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之莓在梦中惊醒。
她从睡下去到醒过来, 时间不长,大概一个小时。
许是哭得太久,头骨里仿佛有一千根针吊着, 正密密麻麻地扎着她。
周之莓从床上坐起来,伸手轻按自己的太阳穴。
卧室开着一盏暖橙色的壁灯, 光线昏暗。
一觉睡醒, 周之莓的心情舒畅许多。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天大的事情,她仿佛只要睡上一觉,就能自我修复一些。
周之莓知道自己现在正在赫维托的家中,也很清楚是他将她抱到楼上。她当时实在没有任何力气挣扎, 于是紧闭双眼佯装睡着。
所以, 她知道整个过程中他有多么小心翼翼。
赫维托将周之莓妥帖地抱到床上,为她盖上被子。被子里属于赫维托的气息并不多, 而是草木香珠残留的清香。
他似乎在床沿坐了很久很久, 也看了她很久很久。
即便周之莓紧闭着双眸, 依然能够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注视, 那道炽热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柔软的棉被,肆无忌惮地在她的身上触摸。
周之莓实在有些受不了, 索性翻了身背对赫维托。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很多时候,装着装着, 也就成了真的。
“醒了?”
猝不及防出现的身影让周之莓一惊,她才发现,原来赫维托一直在房间里没有离开。
这是一间坐北朝南的开阔房间, 亦是赫维托的卧室,紧邻卧室的是一个小厅。房间里看起来非常空旷,卧室的设计风格偏向冷线条, 装修的风格更是清冷调。
周之莓睡着很久之后,赫维托才下了楼。他专程到隔壁告知周策,让他不要担心。
那会儿叶晓岚已经离开,去了镇上的一家酒店。周策一脸惆怅地坐在自家的小院里,见到赫维托来,先是对他表示了感谢,然后拉着他唠叨好一会儿有的没的。
事实上,赫维托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周策在说什么。他看着眼前这张与周之莓有几分相似的面庞,到底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
周策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他和前妻的关系一直非常很好,夫妻两之间甚至很少为了什么事情脸红脖子粗。
说起自己的婚姻时,周策满脸洋溢着幸福。但很快,他的脸上又呈现出浓浓的落寞。
周策知道,有些家事不宜告知外人。
不过即便周策不说,赫维托也早早了解过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叶晓岚现在的丈夫谢文滨,就是周策生意上的合伙人。也正是这位合伙人,将周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陷阱。
这件事周之莓也清楚,所以她才会如此怨恨叶晓岚。
赫维托回到家之后,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卧室小厅的沙发上。
小厅里并没有开灯,赫维托就这样隐匿在黑暗的环境中,仿佛无声无息的妖鬼。
一墙之隔,卧室里的呼吸声仿佛放大了无数倍在赫维托的耳边,又像一只无形的柔软手掌在他的皮肤上触碰。他知道,她重新躺在了他的床上,她就在他的眼前。
此时的他没有任何欲念,也不想卑劣地占有她。
他只希望她能好好睡上一觉。
周之莓再次面对赫维托时,情绪也很平淡,没有排斥、没有迎合。她的注意力全被头疼占据,拧着眉,脸色并不好看。
赫维托即刻注意到她的脸色不佳,问:“怎么了?”
周之莓如实回答:“头疼。”
赫维托闻言转身离开了房间,再回来时,手上是一颗止痛片和一杯温水。
周之莓没有扭捏,接过递来的药吞了下去,还将这杯水一饮而尽。
一滴清澈的水珠顺着周之莓的唇角滑落下来,她还没来得及伸手擦拭,已经有人比她快一步。
赫维托微凉的手指轻轻拭去她下巴的晶莹,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退开,而是顺势坐在了床沿。如果说之前的他算得上一个绅士,现在的他终于扒开绅士的外衣,终于露出本性。
他本能地想要靠近她,触碰她。当然,他不会强迫她,更不想让她反感。
赫维托的手指仍停留在周之莓的唇角,甚至有些得寸进尺般的,粗粝的指腹从她的下巴游弋到唇角。他的视线随之落在她的双唇上,明明只是单纯的注视,却仿佛透过眼神一遍遍地蹂躏她的双唇。
周之莓也并未在第一时间推开赫维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并不反感他的触碰。
虽然她的心脏跳动频率正常,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酥麻感,仿佛被他触碰的不是唇角,而是心尖最柔软的那一处。
周之莓抬起眼眸,直直地看向赫维托。
她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注视他的蓝色眼眸了,或许在很久以前,她也真情实感地喜欢过他的眼睛。她似乎也赞美过他的眼睛,称其如汪洋般的深不见底,又像玻璃珠那般清澈透明。
柔和的光线下,四目相对,静谧的空间里似有什么在暧昧发酵。
离得近,周之莓看到赫维托脸颊上的淡淡指痕。
是她之前甩的那一巴掌。
在扇赫维托这件事上,周之莓炉火纯青,但究其原因,是他从不躲闪。
陌生的暧昧氛围在彼此之间愈演愈烈,周之莓最终还是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背靠在舒适的纯牛皮床头软包上。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脏跳动的频率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一些。
赫维托指尖残留着柔软的触感,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几不可闻地勾了勾唇。
“还要继续睡吗?”他问。
周之莓摇摇头,她走了一会儿神,抬头看向眼前的人:“赫维托。”
“嗯?”
“她当时发了什么信息给我?”
赫维托知道周之莓说的是什么。
他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更何况,那些信息是他亲手删去。
——[宝贝,我是妈咪,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你不接妈咪的电话,也不回妈咪的短信,是否还怨恨妈咪?对不起,妈咪也有苦衷。]
周之莓神色中有满怀期待,但很快又黯然下去:“就只有这两条信息?”
“嗯。”
周之莓坐在床上抱住自己的双腿,没好气地瞪了赫维托一眼:“你有没有骗我?”
赫维托神色上难得有些憋闷,看起来有几分无辜,他说没有骗她。
周之莓默了默。她很平静,不哭也不闹了。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不接受又能怎么办呢?
她也发泄了一通,像个疯子似的哭闹过。现在再苦恼也不能让时光倒流、改变历史。
时间已经不早,周之莓准备起身,但赫维托先一步打断她:“周叔说你晚饭还没吃几口,现在饿吗?”
周之莓这次倒是没有再摇头。
她确实饿了。
赫维托了然。
他起身离开房间,再回来时,手上端着一碗小馄饨。
隔老远,周之莓就已经闻到了馄饨的香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她拧起眉,眼底有抗拒的神色。
赫维托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说:“这是周叔做的。”
周之莓没有在床上吃东西的习惯,她正准备光着脚下床,赫维托让她等一下。他俯身在旁边拿了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是粉粉嫩嫩的颜色,鞋背上还有一对毛茸茸的兔耳朵。
这双拖鞋,和周之莓自己家里的那双一模一样。她不由看了赫维托一眼,就见他再次俯身半蹲在她的面前,准备替她穿拖鞋。
周之莓别扭地躲了躲:“我自己来。”
但赫维托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继续为她穿拖鞋。他只穿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领口敞开着,双手袖子也卷起到手肘,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
因为他躬身的动作,让她更加清楚地看到他领口的锁骨以及往下的一些春光。胸口饱满的肌肉似乎要把衬衫纽扣撑开,阳刚又性感。
周之莓快速挪开眼,套上拖鞋离开。她走到小厅,看到放在桌上的那碗小馄饨。
皮薄馅多,馄饨汤上面飘着一层香而不腻的猪油,里面的配料有一些榨菜、虾米、紫菜等。
这是周之莓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夜宵。
她那会儿特别挑食,因为长得瘦弱,妈妈便会变着花样地给她弄好吃的。也就是这碗小馄饨,她百吃不厌。
“吃吧。”赫维托将这碗小馄饨推到周之莓的面前。
周之莓拿起勺子,低下头,开始小口小口地吃着。
满满一大碗的馄饨,周之莓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大概只吃了三分之一,她便放下了勺子。
在此期间,赫维托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周之莓,让她有种小时候因为挑食而被监督的既视感。
他微微凝眉,问她:“不吃了?”
周之莓点头:“吃不下了。”
“再吃一点。”
周之莓有些固执地摇头,她就是不想吃了,不要逼她。
赫维托没有再强迫周之莓,而是当着她的面,将她刚才吃过的那碗馄饨挪到了自己面前。
这几日赫维托在外奔波忙碌,三餐基本上都只是随意应付。今天提前忙完事务之后便匆匆赶回来,到现在还没用晚餐。他十分自然地低头,开始吃着碗里的馄饨。
周之莓原以为赫维托是要收拾碗筷,没想到他却拿着她刚才吃过的勺子,继续吃她剩下的馄饨。
“你……”
“怎么?”赫维托微微扬眉。
“这是我吃过的。”周之莓强调。
赫维托并不在意:“那又怎么?”
他的确是一个有着强迫症和洁癖的人,可奇怪的是,他却从未嫌弃过周之莓吃剩下的东西。
他吃过的又何止是她吃剩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