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万事都有轻重缓急
结果是个颇为俊俏的少年郎。
穿件笔挺的白衬衫,扎在熨烫整齐的西装长裤里。
裤脚在锃亮的皮鞋上很舒适的皱了一层。
这是让卫东重回八十年代,看到第一个把西裤穿得如此标准整齐的人。
其他人包括有些领导,不是裤脚只到脚踝,就是还把裤边卷一下。
总之压根儿不注意这种穿着细节。
照相馆的摄二代刘太元都不这么穿。
起码二十多年后,商州市可能才开始流行这么讲究。
所以让卫东忍不住猜测,江州还有什么世家子吗。
不过他没什么表情,看对方站在厂长办公室的竹沙发边,目光一直跟随他坐在办公桌前的藤椅。
才直接腾的一声跪下来!
又是把膝盖都要撞碎的那种直接落地。
嗯,上个这么跪的就是沈翠月,在码头批发市场重逢的时候。
现在她依旧那身白衬衫扎在西装短裙里,似笑非笑的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看。
让卫东居然有种这俩好像还蛮配的金童玉女感,起码比他这黝黑肌肉疙瘩型要配。
脸上也没表情:“到我这耍狠是吧?”
说这话的时候眼光却是看着沈老三的,好像在调侃她。
结果江湖妹轻轻一嘟嘴飞媚眼,立刻把让卫东的骨头都酥了二两,算了算了,何必去惹这刮骨刀呢。
跪着的少年郎感觉比让卫东还年轻,开口带点周边口音的腔调:“我叫吴生云,商社之前是我出主意做卫生巾厂,被抓的经办人吴奎生是我二叔,我错了!”
毫不犹豫的俯身磕头!
让卫东不得不再看眼刮骨刀,这路数他不熟啊,感觉有点似曾相识的江湖气。
沈翠月就代答:“没有你,我叫人来看过了,你从没出现在那个车间,据说还有个老点的领导模样,他不来跪下?”
跪着的年轻人不抬头,就看不到他的眼神:“我自以为出了妙计,就没参与办事,我在商社负责销售,这几天当然是在外面奔走联络准备销售卫生巾的店铺,因为突然之间连江州周边的供销社都摆满了飞燕牌和爱克斯牌,只有百货公司跟商社商店没货,现在听说蓉都到周边县市的供销社都铺上了货,我才知道是遇见了高人,我错了!”
让卫东又拿目光去看刮骨刀,刚才的媚眼变瞪眼,使劲翘眉毛示意说话呀,该你说了!
又不是说相声,让卫东看眼竹沙发上有个尼龙口袋:“错了?空口白牙的错了,难不成你道个歉磕个头,我就要去警察那边开口说放人?”
果然,吴生云直起半身,依旧跪着拿了那尼龙口袋,扯开拉丝,确实是满满一扎扎钞票!
可话语惊人:“这是三十万,我二叔自然该怎么就怎么,那是各凭本事去走动打点,我错了就拜求能到让先生门下做条走狗,跟着你做事才算诚心诚意的赔罪。”
让卫东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好不容易才当面尽量漠然,尼玛,有这样赔罪的路数?
你怕是来卧底搞砸事情、刺探情报的吧。
可眼角余光瞥着门边的沈翠月居然在大幅度点头,还可以这么玩吗?!
让卫东也不是啥都听江湖妹的:“你能帮我做什么?”
吴生云就那么跪着眼对眼:“我十四岁进供销社卖货,十六岁到农机厂做采购员,去年十八岁加入商社,更鼓动家里长辈亲戚跟我一起为商社卖命,但现在我知道商社没了,再也没机会了,甚至出事以后没人敢站出来担当,那我不如拿了这三十万做敲门砖,拜到让先生门下!”
让卫东开始认真起来,没这场重生,自己还是那个在保安室断了掌的窝囊废。
看看别人:“商社是怎么个情况?”
吴生云毫不犹豫:“基本上还是解放后公私合营遗留下来的一些老商人老家族,历次运动都清理得比较干净,但总有人能隐藏躲避熬过来,其中有些更从江州撤到周边县市保存实力,这种本就是从周边发展到市里,有亲友接纳掩藏,所以放开之后就立刻抓住机会做了些买卖,起步很快,这几年已经在江州市区到周边有些商店、铺面,私底下更是和有些五金站、百货公司、供销社形成联盟,仅次于百货公司规模。”
这就像尤启立,祖上几代都做生意,哪怕董雪莹,家里以前也做买卖,这些人在遇见面前有海的时候,会立刻选择下海,也大概知道该怎么做。
光这步,就比无数人站在海边犹豫强多了。
譬如让卫东自己,上辈子无论如何都没这种思路:“你呢,十四岁中学都没读完?”
吴生云直面坦承:“吴家也是祖上做过些生意,败落回到乡下,从小我就对买卖感兴趣,所以早点求份工作比在学堂消磨时间强,商社擅长的是合纵连横,到处拉关系,总能如鱼得水,但真正遇上强到您这样的人脉关系,他们那些关系网就显得很可笑了,这次更是一个个老瓜瓤子不敢出头,所以我来担责求拜门。”
说着第三次弯腰磕头。
四十年后,或者说是普通人的生活里,可能真难看到这样演义般的做派。
但现在让卫东跟后面沈老三对视,那家伙重重点头,再做个双指戳双眼再指着人的动作,她会盯着的意思很明显。
难道这就是江湖常见的戏码?
让卫东想了想:“我肯定信不过你,但我的确需要大量人手,尤其有能力的人,你只有用一次次的业绩来证明获取自己,从边缘做起。”
吴生云还是跪那:“生云明白。”
让卫东不搞江湖那套:“坐下说吧,这是沈翠月,沈经理,你们应该同岁,卫生巾厂的事情她是主理,你先跟着她安排。”
吴生云回头拱手:“承蒙照顾,沈经理好。”
但还是面朝让卫东。
沈翠月不阴不阳:“明着告诉你,我是蜂麻燕雀,葛拦容的江湖人,只是让哥子身边的小蚂蚱,这卫生巾厂也不是什么我们了不起的生意,如果你不是铁了心要跟一辈子,一旦被我发现苗头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走出去。”
吴生云反倒再拱手示意:“那我对东家更有信心了,做生意当然是诚信为本,但非常手段、通天关系才是如虎添翼,单纯攻哪一样都是瘸子。”
尼玛这才十九岁,让卫东想想自己去年还在村口跟狗蛋打篮球!
这俩妖孽。
这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认知甭管对不对,起码都甩开普通人八条街了。
沈翠月笑笑不说话。
让卫东来搞人力资源测试:“我也是抽空过来看一眼,这几天事情密集得很,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在商州有一套厂房,一座大楼要建,在江州现在市里面也要求要搞一套厂房,一座大楼,规模甚至还大过商州几倍,同时铺开做很勉强,怎么办?”
吴生云认真思考:“没有主次区分,不能暂停某个项目吗?”
让卫东摇头:“商州的楼和厂房已经推了准备建,江州的得了领导重视,必须要尽快见成效。”
吴生云稍微思忖下:“那就寻求贷款,以东家现在的名声地位,江州市的各家银行肯定都会争着放贷,这本就是银行贷款的最大用途,可以放大我们做成事的规模,我当然也有自己熟悉的银行经理跟放贷员,可以马上找他们拿到一整套去申请贷款的手续跟政策。”
他还是知道不可能信任他的关系贷款。
没想到让卫东干净利落的拒绝,或者说是在给新人科普企业理念:“我不贷款,过去不贷,现在不贷,未来也不贷,这是个底线,因为一旦在用贷款做事就意味着整个资金链绷得很紧,甚至我也不着急非得达到什么结果,一分力气就吃一分饭。”
吴生云也不执拗:“那……按照我能理解的做法,修厂房大楼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既然东家都说了不愿资金链绷得很紧,那就说明现在也不紧,还是有宽裕的,那就拉出个轻重缓急来,可以都开工,但进度就选最重要,或者最容易立竿见影带来效益的集中力量做。”
这种稍微宏观点,需要有整体掌控局面的活儿,明显就不在骗门学习教材上。
沈老三一直靠在门边倾听观察的也是人,而不是事。
让卫东顿时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流金相馆那楼肯定是最醒目,但耗资肯定最高;
最简单耗资不大的是商州的食品厂大楼,最成熟的县里几层楼建筑修起来罩个玻璃外壳而已,他爹都会。
可这楼也是最不急用的,当初选择建这楼,甚至是在接受北较场工业园之前,故意多此一举要秀出来证明会扎根商州,具体里面做车间、做办公甚至宿舍都行;
真正急用的实际上是两座厂房。
江南区那座要从平整地块开始,面积巨大,配套建筑也多,但能够真正奠定卫生巾厂现代化规模,也是给江州市开发区做张名片。
这个份量,老保安肯定能掂量出来。
哪怕让卫东以四十年后的经历,都还没意识到这个开发区,这座厂房有什么样的历史意义。
他也知道这个脸要给好,还得贴金。
相反商州那个正在拆掉的火柴厂区域,建好厂房是为了把卫生巾厂移过去,腾出来的麻纺厂又跟着朝保健品厂做建设。
打的就是目前保健品除了这仨字,还啥都没有的空白准备期。
但商州卫生巾厂已经开工生产,所以那新厂房要说急用也没那么急。
起码目前给商州该给的气氛组已经做到位了。
可以缓缓。
于是结论就很明确了:“你有熟悉了解厂房建设的人吗,或者说单纯就是建筑设计方面的专家,我希望是能不太多钱,但在江南区修一座看起来很瞩目的厂区。”
同样都有些以前的老底子,吴生云的路数显然和沈翠月两个层面:“当然有!这里是江大后门区域,前门外那边就是建筑学院,我有跟随商社接触过一些建筑学院、建筑设计院的专家,可以马上去为东家联络。”
让卫东点头起身,伸手拿过那尼龙口袋。
怪不得后面要发行百元券,三万块都像个枕头面包的体积,十个长方墩子面包体积是真不小。
让卫东却拿起来,看了看有封条,一千一扎,一万再用橡筋捆。
就直接朝吴生云怀里扔,十万就能满怀抱不下的那种!
当然也朝旁边办公桌上同步扔了十万,最后剩下袋子里的自己示意下:“我们三人,每人拿十万做事报账,看看谁能做出来更多事,联络上了你找沈经理联络我,我很忙。”
说完就走了,从门口经过时,才点了点沈翠月卷在手里的搬运公司改制协议:“看看对这个地方熟悉不,必要的话你们也可以商量能做什么。”
沈翠月看都没看堆在桌上的十万块,还有抱着十万块的俊俏小生,快步跟着让卫东下楼时才匆忙扫两眼:“他这话里话外,透着其实没参与,起码他没参与卫生巾事件,多半是他那个二叔是台前执行人被拿住了,他这既有改换门庭靠窑的意思,也算给商会那边个交代,不为难放弃他二叔,结果你直接丢十万给他,嘻嘻,那他也就是共犯了,好!这招好……我的妈呀!”
终于看清手写协议上的搬专公司名号,和协议内容里的地址门牌号:“这不就是药材市场西边的盐业公会吗,你把这房给盘下来?!”
抬头眼里满满的都是艳光:“码头那条街上的十几个院子,这是当年最狠的,我们家这下要发达了!”
让卫东还有点不屑,不就是个破落院子嘛,能有什么发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