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说到做到,掰过那块金灿灿的?牌匾看准了“天下第一”的?“天”字便?要一屁股坐下去。
那块牌匾似乎也没料到她动作这么快,将?坐未坐之?际忽然顶开她站了起来。
连翘差点坐了空,一把扶住椅背,才将?将?稳住。
接二连三扑空,连翘彻底来了气:“喂,讲讲道理好?不好??你我都是牌匾,坐哪里有什么所谓?都已经到幻境里了,能不能放下你那自视甚高的?身?段?”
陆无咎显然是不愿,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大约是因为没见过她身?体的?缘故,因此?幻境中的?她朦朦胧胧的?,但是身?体的?弧度却是分毫毕现。陆无咎错开眼,周围立马升起了更?多的?流雾,缭绕在连翘身?边。
连翘随手赶了赶,雾气却越来越多。
偏偏这雾气只萦绕在她一人身?边,陆无咎身?边却干干净净。
她纳了闷:“这幻境还真够古怪的?,连雾气都见人下碟。”
背着身?的?陆无咎突然冷冷地道:“你安分一点别动,雾气自然就不会找上你了。”
“胡说八道,它偏要缠在我身?上,和我有什么关系?”连翘不解,又伸手赶了赶。
说话时,她突然发现陆无咎变成的?这块匾上面闪过一丝薄红,于是惊讶地戳戳那“天”字旁边若有似无的?一点绯色:“咦,这是什么?”
那匾很不客气地将?她的?手拍开。
“你眼花了。”
语气生冷,顺带着那点绯色迅速消失。
连翘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明白过来,捂嘴偷笑:“是脸红对吧?没想?到啊,陆无咎你看起来什么都懂,实际上居然这么纯情,都变成牌匾了,轻轻碰一下还会脸红!”
她笑得很大声,花枝乱颤,陆无咎眸色染上一丝薄怒:“你……”
“我什么?我拉拉手可不会脸红。”连翘笑得肚子?疼,又故意凑近点仔细瞧了瞧,甚至还能看到“天”字的?字迹有点晕开,仿佛汗湿了一样,“还出汗了?你也太单纯了吧!”
“……”
到底是谁单纯?
陆无咎垂眸扫了一眼流雾后若隐若现的?弧度,唇抿成了一条线:“随便?你坐哪,你最好?不要后悔。”
连翘下巴一抬:“我有什么可后悔的?,赶紧的?。”
不过陆无咎大约是出了汗,对应也就是第一个“天”字晕开了,怕把衣裙染上墨汁。
想?了想?,这回还是原谅他蹬鼻子?上脸吧,没道理为了他毁了自己?的?衣裳,连翘干脆往下挪了挪一屁股坐下。
那牌匾明显僵了一下。
不过连翘完全没发现,甚至还好?心情地和他闲聊起来:“喂,不说看到什么字也就算了,那我这块匾是什么颜色的?,你总能告诉我吧?”
许久,牌匾冷冷地吐出四个字:“黄白相间。”
连翘咦了一声:“为什么你看到的?我是双色的?,我看到的?你却只有一种颜色?”
牌匾语气不太好?:“我怎么知道。”
连翘心情很好?原谅了他:“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牌匾是金色。你也要告诉我,我这个双色是怎么分布的?,究竟长什么样子??”
金色牌匾顿了顿:“外黄里白。”
连翘又咦了一声,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陆无咎眼里会是这个颜色。
难不成是因为她今天穿的?衣服么?
的?确,她今天外面穿了一件轻纱薄罗的?鹅黄流仙裙,里面是一件白色的?缠枝莲纹心衣,该不会,变成牌匾时会把里面衣服的?颜色映出来吧?
连翘警惕地把外裙往领口扯了扯,试图挡得更?严实一点。
想?占她便?宜?没门!
哪怕是衣服的?颜色呢,也一点别想?看见!
可她不知道,比起衣服的?颜色,衣服的?有无好?像更?重要……
陆无咎索性闭上了眼,指尖搭在椅背上,数着剩下的?一刻钟过去。
霎时,幻境中的?流雾愈发的?浓,愈发的?厚,白茫茫一片,连翘连眼前?人都快看不见了。
终于,又过了一会儿,被雾气埋的?只剩脖子?的?连翘忍不住开口:“喂,闷葫芦,咱们就这么坐在这里没事吗,这幻境会不会有古怪?”
陆无咎微微眯眼:“你叫我什么?”
连翘摸了摸鼻子?:“……这重要吗,重要的?是后半句好?不好??”
陆无咎没跟她计较:“精与妖不同,大多是执念化身?,尽管有崆峒印傍身?,神智却不高,你没发现这个东西不会主动攻击?”
连翘仔细想?了想?,还真是,和他们交手的?全是幻境,那条蛇是她先碰才苏醒的?,若非如此?,那可能就是一条缰绳。
还有四周的?墙,她不主动攻击,这墙倒也没有对他们做什么。
“若是如此?,难不成只要我们不动,它就拿我们没办法?”连翘寻思道。
“自然不是。”陆无咎环望四周,“这欲望幻境便?是它的?手段之?一,它不能主动攻击,但可以造境,激起欲望,让身?处其中的?人自相残杀。”
这话也没毛病,若连翘心胸再狭隘一点,心地再阴暗一点,面对总是抢自己?风头的?陆无咎说不定真的?能打个你死我活,压根不用这个精怪动手。
但偏偏他们都中了情蛊,不但动不了手,甚至还要抱在一起,寸步不离。
连翘叹了口气,还不如打起来呢!
她琢磨道:“一计不成,它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吧?”
陆无咎只是淡淡道:“不过是连神智都开不全的?东西,有什么值得忧虑的?。”
“狂妄自大。”
连翘很看不惯他的作风,警惕地四下打量着。
来回扭动几?次,身?下的?牌匾突然绷得很紧,连上面的字迹都有点扭曲了,连翘瞬间低头,警铃大作:“怎么,你发现异常了?”
牌匾沉默了一会儿:“……嗯,所以,你先不要动。”
连翘霎时紧张起来,连睫毛也不眨,压低声音:“在哪个方位?”
牌匾语调依旧不好?:“天上。”
连翘于是立即抬头,可天上除了几?颗星星和一轮圆月再无他物?。
她不解:“哪儿呢,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牌匾语气冷酷:“……我是说时辰,你没发现月亮西移,一个时辰已经到了?”
连翘立马跳下来:“不早说,你以为我愿意抱着你啊!”
她一刻都不愿多待,拂了拂自己?的?衣衫,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那牌匾似乎也长舒一口气。
于是连翘目睹了一幕奇观,只见牌匾上面的?字迹缓缓舒展开来,甚至变得遒劲有力,入木三分,仿佛吸满墨汁一样。
“……”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看到一个牌匾重焕活力,就好?像是被重新漆了一遍一样。
连翘见鬼一样摸了摸脑袋。
此?时,摆脱情蛊桎梏的?陆无咎的?确身?心舒畅。
可他没料到,即便?不发作了,眼前?人在他的?欲望幻象里,却也只多了一层薄薄的?衣衫,如轻云流雪,细腻轻薄,却并不比刚才好?到哪里。
陆无咎摁着太阳穴的?手一顿,头疼得更?厉害。
连翘低头看了眼身?上穿得紧紧实实的?鹅黄襦裙,还以为是沾染灰尘了,但前?后都看了看,没有任何异常。
陆无咎今天这是干嘛呢?奇奇怪怪。
连翘扭头找起阵眼来,不再理他。
这种幻境她从前?也不是没遇到过,不管有多千变万化,都离不了五行八卦,只要破了阵眼,一切幻象便?会不攻自破。
而?这幻境里最古怪的?便?要属四面能够自动生长的?墙了,连翘觉得,阵眼八成就藏在这一模一样的?某块砖中,因此?干脆一块一块看起来,试试有无异常。
没想?到这一看还真有奇怪的?地方,这些砖看起来一模一样,实际仔细去瞧,好?些砖上其实刻了一些画。
这种画像砖多出现在墓室,用来雕刻墓主的?生平事迹,连翘着实没想?到崆峒印幻境中竟然也有。
看来,这幻境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墓室了,打定主意要把他们困死!
连翘冷哼一声,紧接着察看起这些画像砖的?内容来,只见有的?刻着亭台楼阁中相坐对饮的?场景,有的?是月圆之?夜阖家团圆,还有的?描绘的?是闺房之?乐,一个少女坐在秋千上荡的?足有庭院墙高,远远眺望着外面。
连翘一幅幅看过去,发现这些画像中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贫穷富贵也都不一而?足,完全找不出规律。
只是,能感觉到雕刻的?都是一些美满的?场景。
此?时,陆无咎也在看墙,不过他眉头微蹙,一副神情凝重的?样子?,好?似发现了什么。
偏偏他什么都没说,于是连翘边看墙,边偷偷看他,试图窃取点信息。
来回看了几?次,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你在看哪里?”
连翘僵住了,呸,真小气,看也不让看了?
她故意凶巴巴地反看回去:“谁看你了,我耳铛丢了,在找东西呢,自作多情!”
她边说边悄悄摘下了一只耳铛藏在手心掩饰尴尬,然后,只听牌匾冷笑一声。
连翘气得跺了下脚,转而?又找起阵眼来,谁知,一不小心一手按在了一块空白的?砖上,紧接着,那砖突然往后一缩,然后四面墙飞速旋转重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