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琳十五岁了，她的老爹计划给她找个丈夫。

但是玛琳并不想这么早嫁人，这个年纪要是放在她前世的世界，她还是个中学生，然而到了这个世界，尤其是在乡下，十五岁已经是结婚生子的年纪了。

不过说句实话，这个世界的人确实长得很快，村子里的姑娘们，十二三岁，胸脯已经鼓鼓的了，只有可怜的玛琳，十五岁了，比村里同龄的姑娘都要矮至少半个头，身材也还是一根柴火棒。

也许是潜意识作祟，或者是灵魂真的对外貌有一定影响，玛琳和如今的父亲母亲都不太像。她如今的父亲是个矮胖老头，脏棕色的头发，褐色眼睛，母亲是浅棕色头发，绿色的眼睛。而玛琳，是深棕色近乎黑的头发，眼睛也是同样的深色，她也不爱笑，所以总给人深沉的感觉。像玛琳这样的发色和瞳色，在当地是罕见的，但不是什么美好的稀罕，卡尔一喝醉酒了就会拿她的样子说事——说她是魔鬼投胎，要不是因为她带来了厄运，他们达斯家早就已经飞黄腾达了。

不过玛琳自己庆幸自己长成这种模样，这让她照镜子的时候不至于因为看到完全不同的一张脸而感到惧怕，她可以对自己说，前世的封凌凌是自己，如今是玛琳也是。

不管玛琳长得怎样瘦弱，她也十五岁了，玛琳在和玛丽安大婶一起洗衣服的时候，从她嘴里听说了，他的父亲准备把她嫁给独眼龙克里欧。

村子非常小，所以好多人只要说出名字或者绰号，大家伙都知道是谁。小克里欧是铁匠克里欧的小儿子，据说他很小的时候，老铁匠喝醉酒把烧红的签子戳到了他的眼皮上，从那之后他的一只眼睛就睁不开了。

这样的人，稍微平头正脸的女孩儿都不会看得上他。但是他家里还算富裕，毕竟在一个盛产懒汉和酒鬼的村子里，他那个父亲能在小镇上讨生活，还算个能干人。因为那只已经几乎看不到东西的眼睛，他在村子里是找不到老婆的，于是只能降低标准，选择酒鬼达斯家的小豆芽菜。

村子并不大，玛琳穿过村子，小心提起裙子绕过地上的水坑，这一身衣服是她刚换不久，她还不想那么快又清洗。

路上有人看到她，喊她的绰号：“嘿！哭丧脸玛琳，你要去哪里？”

玛琳一点也不想理会这个人，她还得赶路呢，她听说今天有人要去小镇买麦种，想着去搭个顺风车。

玛琳在村口找到了人，攀着马车车辕问车夫：“可以载我一程吗？”

“三个铜子。”

“可以赊账吗？”玛琳说，“我去奥德林是为了领工钱的，你知道的，我之前在罗德大人家里帮工，我领到工钱就给你。”

车夫咧嘴笑，露出一口肮脏的乱牙：“赊账5个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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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不过是敞开的平板小车，包括玛琳在内坐了三个人，马车慢慢摇晃着往小镇而去。

玛琳没有表情地看着移动的风景，有一刻很恍惚，有一刻又很坚定。

她从十二岁开始到小镇的罗德家里当洗衣女佣，因为身材瘦弱，大家都觉得她不顶事，她只能拿到三分之二的工钱。这份工作她做了三年了，双手已经布满了皴裂，粗糙得不像一个少女的手，在十几年前，玛琳是绝对不会想到，生活竟然有这样辛苦。

真的是很奇怪，以前衣食无忧的时候，常常会觉得人生好像也没有什么意思，但是当真的生存得很辛苦的时候，却觉得生命真的太可贵了，哪怕要忍着饥饿忍着寒冷，也要活下去。

越是艰辛，越是挣扎。

奥德林是距离村子最近的小镇，到了小镇后，玛琳跟马车夫确定了回去的时间。

和村里人分开后，玛琳并没有立刻去罗德家。她转了个身，去了教堂的方向。

教堂是这个小镇上除了罗德家最好的建筑，然而就算这样，也不过是一个比较高大的房子而已，砖石砌成，外边上看着非常牢固。

教堂里面常年都燃着明亮的蜡烛，从不熄灭，象征着女神的光明，因为据说这个女神代表光明和生命，她创造了一切。

玛琳不知道这个女神的名姓，从以前到现在她都不信教，并不太了解这些故事，总之大概就是某个类似圣母一样的角色吧。只是因为这里不管是牧师，老爷，流浪汉，甚至罪犯，都信奉女神，玛琳还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担心自己被当做异教徒烧死，就很识时务地装作也信奉女神，而且虔诚得不得了。

教堂里面非常安静，人很少，很空旷，这所教堂平常就很少有人来，只有牧师阿什，一个老得判断不清楚年纪的老修女，还有教堂雇佣的长工。

玛琳这次来的目的当然是阿什牧师。

“实际上我十三岁的时候，他就想过用把我卖给布林他，我不知道牧师大人您听说过这个人没有，可怜的人，去年冬天喝醉酒死在雪地里了。”玛琳说，她说着可怜，但是她并没有怜悯的表情，这种态度可不适合一个诚心祷告的纯洁少女。

阿什牧师是最低等的牧师，他二十岁从神殿学习归来就在这个叫奥德林的小镇当牧师，如今已经二十七年，奥德林小镇以出产妓女和小偷而在整个亚曼伦区出名，可以说是作为牧师们最不愿意被派往的地区之一，阿什牧师也不是因为自己愿意才来到这个地方的。

然而身负神职，他不得不去聆听信徒们的祷告，即便他们当中很多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好家伙，面前的这个叫玛琳的少女也是如此。

“光明女神会庇佑所有人，不管他（她）是贫穷还是富有，是高贵还是低贱，是真的如此吗？”少女问。

“是的，女神守护着你，亲爱的玛琳。”

“可如今我就要再次被父亲卖给别人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就要被强迫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可怜我为了父亲辛苦工作，为了十几个金币他就要抛弃我。”

阿什并没有说话，他只负责聆听，每天向他请求帮助的人太多了，他可没有办法谁都去帮助。

“我从十二岁起就在罗德大人的家里洗衣服，现在每周能挣到四个亚曼伦银币，就算按照去年的黄金价格，一年也有12个金币，他要是选择不把我嫁给别人，就一年我就能够给他挣到同样多的钱。”

“女神保佑你，我的孩子。”

“只需要一年，牧师大人，只需要一年而已，我相信我父亲会听从牧师您的建议，只要您帮助我，他会答应的。”

“仁慈的女神会护佑你的，孩子。”

玛琳低头，问：“牧师大人，光明女神太过遥远了，我只请求您的一点怜悯，您的一点怜悯就可以拯救我了，即便如此，您也不愿意施舍这点怜悯吗？”

阿什牧师犹豫了，他是知道的，玛琳·达斯，她的父亲卡尔·达斯是一个酒鬼，她已经去世的母亲是个死于性病的妓女，死去的时候，还是阿什牧师去为她祷告送行，当然，这个小镇只有他一个牧师，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在这个小镇和小镇附近的村子，经历同玛琳相似的女孩多了去了，毕竟在这个地方，女孩的出路也只有嫁人和做妓女两条，阿什牧师在这里驻守了二十多年，向他进行这样抱怨的女孩每天都有好几个。

——最后呢，阿什牧师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这些女孩走上她们母亲阿姨，还有姐姐的老路，这就是奥德林。

此时，玛琳占据的时间已经太多了，祷告室外面有人扣门，应该是排队等着祷告的人等得不耐烦了。

“女神保佑你，孩子。”阿什牧师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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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琳走出教堂，看着破败的教堂大门，她明白自己来找阿什牧师也不会有什么希望，女神如果能救人，奥德林也不会还是现在这样一幅垃圾场的模样了。

阿什牧师自己也无能为力吧，好在他还算个有良心的人，虽然他可能不会主动帮助自己，但是他至少不会落井下石。

现在还是去拿属于自己的工钱吧。玛琳整理了一下祷告时弄皱的破裙子，往罗德家走去。

还是白天，街边已经满是喝醉酒的男人和穿着艳俗的女人，人们在呕吐物和垃圾上面行走，整条街都是腐烂酸臭的味道。这个年代的小镇还没有妥善的下水道设施，人们直接在马路上倒马桶和垃圾，要是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有人甚至会直接泼到你身上。

玛琳看不到稍微干净一些能落脚的地方，她从垃圾上面走过，脏东西通过她鞋子上的破洞进入她的脚趾缝里面。

奥德林本地人已经习惯了这种肮脏，可是玛琳只能强忍，她不会，也永远不可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