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名叫马军文,与马四连同宗一脉,四百年前还是一家。他跟我们相处了一路,早就把戒心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给我们安排了家里最大的一间土胚房,又是打水,又是扫地,把整个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
土胚房的木门还是那种老式木门,用一根削成长方形的木料作为门锁,只要在屋内插门,外面怎么推也进不来。我们把行李,大小装备全都拖进了屋里,土炕上铺着棉被,伸手过去一摸,还是热的。因为这里不能通电话,手机也没有信号,司机老娘知道每月儿子都会在固定的几天回来看她,所以早早的就把棉被拿出去晒的暖洋洋的。真是可惜,我们几个不速之客占了人家老娘给儿子晒的棉被,司机这回是享受不到了。
经过一上午的颠簸,我们几个早就累的不行,胖子毫不客气,一下就倒在床上,点起一根烟,细细的品尝去了。黑瘦青年,始终没告诉我们他的真实姓名,我一再追问,他才很不情愿的说,以后管他叫哨子就行。这会儿,他也坐在炕上,眯着眼睛看窗外的太阳。
马军文提了壶茶走进来:“几位老弟,渴了吧。先喝点水,等会儿饭就好!”
“老哥辛苦!”马四连这人倒是挺热乎,“老哥抽烟吗?”
“好久没抽过了,既然您赏脸,我就来一根!”马军文把茶壶放在炕桌上,坐在地下的老板凳。
马四连掏出一包烟,先给他点上,随后自己也抽起了一根:“老哥,咱这附近,是不是还有过一片草原啊?”
“草原?”马军文愁着眉头想了想,“好像是有过,不过那也是民国时候的事了。现在就算有也早就该被沙漠化了。”
“哦,哦。”马四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您知道具体位置在哪吗?”
“这我还真没听说过。估计只有老一辈该入土的老头、老太太才知道吧。”马军文倒是实在,一点不说暗话。
“从民国到现在,得多大岁数啦?还能记得从前的事?”胖子靠在背包上,一点也不想多动。
我瞪了胖子一眼:“老哥,那这样的老人,村子里还健在吗?”
“应该还有那么两三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马军文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扔在地上。
“等会儿,您能帮我们引荐一下吗?”马四连问道。
“当然没问题,老一辈人,看到村里的子子孙孙光宗耀祖,高兴还来不及呐!”马军文站起身,“我去看看老娘饭做得怎么样了。”
马军文的老娘跟她儿子一样,都是厚道人,给儿子准备的羊羔肉都给我们端出来了,还给我们宰了只鸡,炒了鸡蛋。
吃过饭后,马四连还是惦记着饭前那点儿事,还没等马军文帮他老娘收拾完餐具,就把他给拉出来了。马四连又给他二百块钱:“老哥,您可帮了我们大忙了!”
“别,别。我们娘俩都拿了你们那么多钱了,再多收就真不好意思了。”马军文不停的推脱着。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可是真拿你当哥哥看了。我做小弟的,还不该孝敬孝敬你吗?”马四连的理由还真是清新脱俗,真让人不好拒绝。
马军文不好意思的将二百块钱塞进裤兜:“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们不是要找老一辈吗?走,这就去!”
村子里的植物极少,道路大都是黄土掺着沙子,风一吹过来,便是一阵烟尘。为了防止迷眼,我们一人戴了一副墨镜,要是在杭州这幅打扮,绝对会被误认成汉奸、特务。
我们走到一件不大的土胚房,马军文敲了敲门,过了许久,才从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
“谁,谁呀?”
“是我,军文!”马军文扯着嗓子喊,可见,屋内的老人一定听力不好。
“门没锁,进来吧。”屋内又传来老头子的声音。
马军文推开门,我们几个也跟着走进去。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包着一个粗布头巾的老人靠卧在被垛上。
“这几位是?”
“哦,这几位都是同乡之后。说是要来看看您,也顺便问您点儿咱村子过去的事儿!”马军文回答道。
马四连立刻上前,将我们所携带的一些罐头,点心之类的放在桌子上:“老先生,我们的祖宗也是这儿的,今天回村告慰祖先,打扰您啦。”
老头子一看我们是带着东西来的,立马热情了不少:“哎呀,原来是咱们村的后人啊!快坐,快坐!我刚躺下,不方便起来。军文啊,你就替我,给几位后生倒杯水吧。”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看您身体这么好,我们也非常高兴啊。”马四连与我们坐在板凳上,马军文则坐在了老头旁边。
“其实今天来,我们确实有点事情想向您讨教,不知您能否赐教啊?”马四连一如既往的直奔主题。
老头子咧嘴一笑,大黄牙一下子露出了一半:“一定是老故事吧,如今这像我这么大岁数的老活人,咱们村子可不多见喽。”
“您听说过草海吗?”马四连阴着脸问。
“什么?”老头也不知道抽了哪根筋,竟突然坐起身来,眼睛瞪的老大,吃惊的看着我们,用几乎嘶吼的语气说:“你们是来讨债的,还是来索命的?!”
我见老汉这么激动,赶紧站起来:“老人家,您别激动。我们只是听说过,之前这儿曾存在过一片草原,今天难得回村,下次回来又不知道何年何月了,想看上一看,长长见识。”
“哦,原来是这样的。”老汉的情绪稍有缓和,但愤怒的态度却丝毫未变,“那里早就被沙子埋上了,别说草原了,连一根草都找不到了。你们尽早回去吧,把东西也带上,我这把老骨头可收受不起。”
马四连这种场合见多了,因为他们摸金校尉,每到一处陌生的地方,都要往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进发,所以找一个向导是十分重要的。当然,也不是每次请向导,都是十分容易的,像今天这种情况,也是时有发生。
“既然您身体劳累,我们就不多打扰您了。”马四连随即起身,我们也跟着站了起来,“这东西是来孝敬您的,也值不了几个钱,哪有带回去的道理,您就收下吧。”
“你们真是我们村的后生?”老头子竟开始怀疑我们的身份。
我连忙点头:“当然,只是我们从没回来过。这不,乡里乡亲的,都生分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东西,我就收下了。”老头儿点起旱烟,“孩子,念在咱们是一个根的,我老头子多说一句,那草海不是我们凡人能见的,别去引火烧身!”
马四连微笑着点点头,没再说话,随后我们走出了老头的屋子。
马军文在屋内也不知跟那老头说了几句什么,惹得老头子大发雷霆,拿着拐杖就把他给轰出来了。
“老哥,您这是?”马四连好奇的问。
“没什么,我就是气这个老头子这么不靠谱。平时他乐乐呵呵的,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火了。真是对不住各位了。”马军文饱含歉意的向我们说明情况。
“看您说的,这哪到哪啊。不影响咱们的感情!”马四连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心,我们是不会把钱往回收的。
“现在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断了线索?”我摘下墨镜,看一眼黄沙飞扬的天边。
“哼,你瞧我的吧!”胖子自告奋勇,跑到马军文旁边,“老哥,你能帮我们在村里找一个向导吗?熟悉沙漠环境和地理情况的那种!”
“这个怕是真没有啊。”马军文苦丧着脸,好像也说到了他的难处。
胖子拍拍胸脯:“钱不是问题,只要人到位,价钱随便开!”
“这样就好办多了!”马军文也拍拍胸膛,“你们几位来的也真是时候,明天就是咱们这片儿一个月才开一次的大集,十里八乡的村民都会去买卖东西。那里也是人才济济,肯定会有熟悉沙漠的!”
“哎哟!”马四连拍手叫好,“那可真是天助我也!”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你带着我们去赶集!”胖子笑着说,心里却暗骂。哼!什么赶得巧啊,根本就是白花花的银子谁见谁亲!
晚上,马军文在院子里升起了火炭,烤起了他给老母亲带过来的家养猪肉。猪肉这种东西算是很常见的,但在这儿可是非常罕见的,宁夏回民较多,再加上这里昼夜温差大,空气干燥,粉尘众多,猪这种金贵的东西,实在是不好养活。
我坐在院子里的一块大石头上,打趣的说:“真是不好意思,你原本给老母亲带的,还要分我们吃一口。”
“哪的话,咱们不是一家人吗?再说了,我老娘也是觉得先款待好客人才是最重要的!”马军文给烤肉翻面,方才还红润的猪肉,已经有些发白。
我拍了胖子一巴掌:“喂,肥仔,给大哥一根烟!”
“呵!”胖子有点不满意,“小城子,几天不见,你皮多啦!连长辈的玩笑也敢开?”
“你少放屁,就你还长辈呢,死一边去吧!”我大笑着,从他兜里把烟掏出来。
胖子也没跟我计较,反倒是给我拿出了打火机:“汪爷,听说您家里的宝贝可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