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就像一个泥沼，越是挣扎、便束缚得越紧。

程彻朗声道：“在下冲撞了哪位前辈，还请指教。”

毫无反应。

“难不成每一个造访者都要遭遇这般境遇？这又有何意义？”程彻旋即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心中一动：“问题出在我说的话上吗？”

“前辈如此相困，可是因为在下所说‘阵法器’？”

话音方落，那流光似乎在表达肯定之意，瞬间松弛了几分，可还是隐隐相围。

“前辈为的究竟何事，在下愚钝，还请明示。”

登时，缕缕流光散射成点点星光，腾空而起，徐徐而落，越落越多、越落越满，面前，竟渐渐显现出一个男童的身形出来。男童安安静静的，仿佛本来就在那里，只是被那星光勾勒出来罢了。

程彻目瞪口呆，只管结巴道：“前、前辈。”

修仙界不以外貌论长幼，有这种手段，不是前辈是什么。

星光男童也不答话，一挥手，漫天星光汇聚，一枚枚仙家符文庭列虚空，一眼数不尽，恐有八百上千之数。

“阵基？”

参详了九宫困杀阵、八卦金光阵，程彻大致清楚了那些符文的意义，它们以特定的顺序位置分布，可以将同样的真气发挥出完全不同的效果来。

“这几枚符文形如盘根，放在此处，与那九宫困杀阵生效之时引发的真气律动十分相似，难道有相同的功效？”

程彻一伸指，真气一点透过虚空，被那几枚“盘根”符文吮吸进去，猝然间，几道若隐若现的金色“绳索”就盘桓在那男童周身。

果然，这就是那九宫困杀阵“困”字的意义所在。

见状，男童毫不慌张，反而乐得咧开嘴、跳了起来，须臾才平静下来，双手一合，诸天符文仿佛被缩小了数倍，如同一幅字帖，一推，“字帖”就平移到了程彻面前。

“前辈，到底想让在下做什么？”

男童没有回答，指头点了点那幅“字帖”，似有催促之意。

“这位前辈……难不成也是类似那摩睺先祖一样的存在，如此焦急，是想让我帮忙吗？”程彻收敛了心神，定睛观去。只见那“字帖”上符文纵有一十二、横有一百单八，足足有千余之数，许多符文极为相似、仅有细微变化，乍一看去，程彻也是神晕目眩。

“这些符文玄奥莫测，我又一个也不识得，就算想出手相助也不知从何助起啊。”

看着这卷“天书”，程彻直感头大，几番抓耳挠腮，还是一头雾水。而那男童只管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他。

一时头昏目涨，程彻垂首阖上双目、稍事休息，可眼前还是那一幕一幕的符文阵列。猛然间，如一点电光划过脑海：“不对，这阵列分布看似缭乱无常，实则暗中有自己的一套规律！”

乱指如拨琴，缕缕真气打入其中，程彻就像一位民间的开锁匠，不断地尝试，试图在这阵列的符文中找到那把隐藏在具象之下的“钥匙”。

“就是这里。”

程彻一点，真气碰触那几枚看似毫无异常的符文，果然，符文一反常态，竟然对真气毫无感应。

见状，男童又跳将起来，一脸喜悦，忙不迭地狂点头。

“这就对了。原来，这位前辈让我做的，是帮他找出这阵基的症结所在。可他究竟是什么……”似乎想到了什么无法置信的猜想，程彻心中一震，转首凝视男童，突然自言自语起来，语气中满是不确定：“难不成他、就是阵法本身？！”

很有可能，修仙之法万万千，什么样的超凡异象都不奇怪。

“陆道长说过，万物有灵，这护阁大阵的阵法器历时悠久、又经常接触人族，终于形成了接近人形的‘器灵’吗？”程彻定定地看着男童，许久，方才回过神来：“这就是陆道长所谓的机缘吗……算了，先把事情做完吧。”

想罢，暗暗调用真气，弹指间，一张手白光盈盈，仿佛玉器，直入符文阵中那运转不畅的一处，指尖轻拨，如奏古筝。

“好像不是这般，按照那规律，真气应该隐没在此处……此处也有些不对，位置好像有些颠倒了……这样改一下，真气的律动好像流畅了许多……”

没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地调整阵法，尤其还是一个品级颇高的大阵。许多阵法师就算调整阵法，也是直接拆解了符文，重新塑造，这般在原有阵基上直接改动的，风险颇大，阵法反噬随时可能发生，那样的后果，就算是抱元期的修士也无法承担！

没有人告诉程彻可以这样做，但是，同样没有人告诉他不可以。所以，他竟茫然无知地做成了。

真气一点，如溪水般流淌而过，毫无阻滞。

“这样，就修好了吧。”

看着符文阵，程彻点了点头，正欲问那男童，骤然之间，变化惊生。

眼前的画面，就像河流湖泊上的冰层一般，崩裂成片，继而又碎成粉末。

映入眼帘的，还是那片林子，还是那座阁楼，多的只是陌生人的目光。那是来来往往的宗门弟子。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象？”程彻心中已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有内心波澜起伏：“这是幻术？不对，按照那真气的波动，这应该是阵法的效果。竟然能够如此逼真，让人不知不觉就能陷入其中……”程彻摸了摸下巴，蓦然醒悟：“应是那风铃大作之时，被那幻象所迷惑，没想到这阵法之道居然可以利用声音，与那‘**铃’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抬眼看去，风铃随风摇曳，发出一阵凌乱的脆响，却已经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伫立良久，直到过往的弟子投来疑惑的目光，程彻才一声暗叹、放下了思索，踏进阁楼之中。

……

一个时辰后，藏真阁外，陡然出现了天降异象。

蓝色光柱从天而降，地上八卦隐现，耀目光华中，走出二个人来，一位玄衣青年，一位白色道袍老者。

“遁阵？！”有人识出了那异象的来历，转眼又认出了那二人：“聂师叔，这位是……徐、徐松长老！”

“拜见长老。”过往弟子纷纷拜伏。

“免了吧。”徐松长老微微一抬手，算是回应了众弟子之礼，旋即就不再理睬他们，大袖一展，一股令聚气修士无比羡慕的庞大真气喷薄而出，忽而成云，再而成风，随着他的意志，吹向那阁楼之上。

只闻数千风铃，齐齐作响，一时间赤橙黄绿、光华纷呈，继而便幻化出了与程彻所见一模一样的符文“字帖”出来。

旁观的弟子不禁窃窃私语：

“长老真是好手段，一下就让这大阵之基显现出来了。”

“就是，哪像我，钻研这阵法之道好多年，却只能掌握最简单的法理。”

“亏你敢与长老相提并论，你可知，藏真门中，太上长老之下，阵法一道就属咱这客卿徐长老道行最深。”

而那徐松对此不闻不问，只管细细观察那符文阵，眉头却是越锁越紧。

一旁，聂姓玄衣青年不觉间淌下了几丝汗水，他没与徐松打过交道，不知性情，自然有些紧张，忽然，一句声音响在耳边，是这徐松长老的传音。

“你不是说，这藏真阁的‘**六冲净琉璃迷踪阵法’出了岔子吗？”

聂姓青年虽然是以传音回复，仍然不由得拱手作揖：“禀告长老，是。”

“哼，这阵法运转自如、毫无阻滞，哪有你说的那些？”

“怎么会？！”青年一惊之下，不觉发出声音来，看那徐松长老眉毛一挑，急忙收摄了惊容，传音回道：“弟子、弟子完全是按照长老传授的测试之法，前两日明明在那‘卯’‘戌’相合之处有些不畅啊……”

“这么说，是我看错了？”

“弟子不敢……会不会是其他峰的长老修复了此阵？”

“哼。”徐松话锋一冷，道：“这大阵有没有修复的痕迹我还看不出来吗？这藏真门中，除了你们公孙师祖，还有谁能瞒过我的眼睛？”

聂姓青年脸色一白，一拜到底，汗流已是浃背。

徐松轻捋长髯，片刻，才沉声道：“好在我那一炉灵丹也还算炼制得不错，否则，你担得起吗？”旋即轻叹一口气，徐徐道：“你是听松峰范长老新收的弟子，我也不会过于苛责，自去试剑台挑取一个奖励灵药的任务吧，将那灵药进献于我，算是弥补你的过失了。”

听到责罚，聂姓青年反而如释重负，叩首涕零道：“多谢长老宽宥。”

……

阁内，程彻对外面发生的一切自然一无所知，此时他正迷茫于藏真阁的浩瀚书海之中。他所要寻找的，自然是关于那元魂觉醒、妨害宿主的破解之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