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柳讶然, 但?又因不会说话,不知该怎么指责她,只道:“你这么说, 不太好吧!”
苏意抱定了这个主张, 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亏。起先不与她们来?往时, 不咸不淡的日子没?有比较,一切倒还好。今天看见了苏月订亲的排场, 让她打心底里泛起酸味来?。
都是姓辜的,为什么差别?那么大?她也?不是羡慕苏月嫁了皇帝, 就是觉得同是一家子姐妹, 族中?人截然不同的态度,实在让人伤心。
“原来?自家人,也?不免捧高踩低。”她凉笑?道, “人人都说苏月是姐妹们的榜样, 你们是没?瞧见她使小心眼, 没?领教过她的手段。”
结果这番痛快的发泄,很?不巧一字不差全落进了苏云耳朵里。
苏云一把拽过苏意, 脸上堆着笑?,咬着后槽牙道:“阿姐你来?,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这是通牒, 不是邀请, 不等苏意答应, 苏云就强行把她拖到了后廊上。
这时三夫人过来?,四?处找女儿?,问苏柳:“你可见了你三妹妹?”
苏柳老实地?摇摇头, “先前和我说了两句话,就上外面去了……我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那厢苏云一把逮住了苏意的衣领, 手指头几乎戳到她面门上,“今日是长姐订亲的日子,辜苏意,你要是让她今日不高兴,我让你一整年不高兴,听明白了吗?”
苏意挣不开?她,气得大骂:“你疯了不成,动?手动?脚!别?以为你们攀了高枝,就来?欺负人,我不吃你们这一套。”
苏云说呸,唾沫星子直喷到她脸上,“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亏不亏心?你不就是嫉妒么,白的说成黑的,连自己都快相信了吧。你可别?忘了,你娘家所得的赏赐都因长姐而来?,否则你们三房算个什么!你当初偷奸养汉,为嫁姓白的,私孩子都弄出来?了,长姐怎么害的你,她是给你脱裙子了,还是绑着你和人私通了?自己不要脸,如今厚着脸皮反咬一口?,我要不是看今日不宜揍人,非把你的牛黄狗宝掏出来?不可。”
苏意被她一顿臭骂,顿时胀红了脸,“我又不曾冤枉她,举家来?上都的消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云抓着她的衣襟用力晃了晃,“我看看能不能把你脑子里的水晃出来?。陛下是等我们安顿好了,才让长姐知道全族来?了上都,这是给长姐惊喜,懂不懂!你哪里等得及,两个月前不就和人勾搭上了吗,还有脸埋怨,别?叫我替你害臊了。”
苏意被她撕扯得明明白白,不由?恼羞成怒,“你做什么总提孩子,我落了这个短处,就要被你们笑?话一辈子?”
“要不怎么?难道夸你光宗耀祖?”苏云又着力警告了她一番,“你今日最好给我消停些,坏了陛下过礼,你们全家都得完蛋。等过了今日,你有什么不痛快尽管来?找我,到时候我再赏你大耳刮子,保管让你找不着北。”
苏云说完,狠狠推了她一把,苏意倒退了两步才站稳身子。再看,苏云已经走远了,气得她直咬牙。正愤恨难平时,身后幽幽冒出个声音,又吓了她一大跳。
回头才发现是苏雪,苏雪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细声说:“阿姐,姐夫是不是在太常寺做官?廪牺署是专管祭祀用品的,那太常寺有没?有专管掏大粪的衙门?你若是得罪了陛下,陛下不杀你,让姐夫做掏粪令,那可怎么办?所以你还是少说两句吧,要是连累姐夫贬官,回去小心他?打你。”
苏雪说完,甩着指间的红线走开?了,剩下苏意呆站在那里,又羞又愤迸出了两眼泪花。
可是还能怎么样,如今堂姐妹之间云泥之别?,或者说打从一出生?,就是云泥之别?。她对这位堂姐素来?存着嫉妒,有的人就是天生?好命,投胎在大房,家境殷实,一落地?就受尽宠爱。出身好也?罢了,长得还是所有姐妹中?最漂亮的,如今更好,郎子是皇帝,她早就赢到根上了。自己的不平还有什么意思?,到头来?自弹自唱,自己消遣自己罢了。
总之在苏月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场小小的风波平息了。苏意再出现时分明识趣了不少,但?苏云两眼还是如鹰隼一般紧紧盯住了她。
她尽力避开?苏云辛辣的目光,在不安中?见证了宫中?隆重冗长的订婚大礼。太后的懿旨上说苏月“秉德柔嘉,持躬淑慎,可以辅弼皇帝”。连商贾出身的大伯都顺带受封了吴国公,大伯母也?成了国公夫人,可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苏意最后实在是受不了苏云的恐吓了,私下里找到她说:“我服了还不成吗?你盯我一整天,打算把我盯出两个窟窿来??”
苏云哼笑?了声,“你最好是真服,否则就不是两个窟窿了,是三刀六洞。”
苏意怪叫,“你还要杀我?”
苏云道:“相差不远的嫉妒叫争强好胜,相差太远的嫉妒叫不自量力。你究竟是哪一样,你自己细品。”
苏意灰了心,发现确实没?什么可比了,反倒开?始盘算人情留一线,将来?说不定能给自己的儿?孙谋个好前程。
那厢苏月与皇帝交换了婚书,这婚书上盖着皇帝的玺印,帛书托在手里沉甸甸地?。对面的人这会儿?还有些恍惚,自己何尝不是呢。这么吵吵闹闹,后半辈子就栓在了一起,现在想来?还觉得不可思?议,这门婚事拖延了四?年,最后还是结成了。
族中?的亲眷们都来?道喜,宰相和尚书作为皇帝过礼的赞官,自然也?极力颂扬这门婚事。其?实照着常理,皇帝迎娶商户女实在门不当户不对,但?过程中?发生?了那么多事,早已让满朝文武老实了。
高龄二十七的陛下,能尽快成婚就尽快成婚吧,是个女的就行。犹记得宰相当初给陛下保过媒,说合的是太师的孙女,头一回见面人家为表敬意,说“今日真高兴,得见陛下”,结果皇帝陛下说“你高兴得太早了”,于是太师的孙女哭着告诉家里人,这门亲事准成不了。
也?不知辜家女郎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才熬到今天。就冲着这份恒心,不当皇后老天都看不过去。
所以有情人终成眷属吧,他?俩该凑成一对。并且宰相看着他?们深情对望,眼里完全没?有勉强,实在觉得这是件很?神奇的事。
作为礼官,宰相趁着开?席之前找到了国丈,深情并茂地?催促了一番,“婚书上没?写大婚的日子,却也?要请国公多多上心,早定佳期。毕竟陛下与大娘子都到了年纪,大梁什么都不缺,就缺几位皇子。皇子多了江山稳,这个我不说,国公爷也?明白。”
辜祈年连连点头,“明白、明白。这事我们自会留意的,快开?席了,相国请吧。”
人前矜持的皇帝陛下,还需端稳地?应付场面上的一切,就像小小的孩子兜里装满了糖果,此时世?上没?人比他?更富有。他?可以从容不迫面面俱到,即便不去时刻盯着苏月,也?不担心她会对别?的男子产生?兴趣。她是他?的未婚妻,名正言顺的,有婚书为证。得了这层保障,就没?有什么可发愁了,要是她再敢三心二意,他?就把婚书内容誊抄下来?,贴在她脑门上。
所以一场订婚筵,吃出了大婚的喜气,辜家下了好大的本儿?操办,诚是不辜负院中?堆满的聘礼。
等到筵后,订婚庆典的两个重要人物才单独说上话,皇帝握住苏月的手说:“自今日起,朕就是你的人了,辜娘子,你高不高兴?”
苏月细细品鉴了一番当下的心情,高兴是真有些高兴的,没?想到转了一大圈,这个飞黄腾达后的汉子还在原地?等着她,算是天定的姻缘了吧!
只是她不大好意思?说出口?,还有些扭捏。皇帝很?喜欢她现在的样子,她越是害羞,他?就越是张狂。
“朕打算向你阿爹提个要求,东边的院子朕不想住,朕要住到西边去。”
苏月说你别?太过分,“那是我阿娘专程为你准备的,地?方大,屋子多,适合你前呼后拥的排场。”
可他?不领情,“朕也?可以减免排场,下次独自前来?。院子这么大,一个人住会害怕,你若愿意搬来?陪朕……”
狐狸尾巴说话间就露出来?了,苏月冲他 ?笑?了笑?,“你想得美。”
“所以朕打算搬到西边去,地?方小些也?不打紧,只要离你不那么远。”他?说起这个仍觉惆怅,“令尊和令堂太拿朕当外人了,今日让淮州查探了一遍才知道,朕与你之间不单隔着你阿兄和爹娘,还隔着苏云和苏雪。朕是这样让人信不过的人吗?朕堂堂的皇帝,难道会对你不利?”
利不利不知道,反正没?安好心是肯定的,否则怎么特意让人查探。
苏月倒是很?能体谅他?,毕竟这么大年纪了,喜欢上女郎就心猿意马,也?是人之常情。于是小小安慰了他?一下,“爹娘未必是防你,说不定是防我。陛下这样洁身自好的君子留宿我家,万一被我玷污了清白,对大家都不好。”
未婚的夫妻,说话有点不拘小节,虽没?有实战经验,但?不妨碍夸夸其?谈。
皇帝早就在坑底等着她了,激动?地?说:“朕不怕。请问朕今晚能住你家吗?你何时来?玷污朕?”
苏月看了眼糟心的他?,“我能胡说,你不能当真。”
可他?粘缠起来?,左右觑觑无人,小声说:“让朕抱抱你好么?朕好不容易聘回来?的女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