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中了风,原本很灵活的右手,提笔写个字,都很吃力。
没办法,康熙被迫用左手,批答题本。
康熙控制大清的万里河山,就本质而言,主要靠各地和各衙递上来的题本,辅以密折。
自从康熙亲政后,内阁掌握着一半的票拟权,另一半票拟权则由宗人府和议政处分享,而批红权则被牢牢的掌握在皇帝的手里。
至高无上的皇权,绝不能被阉竖所把持,这是大清吸取的前明教训。
胤禑进殿的时候,看见张廷玉跪在小几子前,正奋笔疾书题本的节略。
让汉臣出身的秘书,帮着归纳题本的中心思想,既是康熙的无奈之举,也含有创新的成分。
“臣儿胤禑,恭请圣安!”
“小十五啊,你来得正好,黄河又到了夏汛期,朕心甚忧啊!”康熙放下左手的朱笔,满是微笑的望着胤禑。
胤禑却说:“汗阿玛,臣儿从来没有治过水,绝不敢妄言,以免耽误了国家大事。”
史书早有明记,恃宠而骄,啥都想插手的人,往往没好结果。
适当的藏拙,方为伴君之王道。
实际上,康熙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算是宠爱胤禑的一种姿态而已,并没有真正指望胤禑精通治河。
胤禑答不出来,才是正常的。真会治河了,反而是多智近乎妖的惹人起疑。
“回汗阿玛,昨儿个夜间,咸福宫格格那里走了水,所幸发现得很及时,只烧了几间偏殿。”
行宫里失了火,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胤禑奉命调查之后,必须给个明确的说法。
“和硕达尔汉亲王和塔,背地里一直不安分,总和准噶尔人眉来眼去。衡臣,拟旨,咸福宫格格博尔济吉特氏,著降为答应。”
咸福宫格格入宫的时间很早,又深得皇太后的喜爱,所以,这一次来热河,康熙就把她一起带来了。
谁曾想,刚来没几天,就闹出走水的严重后果,若不给予惩处,何以服众?
胤禑这个大管家,他来找康熙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个女人那里,多要几斤羊。那个女人那里,扇子不够用了,诸如此类的琐碎小事,都归胤禑管辖。
偏偏,胤禑只有建议权,决定权被牢牢的掌握在康熙的手心里。
一言九鼎的无上威势,令人迷醉于其中,而无法自拔。
别说康熙不舍得放权了,就算是刚刚掌握权势不久的胤禑,也很享受被人弯腰讨好的奇妙滋味儿。
热河行宫的物资总量,永远都是有限的。给了张三,就不可能满足李四。
而整个行宫的物资调配计划,都捏在胤禑的手心里。
哪怕,你是高高在上的宫妃,也总有求胤禑的时候。
否则,胤禑可以有无数的正当理由,让皇帝拒绝你的所需。
这就像是很多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老爷不在了,谁控制了大管家,谁就占据了巨大的优势。
“过几天,科尔沁的蒙古王公们,都要来热河,必须事先有所准备。”
每年来热河避暑的时候,康熙总要召集草原上的王公贝勒们,奖励一批,杀掉一批,震慑一批。
所谓的有所准备,实际上,是指赏赐的礼物,必须提前备好。
蒙古的王公们,不缺吃喝,却很缺银子和绸缎。
但是,康熙故意不多赏银子,而喜欢给东珠啊、花翎啊,类似的无价之宝。
“回汗阿玛,您吩咐的赏格,臣儿列了个详细清单……”胤禑把手里的清单,双手呈给了康熙。
康熙习惯性的想伸出右手去拿接,却不料,手臂刚伸出一半,便无力的下坠。
“唉,真该死!”很显然,中风的半身不遂,给康熙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胤禑明明看见了康熙的出丑,却只当没看见似的。
老七很忌讳被人盯着脚看,老五和胤禑说话的时候,总喜欢避开右脸。
唉,缺什么,就忌讳什么,这是普遍的人性!
康熙下意识的去看胤禑,然而,胤禑的脸色平静如常,看不出丝毫的讥笑成分。
和康熙商量了一个多时辰后,胤禑这才告辞离开。
守在行宫门前的侍卫队长崇善,见胤禑走出行宫大门,赶紧舍了闲聊的小伙伴,迎了上去。
盛夏时节的热河山谷里,绿树成荫,郁郁葱葱,凉风席席,骑马显然是合适的出行方式。
只是,胤禑拐个弯就可以回府之时,却看见了年羹尧挡在了弯道的路中间。
“卑职年羹尧,请十五爷大安!”
要不说年羹尧很狂呢,依他镶白旗包衣的出身,应该自称为奴才。这小子,却故意以卑职自居。
不管怎么说,年羹尧都是红顶大员,必要的体面,还是应该有的。
“起喀吧。”胤禑十分有趣的望着年羹尧,看样子,他和年家二妹感情真不错。
这家伙几次被拒见之后,居然敢拦胤禑的道,胆子确实够大。
“十五爷,卑职不是要饭的叫花子,请您老明察。”年羹尧硬梆梆的话,掷地有声,硬气十足。
胤禑的脾气,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
既然年羹尧想玩横的,胤禑当即拉下脸,冷冷的说:“滚一边去!”故意摘下了马鞭,绕着手指转圈,恐吓的意味极其浓厚。
年羹尧有职无爵,胤禑却是响当当的愉贝子,让他滚开,就必须滚开。
太子喜欢拿鞭子招呼人,主要是,他被康熙惯坏了,脾气来了就想动粗。
胤禑虽然不是太子,但是,他若是拿鞭子抽了年羹尧,也是抽了白抽。
康熙再欣赏年羹尧,又怎么可能和胤禑相提并论呢?
说起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实际上,除了议亲、议贵等例外,还要看在康熙那里的受宠程度。
年羹尧终于变了脸色,知道怕了。
被红得发紫的胤禑拿鞭子抽了,年羹尧真没信心告赢御状。
“十五爷,还请善待奴才的二妹,求您了!”
求人总得有个求人的态度吧?
你小子,又不是学不会弯腰?
哼,在爷的跟前,也敢装大尾巴狼,那是自己找虐。
“赶明儿个,送五千两银子过来,给你妹妹置办几身新衣裳。”
年羹尧为啥敢经常流连于青楼?
还不是因为,他爹年遐龄当了十几年的湖广巡抚么?
“成!”年羹尧面露喜色的满口答应了。
区区五千两银子而已,就获得了胤禑这里的敲门砖,超值啊!
胤禑和老八不同,他即使是圣眷甚隆,也从不结党。
每天,出门上值,下值回家,永远都是两点一线的平实生活。
在热河的各种交往宴会,办得如火如荼,却都没有胤禑的身影。
真正的聪明人,大事必须不糊涂。
只要结了党,所谓的圣眷甚隆,过不多久,就会变成朕甚厌之。
大毒舌康熙,只要在气头上,啥都敢骂,啥都敢说。
实话说,若不是康熙对良妃,骂得太难听了,把老八逼急了,康熙末年的整个朝局,也许早就明朗化了。
泥菩萨还有点土性呢,何况是羽翼丰满的八贤王呢?
年羹尧麻溜的骑马滚了,滚得心甘情愿,滚的得偿所愿。
如今的年羹尧,即使再狂,也是无根的奴才。
老八那里的红顶大员,没有几千也有好几百,轮到年羹尧上桌子的时候,就只剩残羹冷饭了,分不到多大的利益。
所以,年羹尧的打算,和李煦大致相仿。
既然看不清楚未来的前景,不妨多面下注,免得啥也捞不着。
所以,年羹尧和老八、老大和老三,都交往甚密。
甚至有段时间,年羹尧还想往太子的跟前凑。
只可惜,胤禑主持的抄捡东宫,把他给吓坏了。
回别院之后,胤禑正想把年氏叫来,培养一下感情。
就见乌林来了,小声禀道:“爷,京里来人了。”
所谓的京里来人了,除了老四之外,还能有谁?
因老八监国,老四留在京里蹲着,兄弟两个见不着面,就只能暗通书信了。
来人带来了老四的亲笔信。
老四的信,乍一看,就是寻常的问候信。
实际上,等胤禑拿出特殊的玉制缺格模版,往书信上面这么一套,信里的真实意思,瞬间跃然于眼前。
呵呵,监国的老八,有些得意忘形了,居然改在了贝勒府里办公。
据说,这是八福晋的提议,获得了老八的的积极响应。
另外,老四在信里说,老八的府上,养了一个妖道,到处说什么,王上加白。
胤禑将老四的书信,凑到了蜡烛跟前,充分引燃之后,信手扔进了火盆之中。
先点蜡烛,再看密信,不仅是胤禑,就算是老四,也一直保持着这个良好的习惯。
前明的兵部尚书陈新甲,受崇祯的指使,暗中和后金议和。
不成想,陈新甲百密一疏,没有及时销毁议和的密函,导致了严重的泄密事件,被恼羞成怒的崇祯砍了脑袋。
教训是异常惨痛的。
试想一下,若是陈新甲不马虎大意,真和后金议和成功,避免了两线作战的战略劣势,让前明腾出手来专心围剿闯贼,大明也许可以撑到崇祯死后的中兴?
ps:怀着感恩之心,加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