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章十四.亮起灯来(1 / 1)管熠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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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卜得到一个极坏的结果。

从水晶球内看到了被鲜血沐浴的街道。

以被少年携带而来的女子发丝为媒介(从这方面说不得不称赞一下少年事前功课做得很足,苜蓿原本以为他会忘记带来“媒介”之物),施展了真正的“水晶球占卜魔法”——即通过“物品”追溯其所有者,并通过古老术式分析因果之律,将某种意义上的“果”之片段投射到可投射之物上,诸如水晶镜面与球体。

需要一提的是,尽管这是已经湮灭在人类文明中的真正的“巫卜”,传说中的诸多禁忌魔法之一,但它从原理上来讲精度并不足够高。

但无论如何它预示了一种极其巨大的可能性。

因为受到血脉中魔法条例束缚的缘故,苜蓿不能将所见之物一一道出,他只被允许以含糊缥缈的方式予以暗示。

上一次使用禁忌魔法“蜗牛壳无尽螺旋”时之所以无比顺遂,是因为钻了盖瑞·克奈恩并非人类的空子,而这次可就没有这样好的条件了。在“魔法协会”制定的条例中,规定所有被列为禁忌的魔法不得被完全或明确地施加于“人”。

尽管所谓的“魔法协会”早已泯灭数百年,可他们留下的印记依然以诅咒束缚的形式施加于所有拥有巫师血统的巫师骨中,哪怕如今仅剩一个。

“那是……下着暴雨的日子。”苜蓿将手放在水晶球上,眯起眼睛,试着将球体内微微变形的画面叙述成符合“条例”的言语,“是夏天。”

路上围观的行人穿着短袖短裤。

“是某种事故。”

车祸。道路上停着车。

“或许会有伤亡。”

这就是可以透露的全部了。实际上也差不多是苜蓿能捕捉到的清晰画面的全部了。他毕竟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占卜师,对于占卜魔法既生疏又不天赋异禀。而对于花言巧语这件事就更为不擅长。

“我的建议是,”他将手掌从水晶球光滑的球面上拿开,皮肤感到些微的酥麻,使用禁忌的魔法的一大特征就是极其消耗体力。他用更加缓慢的语调,一边思索一边接着说下去,“要注意未来三个月内的噩兆,要注意‘街道’给予的指示……对了,你们家附近有哪里的街道是种植梧桐树的吗?”

“梧桐……”

“一种叶片巨大、开裂的树,春末开始开放紫色的花,花形像喇叭。”这位年岁幽久的巫师不由得在心里腹诽,如今的孩子真是毫无生物学常识,就算某种花朵见过无数次也不会试着知道名字,哪怕被某种昆虫叮咬过也不会记得对方的模样,“你仔细想想,附近有没有以那样的树为行道绿植的街道?”

少年听了描述,稍一回想便很快想起来:“啊,是的,我知道有那样的一条街。叫做南风街,就在我家附近。”

“那就对了,一定要让你姐姐注意那条街。我是说,让您的姐姐外出时留意街道可能给予的暗示。”

“就是说要注意可能发生的车祸!”少年恍然大悟的神情让苜蓿深感失败,同时条律被触犯,当即给予他眼前一黑的酸麻作为惩罚。宛如有一只乌贼检测到了他的犯法行为,迅猛并且猝不及防地往他脸上大吐一口苦水。

“您是这个意思对吧,占卜师先生?”少年睁着亮晶晶的眼睛。

苜蓿呻吟一声猛地捂住额头控制晕眩感,但还是勉强鼓起力气摆摆手。

这次他用更加巫师的方式说话,沙哑,含糊:“命运是不可妄图篡改的,但人仍该从预兆中探寻命运……谢谢惠顾,欢迎再来。”

说着从抽屉里拿出沾满霉味的符咒——被折成小鸟形状的符文香包,递给少年:“这是赠品。对健康有帮助,最好挂在床头。”

“好的,谢谢您。我一定会好好叮嘱家姐。”

看到少年如此深信不疑的模样,尽管自己不是骗子,苜蓿心中还是莫名有种欺骗他人的愧疚之情。无论怎么说,相信巫师占卜总是不该的,更何况现在已经是二十六世纪。

这天是周五,步行街随着夜晚(下班时间)的到来而逐渐变得热闹。

店家把自己打扮成古典的吉普赛女郎形象,为了不错过周末客流而过来接手晚间生意。不善言辞的苍白男人就得以下班了。

苜蓿撑着伞走在街道上,他又想起今天是七月十号的这件事情来。

是的,这是个普普通通的日子。

但又的确被赋予过含义。

四十多年前,他在满月的青蓝华光下抱住那团小小的灰褐色绒毛,握住他发抖的双臂,告诉他这并非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们并排坐在草地上,那只毛团在恢复平静后随即变得非常健谈,一定要问出苜蓿的生日。苜蓿回说生日是不必要被记住的,毫无意义。但那个毛团就用爪子挠他,说“我已经准备好礼物了,就等着你生日的时候送给你,你一定得告诉我日期”,没办法,他只好给出了回答。

那就是七月十日。

那个七月十日苜蓿收到的礼物是一颗乳牙,狼的乳牙。它现在被做成挂坠,串着绳挂在苜蓿手腕上。

那之后每年的七月十日他都会得到一些什么。

有时候是聚会,有时候是贺卡……

总之,或许回忆到这里他的心思也已经被看透了:苜蓿在期待着生日时可能会得到的东西。

一把年纪的老头还如此在意生日,或许会使人觉得十分可笑吧。

苜蓿自己也不愿意承认这份计较。然而又无法压抑和避免。他甚至有些恼羞成怒,想施出什么魔法来堵塞心智。可如果真的这样做,又显得小题大做,更加暴露心里的孩子气——孩子气?或者称之为“恬不知耻”会更合适?

雨水剧烈地拍打着伞面。

他快步走路,积水飞溅起来打湿大半裤管。

可恶的锈城。

可恶的雨季。

可恶的盖瑞·克奈恩,可恶的“莉莉”,以及他自己,可恶的苜蓿·李,可恶的巫术,可恶的占卜店,可恶的一切。他怎么可能拉下脸去和什么人道歉?他比这儿所有的生灵都更加古老!他从骨肉到思想都来自两百年前。

苜蓿低着头顺从身体记忆往家中走去,在闯过一个红灯时候被车轮擦到脚跟。

他念诵咒语将皮鞋与皮肤修补好。不顾车主的呼喊自顾自往前走。

狭窄曲折的巷道,除了垃圾桶以外空空如也,连平日呆滞的老狗都不会选择坐在雨幕里发呆。而晚餐时间又还没到。四下寂静。

厚厚积雨云让夜晚提前到来,楼道里一片晦暗。

苜蓿收起伞,意图把心情也收拾到伞里头去捆住。

他甩掉衣摆上的水珠。这个动作又让他联想到狗。而联想到狗又使得他联想更多,随即心绪翻涌,越发不可平静。

他来到门前,从口袋里摸出钥匙。

楼道过于黑暗而他并不想去按灯,钥匙三次没有捅进锁孔。

他弯腰低头去看,躁动不安地跺了跺脚,突然察觉到鞋尖踢到什么东西。

苜蓿眯起眼睛试图从邻居堆在楼道中的杂物中辨别那是什么。

那是……

那是一只盒子。

扎着缎带的盒子。

哦,他有些意识到那会是装置什么东西的盒子了。

“桑特涅尔多罗蒂克之白笔,亮起灯来。”这样吟诵之后,苜蓿门旁悬挂的古董煤油灯散发出亮光。

他弯下腰把那只盒子抱起来,看到缎带底下还压着一只信封。

信封上用粗犷且幼稚如初的笔迹写着“克奈恩一家”。

多么古典,又多么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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