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虚幻身影完成了跪拜的仪式, 重新回到了金属人面中。后者才出声回答了梅森的问题。

“这是女神的恩赐，我们每个人都行走在女神安排的道路上。”

放屁！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们将一位正神的神之躯作为城市的核心动力源，假设祂真的没陨落, 你们这种行为用亵神来形容都算轻的了！

神祇的伟大不容冒犯，哪怕十二正神再宽容, 也不可能饶恕使用自己身躯的人。

这就像是有人一边说我爱你一边杀了对方做成人肉包子, 但凡对方能逃过一劫，就得把你搞死。

梅森的表情像是在看神经病：“为什么命运女神的心脏会在这里？”

“这是女神的恩赐, 这是十二正神的恩惠。祂们以血肉滋养了这个世界，延续了人类的未来。人类本该灭亡, 唯有十二正神献出了自己，让人类得以延续, 我辈亦得以在此偷生。”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东西就是谜语人, 为什么人不能把话说得明白点呢。

梅森拍了拍机械师的手臂, 女人又打了个响指, 金属人面再度感知到对方身上古怪的力量，那是一种对机械的绝强影响力，让他隐隐有种听话的冲动。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与神力不同，这个人类女人身上的力量只针对机械有效。

简单来说, 就像是没有任何机械造物会背叛制造者输入的程序指令一样，她能够用金属人面难以理解的方式入侵机械核心, 并在极短时间内完成控制。正如她所说的那样, 她是机械的王者。

这样看来不得不透露点东西了。金属人面暗叹一声, 配合地改换了用词。

“在黑雾前时代，十二正神依次陨落。在陨落前, 命运女神降临。祂带来了诸神的礼物，黑夜女神的隐蔽之纱, 战神的长剑，魔法女神的书籍，这些神器支撑国度渡过了许多劫难，但其中最重要的是来自命运女神的心脏。正是因为这颗心脏的存在，国王才拥有了支撑无尽循环的力量。”

“众神的力量来源于祷告。虔诚的信徒以灵魂作为神器的燃料，在他们消散殆尽后，我们开始通过信仰仪式为神器提供力量。每晚的仪式一是为了洁净国民们的身心，传递教义，驱使他们向善。二便是为神器提供力量，必须之时能够使用。”

梅森蹙眉：“你确定是命运女神亲自将自己的心脏送给了你们？”

神祇失去心脏后不会死，可仍会变得十分虚弱。最重要的是，祂为什么这么做？

“是的。”

金属人面毫不犹豫地回答。

“祂说，我们会是传递希望的人。在我陷入困境的时候，是女神指示我回到了这里。祂为我们点亮了方向，让当时的我们团结起来。我们感激神明的恩赐，全国齐心协力对抗黑雾。后来的事情你大概也已经清楚了，很遗憾，我们失败了，并被永远困在了这里。”

“那为什么这里的神器没有受到污染？”

“女神的心脏能够隔绝污染，祂将这座城市永远处于一个与世隔绝的轮回中。在最开始，我们的领地没有这么小。但黑雾蔓延，所有人死去，这使得我们的领地逐渐缩小。最终，我们放弃了其他地方，将所有力量集中在这座城市里。神器们因此得以保全。”

梅森不解地问：“你们不是希望逃脱这个轮回吗？就算没有净化的方法也是能做到的吧，只要打破心脏的约束，轮回就会自动结束。”

“是的，但我们不想坠入黑雾里。”

金属人面上浮现出虚幻的面孔，无数张人面面向梅森，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们因为污染而死，绝不会再屈服于黑雾。因此我们需要净化污染的手段。在此之后，请您给予我们安宁，我们会将您想要的东西交给您。”

不，你们或许并没有失败。

亚麻发色的少年直勾勾地盯着他，一个大胆的猜想让梅森的喉咙有些干涩。如果真的是这样，命运女神可真是下了一盘大棋。他甚至有些畏惧说出这句话，可他还是在短暂沉默后慎重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回答我，黑雾列车会将外来人带到这里，真的只是意外吗？”

金属人面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如实回答：“...黑雾列车会选取有天赋的人送往这里，参加考验，不过这么久以来，只有你一个人通过了。”

果然如此。

或许从一开始，命运女神就已预料到这个国家将会消失】，甚至就是其引导者之一！

祂的神谕给予了消失的国度】指引，让他们大肆发展机械产业，引发了接下来的一系列事件。汉姆因此陷入无尽的循环，在漫长的时间内研发出了水晶。这在外界是不可能办到的。

打破轮回必然被黑雾侵蚀，亡魂们不想坠入黑雾，因此只能呆在循环中，并为了解脱开始研发净化污染的装置。

死去的城民们提供了庞大的灵魂样本，漫长轮回让汉姆拥有充足的研究时间，神器与国王则赋予了安全保障。唯有在消失的国度】才能出现这样特殊的环境，为水晶的诞生提供了条件。

命运女神曾作出三个预言。

第一个预言，神眷时代必定会结束，诸神将会高举神国离开这片土地。

第二个预言，世界将会面临巨大的灾难，这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危机。

第三个预言，当人类陷入绝望时，必然会出现新的英雄带领他们走出困境。这将是一条充满鲜血与死亡的道路，但所有人不会后退。

在这三个预言实现的过程中，命运女神做出了诸多尝试，其中不乏创造了许多其他可能性的世界。对祂来说，消失的国度】或许也只是一个选择的可能性。

他仿佛听到命运之河潺潺流动的声音，那位女神隔着遥远的距离，将至关重要的钥匙送到了他的手中。

梅森可以想象，只要掌握了这种技术，人类抵抗黑雾的能力会翻上几倍。而这却是用整整一个国家的生命换来的。沉甸甸的重量压在心头，让他一时有些沉重。

金属人面再次恳求：“我们是属于这个时代前的灵魂，请您帮助我们解脱，给予我们安宁。”

“当然，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事情吗。”

想通了这些事情，梅森自然将消失的国度】的事情放在了心上。金属人面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他隐蔽地看了机械师一眼。马尾女性懒洋洋地瞥了回来，指尖把玩着精致的怀表。她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意，仅仅是站在少年身旁守护着他。

直到现在，金属人面仍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能突然出现在核心处。他不敢问，也不敢说，只能在心里暗自后悔为什么要将对方拉进来。而转念一想，既然对方真的能够控制人造人净化掉这些污染，城民们也就能够安心地离开了。

过于漫长的时间是一种折磨，对于唯一的记录者来说尤为如此。特别对于汉姆来说，他因此感到厌烦。

既是希望，亦是威胁。灵魂们渴望着结束这永不结束的戏剧，哪怕会投身于火焰中。金属人面迄今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但在唯一的成功者前，他只能孤注一掷。

汉姆收敛起复杂的思绪，选择在对方面前垂首。片刻踌躇后，他说出了更令人炸裂的话。

“您似乎对神祇很感兴趣，那样的话，我还有一个情报。”

“十二正神也许并没有陨落。”

一号先前也说了类似的话。梅森心里快速回想着十二正神相关的情报，口中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我们遭受污染的时候，战神发起了神战，进而将所有教会卷入其中，诸神纷纷陨落。十二位神明仅剩三位。分别是命运女神、烈日之神与月神。”

金属人面斟酌着每个字眼，态度万分谨慎。轰鸣的声音变得低沉轻微，像是畏惧着什么。

“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除了命运女神主动将心脏赐予了我们，人类从未发现过神祇的尸体。”

这句话让梅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其后隐藏的信息太过恐怖：“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说祂们陨落了？”

“根据教会的记载，战神无端掀起了神战。此后，双蛇之神协同烈日之神杀死了战神，双蛇之神受了重伤陨落。此后神战越演越烈，最后所有都乱了套。各大教会再也无法联系到神明，只得前后宣布正神的陨落，世界进入了最混乱的时代。也是在这时候，命运女神降下了恩赐，作为当时最强大的国家，我们开始组织反击黑雾。之后的事情我就不再清楚了。”

“.....”

这一刻，梅森感到毛骨悚然。

他知道十二正神掀起了神战，却不如对方说的这么详细。十二位神祇尽数陨落，却无任何人找到或看到祂们的尸体，就连教会都只能通过失去联系来判断诸神的生死，这真的可能吗？

倘若真如汉姆推测的那样，十二正神没有陨落，却与信徒失去了联系。是什么让祂们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不，还要更往前一些，是什么让战神掀起了神战？

他与战神哈里森相处过，那是一个爽朗热情、大大咧咧的神祇。祂崇尚战士的直爽与力量，又不失计谋和细腻。哪怕和其他神祇有性格上的不合，仍能看出他们的关系其实很不错。

十二正神是为守护人类而生，是什么让祂对同为正神的神祇们挥动了屠刀，成为了引发灾难的楔子？是什么让烈日之神不得不出手，同双蛇之神一起镇压了祂？又是什么使得战神“陨落”后，其他神祇仍争斗不休，最终依次陨落？

梅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海中蹦出了一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