心生厌弃之意,未曾想到裴楠铉竟然一副并不如何在意的模样。
如今裴楠铉竟现身以护,却分明打乱了莲芙计划。
裴楠铉本该对阿滢弃若敝履,恼恨这村女相欺,这世家公子,不是最讲究清华高贵?
怎么如今,倒是这般不讲究?这么个脏物,也肯要?
以裴郎之势,连陛下和皇后都避其锋锐,太子受其欺辱,千金之躯受伤,竟也不能追究。
更遑论自己这个东宫女官。
莲芙内心千般不甘,却也是只能压下心口火气,恭顺无比,向着裴楠铉行礼。
哼,此贼无礼,竟险些害死太子,莲芙甚至有着一股子的冲动,拿起刀子戳死这个祸害。
她倒心中有数,知晓自己和此贼实力相差甚远,遂也只好作罢。
裴楠铉不觉侧头,对着谢柏微微一笑:“想来谢先生,不会为了太子权势,说些不相干的话。”
莲芙冷笑,如此一来,谢柏便是畏惧裴家权势。
纵然阿滢并未是谢家女儿,也能弄假成真,成为真正的谢家女。
纵然整个元郡,知晓她不是,这个村妇,也能好似贵族一般,穿着鲜亮衣衫,以粗鄙之躯,跻身于真正的贵女之间。
这样子荒唐无耻,作践元郡贵女尊严的事情,裴楠铉也是能做出来。
这样子无法无天,只因为这个娇美女郎,是他心爱喜欢之物。
元郡裴郎,真可谓是无法无天。
莲芙心中不屑之意越浓,裴楠铉如此行事,莫不怕人心尽失?
她也料想不到,这裴家郎,能为阿滢做到如此地步。
只恐怕,裴楠铉早便寻过谢柏,威逼利诱,要谢柏服服帖帖。
却也不得不佩服这男子心机之深,稍一转眼,竟什么都心中有数,对于阿滢之事,却也是料敌在先,未雨绸缪。
谢柏唇瓣动动,内心百感交集。
不错,裴楠铉确实也曾寻觅过他,似笑非笑,言语柔柔,说这桩事情事情,谢先生合该心中有数。
那时候裴楠铉笑得甜蜜而动人,又那般漫不经心。
是呀,对着自己这样子的人,实在也是不必用什么心的。
尸位素餐,如木头一样,毫无根基,如无根浮萍。
怎能及,能在云汉皇族面前张扬无比的裴楠铉。
谢柏凝视着阿滢,这张熟悉而又生疏的面容,这个自己一直疏离而忽视的侄女儿。
不,她不是自己的侄女儿,他哥哥的女儿,早就已经死了,不知什么死了。
阿娥生前,自己都没有好好待过她。
大哥早便没了,如今连女儿也没了,这般想着时候,谢柏忽而眼眶微微发红。
他以为自己都不记得谢洋的样子,却又忽而眼前浮起那道潇洒身影。
大哥和自己不一样,自己不过是平庸之辈,可是谢洋却才华横溢,潇洒而任性,带着一股子的倔强。
那时候自己心中郁郁,因为自己前程如此黯淡,因为谢家旁支不受重视,好些的资源,都落不到自己身上。更何况谢家纵然扶持旁支族人,一多半也会挑天分好的,自己这等庸碌之人,如何能配得到恩泽?
可那时候,谢洋的手,轻轻的按在自己肩膀上:“小柏,我去做一件事,一件大事,如若成功了,你也会有一个好前程。”
那时候自己懵懵懂懂,然而谢洋一走,便是许久,也无甚音信。
谢柏默默想,也许大哥图前程,早就将自己忘记了吧。
可一晃好几年过去了,他到底得了谢洋消息,知道谢洋死了。至于怎么死了的,却也是不明不白。
然后他和自己的妻子,就被谢家放逐,去了很远很远的边郡。
临走时候,一个女孩儿送过来,说是谢洋女儿谢娥,那一年谢娥才六岁,怯生生的模样。
后来自己的世界,似乎再没了希望。
孩子?他没管过的。
他忽而深深呼吸了一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缓缓开口:“她,不是谢娥。”
是,她当然不是谢娥,一个人不会变那么多,纵然谢柏对侄女儿并不如何熟悉。
可是忽而间,这个女孩子变得如此的聪慧狡诈,变得和过去截然不同,那么她就不是谢娥。
他的亲侄女儿,懦弱也好,愚笨也好,可是那个蠢丫头,才是真正的大哥的孩子,而不是眼前这个伶俐聪慧似乎攀附了许多人的聪明侄女。
那个笨丫头,到底已经是不在了。
就连莲芙,此刻也是不觉愕然。
她非但没有欣喜,反而怨谢柏迂腐,不会看风色,更不会看状况。
此刻说出来,有一个裴楠铉护着,能动得了阿滢吗?
如此说来,又合该怎么收场?
这般想着,莲芙咬紧了唇瓣。
谢柏凝视着阿滢,阿滢不以为意,却遂是轻轻的想,到底还是有人,终归想要原来的谢娥。
也许对于婶婶卢瑜,又或者堂姐谢杏,聪明的阿滢更好,是不是谢娥不要紧。
可到底还是有人要谢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