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李嬷嬷,去送送三公主。”
“是。”
此刻佛堂门口,只剩下楚念与太后两人,太后背对着楚念,看着天边渐渐压下的云,许久,才开口道:“你和明修,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楚念看着太后似是惆怅的背影浅笑着答道:“若真有什么事儿,太后也早就该知道了,不是吗?”
太后冷哼了一声,缓缓挪动步子,楚念眸中微闪,上前几步,扶住太后的手臂。
太后侧眸看了楚念一眼,长叹了口气,才道:“关于陈贵妃,哀家也是迫不得已,谁愿意亲手害了自己的皇孙呢?可如今这世道,明氏皇族孺弱,这唾手可得的皇权,百官都想来分上一杯羹,那些有孕的妃嫔都是朝臣们带着私心送进来的女儿,哀家怎么能看着皇权就此散到百家去?”
那你就干脆将皇权都集中在自己手里?舍不得舍不得,那些皇嗣不都死光了?
楚念微微眯了眯双眼:“太后娘娘说得是。不过依臣女之见,这么多年过去了,陈贵妃在掖庭里也过得不好,于太后娘娘而言,他也算半个功臣不是吗?”
太后没回答楚念的话,她任由楚念扶着朝着寝宫走了一大段儿路,才慢条斯理的道:“你倒是个好的,走哪儿都要替人说话?”
楚念半垂着眼,“这也是替太后娘娘分忧。”
太后侧着眸子探究的看她,“无双郡主何时这么爱多管闲事了?”
现如今,太子明修的底牌还未曾亮出半分,太后身侧又有竹青拿捏着,与楚念明目张胆的翻脸太后是不敢,可这人在她手上,到底是放是留,是生是死,还是太后说了算。
主动权在自己手上,太后也就端起了架子,楚念不主动提起放人之事,太后也不说,全凭着拐弯抹角话头里的意思了。
楚念听见太后这话儿,心里明白太后是想试探,毕竟能叫明修都如此大张旗鼓的去争取的东西,未必是什么简单之物,也许于整个大凉而言,都是有大用之物。
争权之路需步步谨慎,太后亦是如此,之前是大意才叫楚念送进来个竹青来钻了个空子,今时可不能再给她钻空子的机会了。
“这是关乎太后娘娘的事,关乎太后娘娘的都是大事儿,不得马虎才是。”
楚念抬头,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太后脚下微微顿住,片刻后,她带着怒气侧眸道:“你是在威胁哀家?”
见太后仍旧冥顽不灵,楚念只好将底牌都亮出来,太后必须明白,今日,她这人,不妨不行。
“威胁不敢,只是此事的确事关重大,毕竟,对方可是药王谷嫡传之人。”
果不其然,听见这话儿,太后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太后并不清楚这街边儿捡来的小乞丐能有这么大来历,听说楚念特意去掖庭见此人,她还曾怀疑过此人身份,不过如今看来,一切皆可想得通了。
药王谷嫡传,的确值得拉拢,她却是疑心办了坏事儿了。
可如今事儿已经做出来了,总不能连面子也不找回来吧?再者,那药王谷都没了人了,就算她把唯一剩下的嫡传抓了,谁又能来奈她何?
就是把人杀了,也没人来寻仇才是。
思及此,太后底气便又硬了几分。
“药王谷又如何?不是早就被灭了?如今药王谷还剩下什么?”
太后话音落下,却见楚念莞尔一笑,道:“的确,不过据说当年是因为药王谷的药王失踪,才使得药王谷树倒猢狲散,可也并不代表,药王没活着。”
楚念侧眸看着太后似乎有些惊慌的神色,“太后娘娘,陈贵妃,可是那药王的唯一嫡传,也是如今药王谷第二个幸存者了。”
第二个幸存者,也就是说,药王还活着?而楚念如此笃定,她见过药王了?或者……药王就在她手上!
这下太后彻底面色铁青,那药王当年可是因为一个帝国触犯了他的手下,就直接灭了一整个王朝宗亲!
倘若药王知道她把他唯一的嫡传捉进了皇宫,还送入了水牢,如今正受百般折磨……
话儿就应当点到即止,楚念微微一笑道:“娘娘,如今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前日是太后娘娘召陈贵妃入宫之后就再未见过陈贵妃出来,倘若药王知道此事,只怕事情就麻烦了。”
太后的脸色愈发难看,可事到如今她就算明知楚念是在威胁自己,又能如何?顶多事后发发脾气,楚念话儿都说到这个地步,太后再不明白,她就白白在这深宫之中摸爬滚打这么久时日了!
见太后面色铁青,楚念柔柔一笑:“太后娘娘,家中还有贵客需要招待,臣女先行退下了。”
说罢,她不理太后是否允许,俯身后腿,不多时,消失在太后的视线之中。
此刻太后手下的念珠几乎被捏碎,她这话儿是什么意思?家中贵客?药王被请到楚家去了?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楚念啊楚念,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牌啊!
……
等李乐被塞进轿子送到楚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楚念掀开轿帘望见被包裹的臃肿的衣物之上露出的那张苍白的美颜,不禁眉头一皱。
“梅香,快去把阿婳叫来。”
一众人手忙脚乱的把轿上的人抬进屋内,朱妈妈才面色复杂的道:“娘子,是否要请药王大人过来?”
楚念侧眸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紧闭着双眼的人,“暂时不用。”
不多时,阿婳便匆匆而至,听说此行要诊治的是个大人物,阿婳显得面色激动,直到看到榻上躺着的雌雄莫辨的人,她才呆滞道:“娘子,这位就是……药仙?”
楚念缓缓点了点头,“去把他身上的衣物扒下吧。”
梅香应了一声,才上前小心翼翼的剥掉李乐身上的衣物。
这李乐身上的衣物实则只有一层,剩下的是裹得不够严谨的纱布,层层叠叠的,竟裹满了全身。
阿婳皱着眉头将李乐身上的纱布一层一层的剥落,直到露出李乐身上的青紫痕迹,众人才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李乐身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鞭伤更是无数,双手的骨头几乎尽断,腰上别着一块木头板子,显然腰骨也被打断了。
阿婳满色凝重:“都不是致命伤,但就算医好,下半辈子怕是也只能在榻上度过了。”
闻言,楚念眼前仿佛闪过第一次见面时李乐慵懒躺在榻上的模样,如今那美艳无双的人,此刻正无力的躺倒在床上,生死不明,倘若药王知道了,只怕又是一抹心酸。
梅香愤愤不平道:“难怪太后要给他裹上那么多层纱布,可是瞧着这位身上的伤口太多,掩耳盗铃呢!”
楚念看了梅香一眼,梅香立马捂住了自己一双小嘴儿,眨了眨眼,看向窗外,不敢再出声了。
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静,众人生怕吵吵闹闹将药王那老人家引来,老人家若是看见自家嫡传弟子陷入如此境地,只怕要更加伤心了。
楚念看了阿婳一眼:“无论如何,先救醒他才是。”
阿婳面色黯然:“是,娘子。”
见阿婳着手开始,楚念便朝着身边人使了个眼色,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这才离开了厢房,厢房之中只剩下阿婳,来帮忙的哑女,还有昏迷不醒的李乐了。
刚出了厢房,楚念迎面撞上兴致勃勃的楚元郎,此刻楚元郎衣冠楚楚,显然是刚刚从皇宫回来。
“三姐!三姐!”似乎是没察觉到四周愁云惨淡的气氛,楚元郎将楚念拥了个满怀,“南怀乡雨水泛滥,朝廷派我去治水!三姐,是淮南王推荐我去的!”
好不容易挣脱弟弟的怀抱,楚念长舒了一口气:“这的确是个机会,你要好好儿把握。”
在淮南王眼里,世子还在楚念手中,就算不为了世子,也要为自己的名誉着想,淮南王府就这么一个传承人,若是没了,淮南王这么大的岁数,可不一定能再生出一个健康的世子来了。
而如今夺权之际,子嗣也是一个优势,况且那淮南王世子道貌岸然的模样可是引得不少朝臣们的青睐,如今,淮南王还暂时不想放弃这一个优势。
不过淮南王能这么容易就为楚元郎争取到机会,想来其中是有这如今方才夺回一些实权的皇帝的手笔了。
见自家姐姐似乎闷闷不乐,楚元郎也收回了自己满心满眼的欢喜,小心翼翼的看向楚念道:“三姐,你怎么了?”
楚念勉强扬起一抹微笑,“无事,几日出发?”
“说是后日,皇上说多给我一日时间准备。”
“嗯,好。”楚念点了点头,素手轻抚楚元郎的头顶,“弟弟长大了,有些事情,你也该清楚的。”
见楚念神色严肃,楚元郎也面色严肃了起来,他点了点头道:“谨遵姐姐教诲。”
楚念笑了笑:“要成大事者,胜而不骄,败而不灭,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吧?”
楚元郎认真的点了点头,“决不可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沾沾自喜,决不可因为一点挫败就彻底丧失信心。”
话音落下,楚元郎方才抬起头,便对上楚念一双沉溺着的眼,心下闪过一丝感动,他也清楚姐姐心里究竟在担忧什么,此行不会太过轻松,很可能有去无回。
南怀乡的水灾每年都有,今年不知为何,洪水泛滥异常汹涌,早已死伤无数。
朝廷正值内斗的关键时刻,这水灾早已上报,却一直被下面的官员们压着,生怕这个时候呈上奏折会触了上头那些人的霉头,直到实在压不住的时候才上报,已经晚了不知多少。
如今南怀乡的水灾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任谁都知道镇宁候少侯爷此行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可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既然皇帝肯给镇宁候这一个机会,定然是有明修在后出谋划策。
既是明修的决定,自然有其思量,只要楚元郎能解决此事,想必朝廷上给的封赏也少不得,一切只看楚元郎的能力了。
楚念沉重的看了楚元郎一眼,便装着轻松道:“你快去收拾东西吧,此行好好表现,姐姐等着你拿了封赏凯旋而归。”
楚元郎也扬起一抹笑意,重重点头道:“嗯!”
这时,不远处一苍老的身影缓缓而至,他身形颤抖着,仿若一瞬间苍老了不止十岁,原本苍苍灰白发此刻更是只剩满头雪一般的银白,“郡主,郡主,吾徒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