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许家一大家子全都挤在许培耀家吃团年饭。

今天人超级多，得有三四十人！

所以女眷们挤在家里包饺子，又叽叽喳喳地聊天。

男人们嫌闹腾，三三两两作伴，去外头散步聊天去了。

关春玲怀着孩子在，很容易困倦；

许培桢找王秀凤借了屋子，守着妻子在屋里打盹儿。

关月旖起先跟着六奶奶一起，和女眷们一块儿包饺子。

但妹妹嫌包饺子无聊，吵着非要出去玩儿，

六奶奶马上就要跟着关月旖一家去广东了，这会儿就想再跟亲戚们好好说话，也嫌小月月闹腾，让关月旖出去遛一遛小月儿。

就这样，姐妹俩出来了。

刚下楼，小月儿就听到院子里人声鼎沸！

好多小孩儿在这儿堆雪人、打雪仗。

关月旖和妹妹玩一会儿以后，妹妹找到了年龄相当的小朋友，高高兴兴地和对方玩了起来。

关月旖就成了陪妹妹玩耍的次抛型工具人。

于是她找了个比较阴暗的地方，搬了几块砖头过来当椅子，准备在这儿看书。

当然了，她跟妹妹说了一声。

之所以要选在比较阴暗的地方，是因为现在正在下雪，呆在太光亮的地方长时间用眼，会损坏眼睛。

她拿出专业书，安安心心坐下来看书，又时不时伸长脖子看看妹妹。

看着看着——

身畔突然传来了一男一女的熟悉对话声音：

“俊哥，我们现在就回去！”

“回去干什么？一块儿就要吃饭了！之前你不是说，一直在饿肚子吗？今天好不容易能吃上一顿饱的，为什么要走？”

“留在这儿，不就是吃上一顿饺子！可是俊哥，如果我们现在回地下室去，把你九零九一年买的些的教材拿出来倒卖给那个人，就能挣上一千块钱啊！”

“我不卖！那些也是我的宝贝！”

“俊哥！那些已经是过时的东西了，你现在卖给我堂弟认识的那个有钱人，还能挣上一千！如果没有这个人，你把东西拉到废品收购站去，那就是一角五一斤！俊哥，我们别啰嗦了！赶紧回去拿书啊，你要真惦记着饺子，就让我爸和你妈帮我们各留一碗。回头等我们卖了书，拿到了一千块钱，你想吃什么饺子没有？俊哥我们走吧！”

“我不去！我、我不想去！”

“为什么呀？这不是现成的挣钱的机会吗？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算了祁俊，我是懂你的，就算有现成的挣钱机会，你也只会觉得拉不下脸面，觉得这不是你这样清高的读书人应该做的。”

“我不是……”

“我自己去！”

“倩子！你站住！你别去！”

“祁俊！你什么意思啊？”

“不是……倩子，你听我说……上次，上次你发脾气扬了痰盂的那次，对！就是那次，我、我好多书都沾上了尿液，所以我、我全都扔了！”

“啊？”许倩子发出了惊讶的呼声。

听到这儿，关月旖已经明白过来——与她只隔了半堵墙的人，正是祁俊和许倩子。

他们正在为了九零九一高考教辅能挣一千块钱的事儿争执。

祁俊柔声说道：“算了倩子，你别为这事儿烦恼。那不是你的错……这事儿归根到底都是因为我。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我沉浸在解题中，忽视了你的辛苦付出，你就不会发脾气了。倩子，我们以后……”

“不！”许倩子突然打断了祁俊的话，“不对！”

祁俊愣住。

许倩子说道：“首先，你不是因为沉浸在解题中，才忽略了我的。”

“你是习惯性把所有的压力全都堆在我身上。”

“我每天辛苦打工，至少要打三到四份工，才能供养得起你，让你买一个月三百块钱的高考教辅资料……”

“但是，你连最基本的生活也不能自理——你一天二十四小时呆在地下室，公共厕所距离地下室不超过五百米，可你选择足不出户，宁愿尿在房间里的痰盂，甚至尿满了痰盂也不愿意去倒……你为什么敢这么做？因为你笃定我会在打完了一整天工后，回去任劳任怨地侍候你。哪怕是深更半夜，哪怕外头全是喝醉了酒的流浪汉，你也会任由我一个人出门去倒屎倒尿！”

祁俊的脸色很难看，“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许倩子继续说道：“要不然呢？”

“你说你一心沉浸在解题中，为什么早饭午饭，你就能抽出时间来煮挂面、煮米饭吃？你甚至还知道要把所有的鸡蛋、土豆和番茄全吃光，一点儿也不给我留……”

“等到我深更半夜打完工回到家，又冷又饿又累的时候，你就因为一心沉浸在解题中，没时间也没空煮饭？”

“为什么？”许倩子质问。

祁俊哑口无言。

许倩子自己给了他答案：“因为你笃定我会在打完了一整天工后，还会任劳任怨地侍候你。”

“其次，那天我情绪失控，把装满了你的尿的痰盂给掀了……”

“但我也笃定，我肯定没有把尿泼在你的书上！”

“因为我泼在床上，我是想报复你……我不会拿我一个月三百块买回来的教辅开什么玩笑！”

说到这儿，许倩子深呼吸，抬眼看天。

逼退眼里的泪水后，

她扭过头，一字一句地质问祁俊，“俊哥，我再问你一遍——已经过了期的九零九一年的高考教辅，我们卖吗？”

祁俊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倩子自问自答，“不卖……对吗？”

“也不是你不想卖，挣钱嘛，难道你不想吗？”

“是你根本没有，对吗？”

祁俊面上露出了被拆穿的恼羞成怒，“你……”

许倩子没有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祁俊！我供养了你……三年半！从八九年七月，到现在九三年一月，一共是四十二个月！”

“我每个月像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往死里挣钱、干活，就是为了让你每个月有三百块钱去买高考教辅。”

“四十二个月啊，每个月三百，也就是说，我已经给了你一万二千六了！”

“这还不算！这三年半来，你我的衣食住行、租房子的钱买煤球的钱、柴米油盐全都是我出的钱……”

说到这儿，许倩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仅一墙之隔的关月旖也觉得难受。

虽然许倩子很讨厌，

但也是真的惨。

可许倩子不管有多惨，她也只惨了三年六个月。

关月旖叹气。

在半截装饰墙的另一端，许倩子呜呜地哭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

她淡淡地说道：“祁俊，那一万二呢？你把钱还给我。”

祁俊头也不抬了说道：“没了。”

“没了？”

“没了。”

许倩子压制住内心的疼痛与愤怒，质问道：“怎么没了的？”

祁俊沉默半晌，说道：“倩子，我在老家县城买了一套房子。”

墙外的关月旖都忍不住要为这个渣男鼓掌了！

这人还真是……

烂到了家！

许倩子哈的一声笑出了声音，“你买了一套房子？”

良久，祁俊才说道：“倩子，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很生气，你会觉得你这些年付出了太多，也会气我瞒着你，用买高考教辅的资料逼着你去挣钱，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

“可是倩子，当你回头看时，你就会发现——原来你用三年的时间就能挣下一套房和一个老公，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倩子，你要明白，人有着无限的潜力。”

“有时候不逼自己一把，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厉害！”祁俊深情款款地看向许倩子。

一墙之隔的关月旖恨不得站起来怒骂渣男一顿，最后再揍他一顿！

可她也知道，在许倩子眼里，她关月旖就是祁俊的白月光。

在这样的场面里，她不应该出现。

否则她一出现，搞不好许倩子这个顶级恋爱脑又朝着那渣男奔赴而去……

那不就起了反作用吗？

所以关月旖死忍着，继续听墙角。

许倩子怒极反笑，“祁俊，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说……我花了三年半的时间，挣下了一套房和一个老公？”

“那我想问你，房本儿上写了我的名字吗？”

祁俊说道：“你我之间还需要计较这个？”

默了默，他又道：“你要是真的很介意，那等我考上本科以后，我们回老家去，我在房本上加上你的名字。”

许倩子又道：“祁俊，你真的好会算计！”

“我为了供养你，在我最青春最美丽的时候拼死拼活地打工，给你挣下了一套房子……”

“然后我再继续拼死拼活的打工挣钱，供你上大学？”

“祁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她话风一转，“你还不知道吧？这几年，我爸已经在省城给我买了房子。”

“本来我是打算等到你高考后，告诉你说，俊哥，不管你教上了什么学校，我们都去读，好不好？然后我们结婚，我把我省城房子的房本上，加上你的名字……”

“至于我爸那边，他肯定不高兴。可我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就是再不高兴……最终他还是会为了我，而被迫接受你。”

“可是俊哥——”

“我处处为你打算，你却处处算计我？”

祁俊叹气，“你看，你又钻牛角尖了不是？”

“你的房子我的房子，那都是我们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