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堃还在那儿哭哭啼啼的,一点儿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
周围的人已经不再当个笑话似的看他了,从最初的嘲笑变成了现在的同情,这回小堃是发自内心的忏悔了。因为哪怕是被陷害、被误判,也都讲究个老理“苍蝇不叮没缝的蛋”。
看着旁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我们,我面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可心里意见大了,小堃在这儿哭是不太合适,毕竟是公共场所,影响其他食客就不好了,但我还坐在这儿啊,旁人还寻思着是不是我欺负他了,这可把我弄的十分尴尬。
我站起身,伸长手臂,拍拍小堃的肩膀,说:“兄弟,过去事儿就让它过去吧,从明天开始,就当做是开启人生新的篇章。不要再难过了,咱哥俩的酒,不是还没喝完呢吗?再者说,从你的面相上看,你这辈子必然出人头地,像是个当官的命!”
见我这么安慰他,小堃非但没有停止哭泣,反而哭的更激烈了,这回根本就不顾丢不丢人了,直接放开嗓子嚎了,大喊着:“是啊!我是有当官的命,当兵的时候被分到一个看守所当狱警,结果一退伍,连件衣服都要收回去啊!”
得,我越劝他越有理,哭得更伤心。我反过来一想,小堃还确实当官了,他一入伍不是群众不是商人,归类算他还真算个公务员了,职位不高,但在百姓眼里也算是个小官了。至于衣服,你都不是狱警了,怎么还能再穿狱警的制服,哪天在社会上狐假虎威怎么办?
我长叹口气,感叹这世间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儿呢,之前老和尚对小堃说的,再加上我给他卜的,怎么全都应验了,难道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还是真的纯属赶上了?那这几率也太低了吧。按照面相上看,小堃确实有富贵之相,不过真按照玄学的角度上看,决定他命运的也不止是他自己的面相。
父母兄弟之相、生辰八字、祖坟位置、祖宅位置、家中香火如何,算上这几点,再加上自己的面相、手相、生辰八字,这才算是能推断出一个人今后命运到底如何。正好我前段时间也在网上看到个网友自嘲,他小时候脑门宽广,又横着凸起一道额骨,还长着对醒目的丹凤眼,算命的就跟他说,他这是稳稳的帝王之相,将来必黄袍加身、餐餐伴着大鱼大肉,结果他长大了,真的应验了,他当了个美团骑手,说得通俗点,就是个送外卖的,这下黄袍加身、餐餐鱼肉为伴全都应验了。
咱们且不论那位小哥是不是真的算过命,还是发了个段子而已。咱就论这个事儿,从玄学的角度讲,决定一个人命运的因素可不单单只是自己的面相罢了,如果非要深究,那就只能怪上辈子没积个好德,这辈子投胎下来就没叫王思聪。换个角度,按科学的角度出发,那决定命运的因素就更多了,多得简直数不胜数,最简单的说,你长大了处处碰壁、事事不尽人意,别人直接来一句“谁叫你上学的时候不努力,没考个好大学,没找个好工作”,就这么一句,还显得特别有说服力。
小堃还没哭够,我也不好意思让他再影响其他食客了,人家开开心心的,搞不好几个月才来这儿吃回涮羊肉,别再让这蠢小子给搅和了。我赶紧叫服务员过来买单,一分钟不到就给我开出了一张发票。
我刚想把发票替给小堃,却又一琢磨,他都哭成这样了,我还让他买单,是不是太不识趣、太不感性啦?我吐到嘴边的话,又让我噎了回去,我看看手中的发票,呵!我就差没发出声来。整整齐齐的三百块钱,那可真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都不由得瞎想,是不是这小子早有预谋啊?不对,那他也没见我钱包,不知道我正好带了三百块钱整张啊。罢了,罢了,全当是赶上了。
我搀着一歪一倒的小堃,走到柜台,把三百块钱递给了那个为我们点单的服务员,他收过钱,还很礼貌的替我们开门,很客气的说了一句:“您慢点~”
这家馆子真是挺不错的,无论是羊肉还是服务,都非常到位,今天唯一美中不足的也是最大的美中不足,我特么的为什么要和这个酒鬼来这儿吃饭?早知道自掏腰包,我还不如带着我爸我妈一起来这撮一顿呢!
“唉~”我又哀伤的叹了一口气。心想,算了、算了,跟个多年未见的老友,我还算计什么?再说了,我出门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看自己钱包还有钱没钱,我早就做好了是这么个结果的打算!
我看看一旁的小堃,精瘦的脸被昏黄的路灯一照,更黝黑了,两道高耸的眉额骨倒是给他增添了几分气魄,可惜他初三毕业体检时,测出鼻腔上方长出了一颗瘤子,只能开刀割开鼻梁,取出那颗毒瘤,这么一来,他不仅英俊的鼻梁尽毁,还落下了一吃热东西就爱流鼻涕的毛病。
我打开手机,划开屏目,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我拦下一辆出租车,把小堃硬塞了上去,问司机:“师傅,到虹楼路口多少钱?”
司机摇开车窗,说:“40块。”
老天,我坐公交2块钱就能到,就算白天打车也用不了这么多钱,撑死花个一半的价钱,这个贼司机,看现在没公交车了,想坐地起价。唉,只能认了,我总不能拖着个醉汉,把他扛回家吧。
我一脸的嫌弃,用非常不耐烦的语气砍价,道:“我们刚吃完饭,身上就剩下25块钱,你看着办!你要拉,咱就走,你不拉,我们可以找下一辆,这个时间虽然没有公交了,但也正是饭点结束,外面出租车最多的时候!”
“啧,唉,行吧,我遇上你们了,也算是和你们的缘分,上车吧,”司机唉声叹气的回答道,好像是让我们占了多大便宜。
到了虹楼路口,我把钱递给出租车司机,也没再跟他多说话,拉着小堃就走去虹楼西边的小区。
我凭着印象,数楼数,硬是数出了小堃家的位置,我拖着他,爬过四楼楼梯,停在了他家门口,门上贴着的植物大战僵尸里土豆雷的粘贴,竟然还没被刮去。
我摁了几下门铃,没有反应,看来年久失修,小堃家门铃已经坏了。我用手背拍拍防盗门,发出几声金属的撞击声,立马我就听到了拖鞋的走路声,不由得暗自庆幸一下,幸好他家没变,也有人在家!要不然我还真得把他拖回我家,让他在我的床上睡一觉。
一个不算高,身材较好的女人给我打开门,我心中又是一惊,这是谁,我是不是又走错地方了?
我一时惊的哑口无言。刚想道歉并赶快离开,好缓解这个尴尬气氛,可谁料想,这个女人却先开口了,说:“是继堃的朋友吧?”
欸?我更是纳闷了,她究竟是谁?我出于礼貌的问:“您好,请问您是?”
女人冲我笑了,说:“我是继堃的妈妈啊,你是小城吧,怎么都把我忘了?”
嗯?这女人是小堃的妈妈,可我印象里,她不长这样啊,也比现在矮些,比现在胖些,更比现在老些。还是我一吹风酒劲儿提前犯了,糊涂了?我多留了个心眼,半信半疑的说:“哦哦,是阿姨啊,您还记得我全名叫什么,第一次来您家,您招待我的是什么吗?”
女人“呵呵呵”的笑出声,说:“你叫汪岁城,是继堃最好的朋友,你第一次来阿姨家,阿姨用棒棒冰招待的你,还是蓝莓口味的。”
听她这么回答,我瞬间疑心全无,因为她说的一字不差,在我印象里,也就是那蓝莓味的棒棒冰还记忆犹新。至于她为什么变化这么大,可能就是我酒喝多了,犯糊涂了吧。人隔三日需刮目相看,何况都隔了这么多年了。
我把小堃搭在她的肩上,说:“阿姨,小堃就交给您了。咦?屋里怎么不开灯,叔叔呢?”我才意识到,小堃家在还不到九点的时间居然一盏灯也没开,还是楼道声控灯泛黄的光线照到屋内,才让我依稀看到了屋子里家具的轮廓。
女人用非常轻的声音说:“继堃他爸啊,今天出去应酬了,还没回来,我今天加班,太累了,就提前休息了。你大老远特意送继堃回来,肯定累了吧,快进屋歇歇。”
我赶紧做出不用了的手势,并说:“不了,不了,今天您已经很累了,我怎么能再麻烦您呢,何况等等您还要给小堃收拾收拾。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您和叔叔。”
“那好吧,你还是这么懂事,既然这样我们改天再聊吧。”女人很和蔼的说。
听到夸奖,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便答道:“嗯嗯,改天我一定登门拜访,那阿姨,我就先走了。”
女人点点头,目送我离开。
我微笑着走下一层楼。想,还好小堃母亲还是那么和善。就在我到达二楼的楼梯口时,我有意无意的摸了一下口袋。哎呀,坏了,我的钱包还放在小堃那儿,刚刚打车付完钱,我就没急着塞回我口袋,而是放进了他的连衣帽里。
“哎呀!”我无奈的拍拍手,极速往楼上跑去。当我走回四楼,看到小堃家门时,发现他家的门已经关上了,紧闭异常,似乎从来没有打开过一样。
真是奇了怪了,我离得这么近,竟然没能听见关门的声音,这种老式防盗门就算有意想要悄悄关上,也会“砰”的一下,发出声响,何况现在还是声音传播最为敏感的晚上。可今天为什么一点儿声音没有呢?我见门已经关了,也就没打算再敲门,反正里面也没钱了,我身份证、银行卡和其它的重要证件,我有习惯从不在没用的时候拿出家里,那个钱包现在真的就只是一个钱包。
大概是我今天真的喝太多了,再加上久别重逢让我心情激动,造成听觉迟钝,我想着想着也就没再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不过今天,我到底是没问,小堃究竟因为什么进去的,引子是小玉还是小会计?算了,我也不多想了,来日方长,反正他明早起来,收衣服的时候也肯定会发现我的钱包,等他给我送钱包的时候再问吧,估计那时候他也清醒了,比现在说要好得多。
我身上没了现金,一路走回家,我家和小堃家离的并不远,只是我们小区是近年才建起来的新式小区,而他家是世纪初就建成的老小区。回到家,我简单洗了个澡,刷一下牙,便匆匆睡下了。
等我第二天起来,已经快中午了,我拨弄了一下手机,发现还真有未接电话,还有一条短信,上面写着:
阿城,谢谢你送我回家,不过你为什么要把我弄的一身灰啊?
看完短信,我有点不解,还有点恼怒,我安安稳稳的把他送到他母亲手里,连楼梯的扶手都没让他碰一下,哪来的灰?而且他不感激我也就罢了,连钱包的事儿也不提。我一下子就睡意全无,立马拨通了小堃的电话。
没过几秒,小堃接了电话,用略微低沉的声音说:“喂?”
我听到他的声音,立马大吼:“小王八羔子,我把钱包放在你的帽子里了,快给我看看!”
我一骂他,小堃的声音顷刻变得活分了许多,说:“你把钱包放在我的帽子里了?我这就翻翻!”
手机里传来一阵摸搜声,不一会儿小堃就疑惑的说:“我查过了,没有啊!”
“得!我去你家找你!”我挂了电话,用极快的速度完成洗漱,穿好衣服,准备兴师问罪。
我到了小堃家门口,敲了半天也没人给我开,我一下子更生气了,便打开手机,又给他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我怒气冲冲的问:“你个死混蛋,我敲了这么半天门,你特么怎么还不开门?”
小堃的声音更加疑惑了,反问道:“我没听见敲门声啊,你现在在哪?”
我抽动下嘴唇,一只胳膊插在腰上,没好气的说:“你这不是废话吗,虹楼西边,你家楼上!”
“啊?!”小堃露出非常震惊的表情,惊讶的说:“我们家早就搬家了,你昨天送我回来,我还以为这几年你来看过我父母,知道我们家搬家的事儿呐!”
什么?!搬家?!我的脑子瞬间就“嗡、嗡”直响,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的打颤。那昨天晚上给我开门的是谁,我看到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