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干新徒送到负责接引的弟子手中后,林棠等人就自去复命。陈苾则跟着宋智走了。
苏善他们被放到白夫山修整。
杂役们住的是五六人一间的大通铺,外门弟子两人合住一间屋子。
新来的弟子并未曾分配山头,暂时和外门弟子待遇相仿,也是两人住一间。
苏善分到一间小小的耳房,对门的耳房里住着一个叫做左小青的女孩子,也和他差不多大。
耳房里除了一张窄床、一个矮桌之外就什么也没有,简陋的很,因为修士都自备储物袋,连最基本的置物柜都给省了,还不如他住在无凰山的山洞里来的自在舒服。
幸好这只是暂时的。
听说要等核心弟子选拔之后,各个峰主会专门来选人,到时候每个内门弟子都会分到自己的居所,核心弟子更是能独占一处方圆十里、灵气充足的洞府。
苏善本来对竞争核心弟子的地位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
他是披着人皮的半妖,身体有异于常人,突破修为要慢上许多。
如果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只怕有心人会察觉到她的不同,不利于隐蔽;而且只要来到连山,躲避梦枕貘的主要目的就已经达到。
可是现在看来,弟子的等级与住宿待遇息息相关,苏善还是对核心弟子的独立洞府抱以相当的憧憬。
因为他还要靠月练和汲月瓶来增长妖力,这是必须要掩人耳目的事,还有向来高傲的凤凰元玖,也不便于久曝于人前。
如果能有一处单独的洞府,再插上鹰愁涧所得的隔绝外界的阵旗,那便自由了许多,方可保万无一失。
像宋智这样由筑基期的核心弟子带领的选徒人马,此次一共派出了二十路,从天南的大荒山到陇西的无妄林、北面最远触至漠北的无尽海边,基本覆盖了淮藏界的四海十八洲。
二十路人马归期不一,又过了半月余后,八百一十六名新徒才全部抵达。
在这期间,尽管还没有正式拜师,却也有管事师叔布下课业,除了晨间诵读学习连山门规之外,每天必须还要修行满两个时辰。
新徒们全都是意气风发、天资高人一等的少年,在修炼一道上谁也不服气谁,你每日修炼三个时辰,我就修炼五个,你修炼五个时辰,我就修炼七个。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一种很古怪的气氛,大家互相死咬着谁也不肯放松。如果是有心偷懒,在这种奋发的气氛当中就会变成有异于众人的怪人,显得格格不入。
左小青就是这样一个怪人。
别人修炼都恨不得屁股长在蒲团上,三更眠五更醒也是常事,苏善虽然没有那么偏激,在这种气氛强而有力的感召下,也每天都修足了六个时辰。
左小青每天只是修满管事师叔布置的两个时辰,一刻也不肯多,然后就跑出去游山玩水,不到晚上就看不见人影。反正屋外就是大片的好山好水,有的是地方可以消遣。
炼气初阶、中阶最是容易突破。经过半个多月的勤苦修炼,一干天资超然的新徒中,有很多已经突破修为,更晋一级,像左小青这样业荒于嬉的,在八百多号人里可是头一份。
像苏善这样每日勤修,却毫无寸进的,也能算上是独一份。
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不少人对着二人住的这间小屋指指点点,说些二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闲话。
可是苏善却不敢小瞧了这名和她年纪相仿,炼气四层修为的女孩。
分房的时候是按照选徒时候的排名分配,苏善可是在独槐镇拔过头筹的,这说明左小青即便不是第一,也是第二,绝对是万里挑一,种苗资质的天才。
既然是天才,又怎能会是畏惧人言之辈?
苏善只觉得她是恃才傲物,性情有些狂悖罢了。
左小青每日照常出去游山乐水,偶尔还带回烤兔子客气的与苏善分食。
兔子是是专挑了枣木烤的,除了肉香之外还带着分外香甜的气息,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百年的老枣树。
苏善接过兔子一看,便知左小青也是个老饕,实乃吾辈中人,便摆上了几碟灵果,拿出珍藏的猴儿酒与左小青对饮。
左小青酒量大的惊人,毫不扭捏的接过酒壶后牛饮了三杯后竟未醉倒,狡黠灵动的眼中却也蒙上了一层恍惚。
苏善把青袍的袖管卷的高高的,扯下烤兔子的后腿,吃的满手满嘴流油,左小青品得酒中妙处后,更是拍着大腿连连称赞,二人一边吃肉一边喝酒,不亦快哉!
酒酣耳热后,二人皆放浪形骸,东倒西歪,再无半点仙家风范。
此后,左小青又从外面找来不少山珍野味,从山上的羽片夺目的野鸡到湖里的细鳞白鱼,全都没逃脱她的毒手。
左小青又十分信任苏善花样百出的烹制手段,她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一个能以下厨为乐的人,必是和她自己一样,天生一张馋嘴。
但她自己除了“馋”以外,还另占了一个“懒”字。
所以每每得了野味,就拿回来扔给苏善不管,一心只等着吃。
苏善也从不吝啬灵果灵酒,慷慨供应,就连自己当零嘴吃的炒豆子,也拿出来一起分享。
再怎么狂悖,再怎么恃才傲物,到底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心防很快就像苏善敞开,二人成了惺惺相惜的酒肉朋友。
有了志趣相投的酒肉朋友,虽身居陋室也是畅意非常,二人更是立下了一起吃遍淮藏界,若将来有幸飞升,再一起去上仙界,携手大吃四方的宏愿。
美好的时光总是显得飞快而短暂,随着最后一队新徒的到达,核心弟子的角逐,也紧锣密鼓的拉开了序幕。
这日,一色青砖铺就的广场上,早已招齐八百一十六名新徒。
不,应该是八百一十七名。
李彦奇因为是炼器上阶修为,与苏善住的并不相近,半月以来未曾见到,这会正隔得远远的在人群中冲着苏善招手,吸引他注意。
苏善也笑着向李彦奇挥挥手,转身却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禁有些呆怔,那人是陈苾。
陈苾与苏善四目相接,又不自然的躲闪开。
可即便躲得过苏善,也躲不过与她一同来自独槐镇那批新徒非议的目光,像是刀子般的扎在她的脸上。
陈苾虽然和别人一样,都是身着宽大的青袍,发育过于良好的身材还是把青袍撑得凸凹有致。色不迷人人自迷,一些男修们迷恋爱慕的眼神,就在她的身子上交错着扫来扫去,陈苾面露羞色,却躲无可躲。
李彦奇龙行虎步的走到陈苾身边,双目精光四射的扫向周围,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身发出的声响仿若龙吟!
然后他后又“噌”的一声将佩插回剑鞘!
龙吟声嘎然而止。
众男修恍若从梦中醒来,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纷纷知趣的收回了过于放肆的目光。
李彦奇帮陈苾解了围,却也不与她多做交流,一双薄情的眼眸甚至都没有多看向她一眼,就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陈苾对此感到一股说不出的失望,还有些许小小的不甘。
最后陈苾还是专门走到苏善身前,小声解释了一下:“后来从陇西偏远之地来的两批新徒中,有两名的资质比我还差一点。
戴骁师兄可怜我命苦,就和他师傅浩真真人为我求了个恩典,把我也算进新徒之中,在这八百一十七人中是我是倒数第三。”
苏善轻轻点了点头,又不是真的十二岁的天真孩童,他心里一清二楚,明镜般的雪亮。
戴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对男女情事这方面毫无经验,最容易情迷心窍。陈苾虽然年仅十四,却是从男人堆里滚过来的老手,陈苾必定是对戴骁使了什么媚功,才蒙得呆子一般的戴师兄去替她说项。
但苏善也没必要因此就看轻了陈苾,更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瞧陈苾不起。
元玖提点苏善道:“此女虽是女流,心机却深沉难测。”
苏善认同道:“我懂,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元玖很快的接了一句:“所以你一向不太会骗人。”
苏善已经被元玖怼习惯了,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死水无波,毫无更改。就连眉毛也没有抖一下。
苏善认为,本来只想着来连山做一杂役的陈苾,现在却以内门弟子的身份站在这里,可算的是求仁得仁。
陈苾天资不高,本来就是窑子里出来的人,又被当作炉鼎养了三年,一身的本钱恐怕也只有这点魅惑伎俩。
以她的资质争夺核心弟子肯定是没戏,但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的待遇已经是天差地远,若是有机会更上一层,难道还要顾惜计较自己的脸皮?
要是换做她自己,恐怕也会这么做。
世道艰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求存之道。
就连凡人的世道,也都是笑贫不笑娼,今天能站在这里就算是她的本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要不伤及他人,为自己钻营绝算不上是什么错处。
这事本身,就没什么好非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