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略坐了坐，于凌送钟言离开。

看到钟言推着的、朱姐的自行车，她心头很有几分堵。

可?她没车给钟言骑。

“你也不好经?常借人家朱姐的车吧。回头等咱们有了钱，就自己买一辆。反正你在黑市，要弄一张自行车票应该不难。我这个月的15块花了10块，以后就都会攒起来了。毕竟回到家里也不能真一毛不拔。咱们尽快把车还?给人家，人家自己也要用呢。”

当下如果手头有钱，钟言肯定更愿意拿来做本钱。

这两次他是真的尝到甜头了。

100的本钱，再加上近水楼台先得月。就这么倒手两次，五天赚了二十多。

这个倒卖鸡蛋的生意他是打算一直做的。

这样一个月就是150左右了。

嗯，他之前?只是见缝插针的卖鸡蛋，黑市这个月有充足的客流量的。

等于凌明天来了，她有时间一直守着摊子。

他们应该能赚更多。

那两兄弟也说了，如果卖得动，他们可?以多收一些鸡蛋来批发给他。

反正他们就是骑着三?轮车，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收购。

那些农民?家里家家户户都养了下蛋鸡。

如果卖得动，他们可?以多走几个村子。明天先看看能卖多少再说后头的走量。

不过，明天起他还?是把进场费交了。一天也就五毛钱，省得落人话柄。

不过于凌说的也在理，老?是借朱姐的车确实不好。虽然他每天都当司机载她。

这会儿他也是要去黑市那边接她一起下班回家。

好吧，一辆新车180，自行车票也有人拿到黑市来卖。

算下来就是两百多一辆车。一两个月应该就有钱买了。

钟言点头，“好，我先想办法弄自行车票。等攒够钱咱就买一辆。不管以后住哪里，自行车肯定用得上的。等回头手头宽裕了，再给你买一辆女士的。”

于凌点头，“嗯，等咱们有钱了就租房出去住。省得看于承那副生怕咱们连累到他的嘴脸。”

“好，我走了。这外头冷，你赶紧回去吧。”

钟言骑上自行车走了，直接往黑市去。

再见到朱姐，看她脸色不是太好，钟言小心翼翼问道：“朱姐，可?以走了么？”

朱姐看看他，“好，我今天不回娘家。你送我回自己家吧。”

钟言点头，“好。”

朱姐把场子里的事交代?给得力下属，然后小跑几步上了钟言的后座，手扶着座椅。

朱姐在后头指路，钟言一路把车骑到了传说中的团结湖小区。

这一片一开始是专门修来安顿进京工作的各路干部的。

算是除了60年代?的华侨公寓以外，最早的商品房小区。

这一片大得很，当年专门划出来的。

不少人调往外地?或者?有了更好的房子，就会把这里卖出去。

一百多一个平方。

朱姐前?些年干黑市挣了不少钱，就在这里买了一套50多平方的。

算下来差不多8000多块。

“走吧，去姐家里认个门，喝口水再走。”

钟言点头，锁好车。

“好！”

两人一路走上楼去，楼梯间还?有灯呢。

“朱姐，你既然在城里有房子，干嘛还?天天往城外跑啊？”

朱姐道：“我回去看老?子娘啊。这不还?有你当司机么，我坐在后头又不冷。我一个人在家，冷冷清清的，有时候不是个滋味儿。”

“那倒也是啊，回娘家一起住热闹些。行，我给你当司机。你就踏踏实实在自行车的副驾驶位坐着。”

听着他逗趣的话，朱姐笑了起来，“自行车的副驾驶位，你不会骑辆自行车就满足了吧？上海牌轿车，两万五一辆。回头我手头方便了就打算买一辆来开。你也可?以想得远一点啊！”

已经?到朱姐买的三?楼了，她从?手包里取出钥匙开门。

钟言道：“目前?给我辆自行车我就真满足了。小轿车，那暂时不敢想。”

朱姐回头冲他笑道：“可?以想一想的。你一周前?也没想到过自己这个月能挣200吧？”

那倒是。一周前?，他还?在为住处烦恼呢。

明明是自己家，搞得好像寄人篱下似的。

他动容地?道：“这都要多谢朱姐给的机会。”

朱姐开了门，进去后拉亮了电灯，“进来吧，随便坐。”

钟言看到刷得雪白的墙壁。

“这要不少钱吧？”

“八千多。喝什么？嗯，我很久没回来了，开水是没有的。有汽水和啤酒。”

“汽水吧。我能参观一下么？”

朱姐点头，“随便。其实这里户型不好。一共就两个房间，客厅都没有。吃饭的桌子就摆在大的房间里。我拿来当餐厅兼书房用。小房间是我住的。去过一回华侨公寓熟人家做客，那才是真的房子啊。150——240平的面积，布局又合理。住着之舒服，当年专门修理啊卖给归国华侨的！人嘛，就得这山望着那山高。不然人类如今都还?在刀耕火种呢。”

钟言也觉得她说得在理，不过得先上了这山才能望得到那山高啊。

不然都没地?儿望去。

他先上了这山再说。

小房间钟言肯定就没有进去看了。他在大房间、厨房、厕所?各处转了转。

这房子可?真好啊！已经?是他目前?认知里最好的了。

从?大西北回到家后的处境，让他对?房子真是有些耿耿于怀。

八千多，好像真的不是不能想一想啊。

在乡间盖一间两百多就能办到，就只需要买砖瓦、水泥的钱。

人工费很少。

他喊个泥瓦匠，带俩徒弟。一个房间，而且有一面就用现成?的墙壁，地?基也不用挖。

两天就盖起来了，窗户都能包安好。

反正又不用去批屋基。如今查得不严，先盖起来住着再说。

总不能让哥嫂长期分居。

搞得好像他这一回来抢了谁的房间似的。

明明家里四个房间，怎么都该有自己一间。

他们一房人就占了三?间。

八千多，他和?于凌一起挣。一个在黑市上班，一个在黑市摆摊卖鸡蛋。

一个月要是能挣300，那三?年应该也能买得起了。

行，三?年后他们也才虚岁30。

30岁能在北京城里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他觉得很不错。

三?十而立，他也算是立起来了。

想到这里，他真是由衷地?感激朱姐。

多谢这个童年带着他一起玩耍的小姐姐，

给刚回城前?途渺渺的他指了条明路。

不过，男女有别，他还?是不能久留。

嗯，于凌去黑市卖鸡蛋的事儿他还?是说一声好了。

虽然黑市只要给进场费就可?以去的。

朱姐听了点点头，“来啊，我早想说了。她与其等着国家给安排工作，真不如来咱们市场做点小生意。不过，你的工作我近期是打算调动一下的。你可?没法跟她开夫妻店啊。”

钟言笑道：“革命的螺丝钉，哪里需要哪里搬。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朱姐正色道：“小钟，我知道你这人灵活机变，想带你跟我出去应酬。你知道，我是个女人嘛。但有时候饭桌上又不能不喝酒。甚至有些事还?得喝了酒才能谈下来。我也担心万一喝高了或者?中了谁的招被人占便宜。你这个小兄弟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那种时候就需要你把我安全护送回来了。”

钟言郑重?其事地?道：“朱姐你放心。你就是我亲姐，出去了我一定保护好你。”

“另外，可?能还?需要跟着我出差。有一些货源需要去外地?找，可?能一去就是好几天。这个有没有问题？”

钟言摇头，“没问题，我也想多出去见识、见识。”

他想以后开店，正需要认识供货方呢。也想学学朱姐都是怎么做生意的。

以后他开店的辐射范围避着点朱姐，不跟她抢生意就是了。

“那朱姐，我就先走了。你那车我骑走了啊。”

朱姐道：“行啊，那你明早来这里接我，顺道给我买些早点上来。这楼下有人家在包子、馒头和?稀饭，我那天瞧着生意还?可?以。”

“私人可?以开这种早餐店了么？”

以前?这都是归国营饭店的，给钱和?粮票购买。

现在好多东西都是这样的购买方式，包括今晚小姨子用来烧鱼的豆腐。

一方豆腐250克，就是5分钟加□□票。

别说，小姨子手艺真好。

不但鱼好吃，豆腐也入味得很。他今晚足足吃了三?碗饭。

朱姐道：“偷着开的呗，就在底楼自家院子里卖。收入应该还?可?以！咱们可?以想办法，人家也可?以啊。现在好像抓得也没多严了，你们那么多知青回城找不到工作，对?做这些小生意的人还?是有好处的。还?有，就我们出城那一片，我上次带你去吃饭那里。那十年里都在偷偷做私房菜卖。他们家解放前?就是开饭馆的。不靠这一技之长混饭吃，难道一家子眼睁睁饿死啊？当然，只卖熟人。我也是当年你姐夫带我去的。”

钟言道：“也是一条门路啊。我感觉现在好像哪哪都是路子！怎么刚回城的时候找不到工作，就觉得前?途无亮了呢？”

“一通百通嘛。而且刚回来本来就需要先了解一下情况。赶紧走吧，我也要洗洗睡了。”

“好，明早见！”

钟言顶着寒风骑车出城。他戴着于凌给他织的围脖和?手套，还?戴了个口罩。

不但不会冷，反而还?浑身?热乎乎的。

不过，确实是在城里有房子更好啊。

他以前?不知道北京城里还?有这样的商品房小区。

只想着没有正式单位，没地?儿给分房。外头别说卖，连出租的都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