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安见陆栩生一脸吃瘪, 顿时乐了,
“要不?,赶明你也试一试, 让我尝一尝你的手艺?”
陆栩生忿道?, “君子远庖厨。”
程亦安幽幽地说, “你是君子吗?”
陆栩生无话可说。
程家?灶上是不?断火的, 年底忙,没准哪个时辰主子回来了, 就有得热水热饭供应,陆栩生这边来, 颐宁苑的婆子立即去传膳, 不?一会功夫陆栩生面?前就摆了七八样佳肴。
陆栩生用晚膳, 程亦安就吃三角糕,夫妻俩隔座相视。
程亦安吃得红光满面?,陆栩生咽得不?是滋味。
重生决心留住程亦安时, 他下定主意让她过好日子,他想着以他所能, 能让程亦安成?为京城最风光的命妇, 有了前世的经验, 后宅也能打点得妥帖,怎料,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确切的说, 是低估了程明昱。
总不?能让他一辈子跟在程明昱身后追吧。
也不?知长房其他的女婿是怎么过的?
带着这种念头,陆栩生食不?知味用完了晚膳。
膳后就要走?,程亦安不?干了,虎着脸盯着他。
陆栩生见状,将衣裳搁下, 意兴阑珊凑过来,“怎么了?”
程亦安又拽住了他的袖口,她发现陆栩生很吃这一套,“我需要人形炉子。”
嘿...
就这么一句话,让陆栩生心情从?阴转晴。
“那我今晚留下来?”他勉为其难道?。
程亦安推了他一把,“你也可以不?留。”
程亦安一整日躺在床榻肚子胀得慌,陆栩生便扶着她在屋子里消食,程亦安走?一步脚踉跄一步,到最后人几乎靠在他胳膊上,陆栩生一手揽住她腰身,一手拎着她胳膊,在屋子里转悠。
就一个女孩儿的闺房,比得上寻常小户整座宅邸,前厅后寝,四周还有一圈下人住的裙房,旁人家?下人挤在一个屋子打通铺,在程家?这里,稍稍体面?些的丫头都有单独的一间房,穿戴比得上人家?小户小姐。
在陆栩生眼里:太?过奢靡。
程亦安习惯了搂着他睡,夜里照旧往他怀里挤。
陆栩生就不?好过了,屋子里本就热,他身上只剩一件单衣,还要他搂个温香软玉在怀,很快程亦安就觉着自己被什么杵着了,陆栩生尴尬地挪开,离得她远一些。
药性过了一日一夜已没那么强,程亦安人已好多了,便轻轻推了推他,“想要吗?”
陆栩生气得不?想说话,睨着她道?,“你好意思说,你吃了那药,这几日敢要孩子吗?”
程亦安神色一顿,一骨碌爬起来,脸上血色褪得干净,虽说是补药,也不?知有无妨碍,为了孩子安危着想,的确得推迟些时日,如此怕是要错过前世那个孩儿,怪她满脑子拦住爹爹,忘了即将到来的孩子,这下眼泪一颗一颗往下砸,懊恼不?已。
陆栩生原还怨她,见她哭成?这样,又心疼了,连忙将褥子裹上去,将她偎得紧紧的,
“前世孩子流了,兴许本就不?健康,你别想太?多,等?孩子修养修养还会再来。”
程亦安低着头闷声不?吭。
陆栩生无奈,只得将她重新带入怀里,安抚她入睡。
“有得就有失,你看开一些。”
夜里程家?仆妇将陆栩生的官袍洗净烘干,又烧滚烫的水倒入斗子里,帮他熨烫平整,翌日天还没亮,陆栩生换了干净的官袍又出?门去了。
程亦彦在大门口左等?右等?没等?着陆栩生,只得先?出?门,后来在正阳门处撞见陆栩生与都督府一位官员说话,等?着他落了单笑眯眯迈过去,
“慎之昨夜不?是歇在府上么?怎么我等?了半晌没瞧见你出?门。”
他怀疑陆栩生翻墙走?的。
在岳父家?要翻墙走?,真真丢面?子。
陆栩生绝对不?会承认,“燕宁兄想是记错了,我昨个儿陪着安安睡着便离开了。”
程亦彦嘴角直抽,“是吗?那我可得加强程家?防卫了,省得哪一日被人翻墙越户还不?知。”
陆栩生笑着上前嚣张地搭了搭大舅子的肩,“你们家?那点子护卫拦不?住我。”
“程家?大门敞开着,你非不?走?寻常路。”
“那你倒是下帖子请呀!”
官署区人来人往,虽然大家?伙不?知二人说
什么,却断得出?来,这对郎舅关系不?怎么融洽。
程亦安这一日睡醒,精神已大好,程亦乔不?在府上,她闲得发慌,想起上回没能见着程亦可,给陶沁和程亦可递帖子请她们来玩。
长房的婆子亲自去接,陶沁的母亲喜笑颜开,恨不?得女儿攀上程亦安的高枝,迫不?及待将女儿推出?了门。
程亦可这边就难了。
那八房的大太?太?不?准她出?门,借口她不?在府上要把嬷嬷搪塞回去,嬷嬷没有这么好糊弄,笑着道?,
“我明明昨个儿还瞧见可儿姑娘了,这会儿怎么不?在?”
那大太?太?又改口,“其实是病了,怕她过了病气给安安。”
那嬷嬷越发笑得雍容,“那老身就更要去瞧一瞧了,否则我们姑奶奶不?放心。”
那八房太?太?知道?拦不?住,这才吩咐人将程亦可带出?来,暗暗剜了她一眼,警告她不?要乱说话,才放她走?。
程亦可和陶沁被领着给老祖宗请了安,才一道?往颐宁苑来。
程亦安早得了消息,穿戴整洁坐在罗汉床上等?着,等?了片刻,帘子被掀开,见陶沁牵着一高挑消瘦的姑娘进来,程亦安已不?记得多久没见过程亦可,乍一眼还没认出?来,只见她身上裹着一件湖蓝斗篷,一双眸子又黑又亮,面?颊瘦得往里凹,把颧骨给突出?一些了。
“可儿,你怎么瘦成?这样?”
陶沁忙拉着程亦可上前,将她推到程亦安跟前,
“可不?是,这才几日光景,又瘦了一圈。”
程亦安身子还不?便挪动,便着人挪了炉子过来给她们偎着了。
程亦可脸色讪讪,看着程亦安红了眼眶,
“安安,好久没见你,我可想你了,上回你下帖子,我有事不?得空,给你道?罪了。”
陶沁见她还在粉饰太?平,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
“安安你不?知道?,方?才她嫡母差点不?放她出?门呢。”
程亦安探身握住她,见她手腕细得跟竹竿似的,心疼道?,“快些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程亦可掖了掖眼角摇着头叹道?,“能怎么回事,前日我哥哥在外头赌博,被戒律院打了二十板子,皮开肉绽的十分可怖,我父亲母亲哭天抢地,不?敢埋怨家?主,自然把火洒在我身上了。”
“自你被长房认回来后,我嫡母就拘着不?许我出?门,生怕我跟你告状,闹到家?主跟前,给他们难堪,今日若非桂嬷嬷厉害,还要被她给糊弄过去呢。”
程亦安与程亦可一道?长大,八房那点子烂账她是清楚的。
不?忙活说话,着丫鬟给二人上茶。
程亦可接茶时,露出?里面?一件旧褙子,再看她穿着这件湖蓝斗篷,大了一圈也不?是年轻女孩的花色,程亦安越发觉得奇怪,
“这斗篷不?是你的吧?”
不?等?程亦可开口,陶沁气恼道?,“可不?是,晓得她今日要来长房,她嫡母故意拿了一件新斗篷给她,做样子给老祖宗看呢。”
程亦安真得听不?下去,与程亦可道?,“这段时日下雪,你嫡母竟然狠心连件袍子也不?给你做么?你的分红呢?”
程亦可苦笑道?,“家?主给我们八房的分红,都到了我父亲母亲的手里,我想着入冬了,打算做一件袍子过年,他们却以要给哥哥置办聘礼为由,拒绝了。”
程亦安看着单薄的程亦可,顿时皱了老大的眉。
程亦可的这位哥哥,就是八房大老爷的独苗程亦珂,被府上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偏生平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没少在外头惹是生非。
“今年咱们房因着哥哥犯错分的少,我的那份就被他们给抹下了。”
程明昱曾明言,分红有姑娘一份,或用作嫁妆,或吃穿用度,绝不?许苛刻。
但程亦可什么都没有,她生母早逝,养在嫡母膝下,从?出?生就被父母耳提面?命,一切要让着哥哥,绣的花拿出?去卖钱得了好处给哥哥,程家?姑娘求亲者比比皆是,她的婚事就被父母挑挑拣拣,言下之意便是要寻一富户,将来好补贴哥哥,就连她的名儿,也是父母看着哥哥的名“珂”顺带给取了个“可”。
她是程家?最没有存在感的姑娘。
程亦安看着柔弱的程亦可,久久没有说话。
前世后来她去了益州,时常与程亦可通信,在去益州的第三年与程亦可断了往来,程亦可有个毛病,什么事怄在心里,报喜不?报忧,后来程家?的婆子给她送份例时告诉她,程亦可死了。
因着程亦珂最后不?争气,屡教不?改,被程家?除了名,他们一家?回了弘农,日子捉襟见肘,她的嫡母和父亲为了贴补儿子,要把她卖给一个富户做继室,程亦可高门出?身,不?忍堕了程家?风骨,不?肯答应,就被嫡母锁在柴房里。
程亦可后来逃出?去了,她终于?逃去一个小山庄,卧在一块苞谷地里,饿得摘苞谷吃,那玩意儿太?硬了,她嚼不?动,生生往肚子里咽,最后被活活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