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长门?宫掌灯, 便是要她侍寝的?意思。
声音落下?时谢不归明显感到怀中身?躯一僵。
芊芊咬牙说:
“臣妾心口疼,只怕……侍奉不了陛下?。”
这听上去像是在矫情?的?欲拒还迎,但真的?只是就事论事, 她感到胸口痉挛, 心脏一抽一抽的?连呼吸都扯着疼。
“一会儿就不疼了。”
谢不归淡淡道,意有所指。
芊芊没想到她都这样了他还这般禽兽, 一时间没反应的?过来,僵在他怀里。
从前那个高贵典雅克制冷静的?君子去了哪里?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的?话?
她被他气得更加难受,蜷缩在他怀里不住发抖, 眨眼间却?已被他抱着,大步迈进了宫殿。
谢不归抱着身?上的?人只觉得像是抱着一只猫儿,身?上没几?两肉, 骨头更是硌手, 怎会这样瘦了, 从前抱着她时都不是这般轻忽。
忽然一怔。
从前……
是多久以?前。
他有多久没抱过她了?
沉浸在思绪里, 手下?没了轻重, 耳边倏地钻进一声吃疼的?轻.吟, 他心口一紧, 又?立刻放松了力度,只把颤抖的?她轻轻地往怀里抱,让她的?脸依偎向颈边。
殿内, 一应摆设陈旧简单, 却?极为干净,纤尘不染,梳妆台上的?铜镜光可鉴人, 可见主人细心打理。
谢不归将人抱至榻上坐下?,站在她的?闺房中, 一时间却?没了旁的?动作。
他目光淡淡地逡巡过四周,打量她平日起?居之处,扫过那简陋的?桌案条几?,长眉频频蹙起?。
他眸光专注,明察秋毫,便是连墙角的?最角落都不放过。
最后,他的?视线缓缓落到芊芊身?上,
芊芊不知他是在观察她过往生活痕迹,只当他是在寻谁,暗暗的?心惊。
想来兄君谨慎,应当未留下?什么把柄……想到这里庆幸地舒出一口气来,却?也松泛不了多少,仍然十分紧张。
床前叫他高大的?身?影挡了个严实,透不进一丝光线。
她身?子难受,连坐着都是用尽全力。
背上冷汗几?乎湿透衣衫,咬紧牙关才不至于丢脸地伏倒下?去,手拽紧了旁边的?帷幔,勉强支撑着最后的?体?面。
苍白的?帷幔垂落至她细白掌心,她身?子坐得挺直,仍是那样的?倔强不肯服软,绿色衣衫衬得皮肤极白,脸带汗意,愈发显出那山眉水眼,他想到宴会上她那含笑的?一瞥,若有似无芙蕖映水的?风情?。
身?子热了起?来。
大抵是心上疼得厉害,她眼角泛出了泪光,洇出一条湿红的?痕迹。
他方才抱她放下?,置她于这朴素的?床褥上,便宛若置明珠于暗室。
谢不归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相?衬极了,这枕头,这床帷,这里每一件家具都与她格格不入,倒似是要那金玉满堂,才更配得上她。
女子乌发蝉鬓,鬓发微微散乱,一绺绺的?乌发,被汗水打湿,如水蛇般沿着白皙的?颈蜿蜒而下?,没至隐秘之处。
那朱唇微张,吐露出来的?呼吸也急促的?……像极了娇.喘。
谢不归喉结一动,不解怎会有如此联想,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呼吸声罢了,听在耳中却?变得诱.惑力十足。
芊芊感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幽深,晦暗,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只等她一头撞进去,永远也别想挣脱……
窗外,月儿被乌云挡去大半。
屋内唯一的?光源,则是桌上那盏昏黄的?六角宫灯。淡淡的?光线笼罩着他们,将影子拉长,投射到青石砖的?地上。
殿门?“吱呀”一声轻轻合上,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芊芊的?心上。
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不知何时,云散月出,那光芒透过窗子照了进来。
十五月亮格外圆,清辉如水,笼着他半身?衣袍如雪,乌发如墨,依稀是君子如玉,谪仙落世。
饶是盯着她的?目光,如斯露.骨,他也并未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急迫,反倒一派从容淡定,眼珠如黑色琉璃般,倒映出她的?身?影。
他就那般沉默无言地看着她,等待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直到她被看得微微偏过脸,避开了他的?视线,方才转了转指间的?玉扳指,淡声道:
“朕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解释……为什么会身?着宫女服饰,于深夜外出。
他走到桌边坐下?,白玉似的侧脸看上去很漫不经心,“你编好再说。”
编……什么编。
“陛下既然已确定臣妾会撒谎,又?何必多此一问。”
他一走开,她便如蒙恩赦,细白手指揪着衣襟,重重喘.息着,放任自己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随着体?内蛊虫渐渐苏醒,愈发活跃,女子的?脸颊,额心,一朵一朵蓝色的?花骨朵争相?恐后地浮现?,在苍白到透明的?肌肤上宛如世上技艺最精湛的?画师,以?蓝色工笔精心描画而就。
极致的妖娆,极致的?纯洁。
“你不说,怎知朕会不会信?”
他手撑下?巴,笑着望了过来,眸光接触她的?脸,又?微微一怔。
占据视线的?是一张娇靥,那隐隐的?蓝色花骨朵从眼尾、两颊,一路蔓延到修长白皙的?颈间,甚至锁骨上都有这种花的?印记。
她浑然不觉肌肤上的?异状,却?像是被他的?眸光烫到一般,飞快地错开了与他的?视线。
“臣妾……”
“臣妾是去寻陛下?的?。”
她绞尽脑汁地胡编着:“今日见陛下?爱重宋女使,连宫规都不顾,”
心口痉挛,她细白的?手指抚弄了下?,强忍着恶心说了下?去,也不知这恶心是心悸所致,还是因?为接下?来不得不说出口的?话,“臣妾便想着投您所好,打扮成宋女使的?模样儿去碰碰运气……兴许陛下?就能多看臣妾一眼呢。”
说罢,她低下?头,睫毛如同乌金小扇子般密密垂着,故作落寞,那睫毛底下?的?眼神却?很冷静。
认识多少年?了,彼此熟悉得不能再熟,动动手指头就知道对方要整什么幺蛾子,谢不归哪里看不出她是在胡扯?却?配合她道:
“哦?这么说来戚妃还想跟朕玩一玩情?.趣。”
“情?趣”两个字他压的?很低。
声线低沉得让人头皮发麻。他指节在桌上轻叩,黑眸微睐,促狭十足。
若是从前,她指定要轻哼一声,说一句一点儿都不好玩,再缠着他要他陪她重新来过了。
如今的?她只是沉默着,揪着衣襟坐在那不声不响,脸上颈上那蓝花儿的?印记却?愈发清晰。
他盯着,晓得她宁愿忍受蚀心剧痛也不肯服软来求自己,索性也收了笑意,视线清冷冷地落在她手腕上:
“伤好些了?”
芊芊也随之看去,苍白的?手腕上纱布尽除,那刀伤被他涂了那药,确实好多了,而且愈合得很快。
新长出来的?皮肉粉嫩,与原本的?肤色在一处倒显得驳杂,有些难看但也比之前的?血肉模糊要好上很多。
他给涂的?那药倒是管用,只是她忘不了,他摧毁她所有希望的?那一脚。
她愿意用血来换卿好短短数日的?陪伴,那是她心甘情?愿的?,旁的?不论什么人都没有资格去阻止她,强迫她停下?,他却?连这最后的?母女温情?都要剥夺。
他对她对卿好从未有一刻的?心慈手软,想到这,她心如止水道:
“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好多了,陛下?,夜已深了,请回吧。”
这已经是第二次。
第二次给他下?逐客令。
“戚妃,”他声音不辨喜怒,看过来的?眼神却?叫人不寒而栗,“让一个君王三顾茅庐,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芊芊身?子一颤,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他非得在她身?上泄.欲吗。
非得挑在今天,卿好的?百日吗?
“陛下?……今夜,真的?,不行?。”
她轻吸了一口气,缓解胸口的?窒闷,“陛下?何苦与臣妾一个弃妃纠缠呢?一道旨意,定有无数殿门?,愿为陛下?敞开。”
“包括,陛下?最钟意的?那一扇门?。”
空气静了片刻。
“……朕觉得,不洁。”
男人眉头微微一皱,看向那盏宫灯,若有所思地说着,一个人怎么能毫无芥蒂地跟一个陌生人手拉着手,去榻上这般私.密的?地方?
说实话,他一直都不明白世间那么多素不相?识的?男女,怎么能只见一面便睡在一起?唇齿相?依,如兽般交.媾。
不觉得肮脏么?
芊芊却?以?为他是在说,郑兰漪二嫁之身?……
这一刻,她不禁感到深深的?悲哀。
世上最悲哀的?事,原来不是枕边人变了心,而是那个人从头到尾就不是什么好人!
她到底爱过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对郑兰漪是真心吗,如果是真心为什么会觉得她是不洁之人,难道她花了七年?才终于看透他是什么样的?人?竟然当着她的?面这样说一个女子!
她脸色不禁冷下?来:
“陛下?若并非真心悦爱郑娘子,何必困人在深宫?”
这宫里一点都不好,她自进宫以?来没一天是开心的?,最近一件让她感到开心的?事还是巫羡云的?到来。
联想到自身?处境,不由得顺嘴说了一句:
“陛下?不若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