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大墓中，一道瘦削的身影徐徐而行，连夜明石也不用，仿佛能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看清东西一样。

羽不惊貌似气定神闲，可眸子里不时而现的异色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焦躁不安，一时间眼皮直跳：“今日是怎么了？刚刚夺舍重生，就有如此心惊胆战的感觉，是因为那个小子吗？”

想着，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少年的轮廓，可旋即就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自言自语道：“不过是个聚气期的杂碎罢了，就算一时得逞，杂碎始终都是杂碎……僵卧了数十年，世间已忘记了羽某之名了吧，没关系，就从这小子开始好了……”

突然，他心头一动，望向了黑暗中的某个方向，喜道：“发现踪影了吗？很好，尸兵在搜寻活人上比神念管用多了……不过，这小子竟然去了更深处，哼，自寻死路！”

言罢，一刻也不愿多等，羽不惊魔气萦身，从下到上都渐渐变幻为黑色蝠影，与此同时，口中对着某个方向呼唤着：“巨甲尸，听我号令……”

……

一条幽深而宽敞的通道中，数个身影分于两侧遥遥对峙，只有微弱的夜明石映出了他们的面颊：

一边，羽不惊脸色苍白如纸，神情反而更加傲然，魔气萦身，虚浮于半空中，那是拓海期以上修为才能掌握的飞遁之法。他的身前蜷伏着两只活尸，如同两只猎犬，恶狠狠地猛嗅着眼前活人的气息。

另一边，孤零零的，只有独臂灰衣的程彻，和那略显单薄的赤瞳尸兵，不知为何，却不见了那少女的身影。

“真不知你是胆大包天，还是愚昧无知，竟然敢深入到此处。”羽不惊环顾着四周，一脸的凝重：“你可知道，这里的机关有多厉害吗？”

程彻手按乾坤袋，一刻不敢放松，表面上却淡定答道：“连前辈都如此慎重，看来在下是来对了。”

“小子！”两眼的怒火差点喷了出来，羽不惊强压着对少年的恨意，凝声问道：“那女的，在哪儿？”

“她？她已被我藏于万分隐秘之处，前辈若想知道，放在下离去，在下自会托它相告。”程彻指了指身侧的赤瞳尸兵，又道：“在下的性命不值一提，不过，若是误了前辈之事，在下罪莫大焉。”

“你威胁我？”羽不惊笑中含怒。

“在下不敢。”

“哼！你打错主意了，羽某用搜魂之术，一样能够知晓我想知晓的事。”说罢，一柄黑色小镰幻化于手——下品魔器千魂割。

见状，程彻暗暗一叹：这拙劣的缓兵之计终究还是不成。面对羽不惊这种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魔修，斗法，自然是能免则免。

可若不能避免，先发才能制人。

“呲——”数道细长的水箭从程彻袖中散射，那是一气御水珠上最寻常的术法，可也是程彻勉强才催使出来的。

“哼！”羽不惊似乎早有预料一般，一掌伸出，黑镰旋于掌心，缕缕黑气竟化作了一面飞快转动的黑盾，反将水箭碎成万千水瓣。而两只绿瞳活尸，根本不在乎水箭加身，一踏数丈，从两翼合击。

你左我右！赤瞳尸兵似乎与程彻心意相通，根本不需吩咐，自己就冲了上去。程彻来不及感概“血饲锁鬼术”的厉害，擎着三尺寒芒，一步数丈，直点那“雷音法师”活尸的眉心——在他眼中，生前修为更高的雷音反倒是更容易对付。

转瞬间，一人三尸斗作了两团。

一边，活尸互搏，如同野兽一般毫无章法，须臾功夫已是遍体鳞伤，可二者非但没有因此停手，反而斗得更加凶狠。

另一边，程彻自然不肯与一个活尸生死相搏，催动着更快一线的遁速不断闪躲腾挪，伺机而动，手中寒芒不时大作。几个来回后，终于破开了绿瞳活尸的下腹薄弱处，寒冰真气蜂拥而入，封住血肉的同时，也在减缓了它的动作。这活尸最大的威胁就是强大的肉身和极快的遁速，缺少了任何一个，对程彻来说都是压力倍减。

瞧着少年的惊人遁速，羽不惊微眯了眯眼睛，暗道：“因为他是法体双修，我本已高看了一眼，没想到，还是小觑他了。能够正面压制一只最低阶的活尸，他的真正实力应是在聚气七层上下，而他的遁速，更是聚气巅峰也未必能够达到的。不过，对我来说，聚气几层都是一样，此地不宜久留，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念及此，羽不惊手中黑镰声光大作，一时间万鬼泣厉、魔气狂灌，依稀间，能够看出一柄巨大的镰刀正在形成，仿佛是放大了数十倍的千魂割魔器一般，压迫一切的气势让人窒息。

稍一感应那巨型镰刀，程彻一个恍惚差点失了神，冷汗直下：“好强的术法！气势比先前那黑矛更盛三倍不止！”旋即，他的目光却在羽不惊四周梭巡，似乎想在黝黑的虚空中找到什么。

“割魂断魄斩……”

羽不惊的注意力全在术法之上，丝毫没有察觉程彻的异样，继续道：“这是‘千魂割’上最负盛名的一式术法，乃是针对修士神魂的罕见法术。传言说，身中此术者，必定魂飞魄散、万劫不复。当年，羽某诛杀鬼吞道人之时，一时托大、硬抗此术，后来竟也生出了一些麻烦，耗费了些许时日才完全化解，哼哼，仅凭这一点，也足见此术之威了……”

术法渐成，羽不惊的视线也垂到了程彻身上，极为傲慢：“怎么样？现在认输还能免却不少痛苦。”

程彻几番攻杀中，已逐渐将那“雷音”活尸冻成了一块冰棍，迤迤然收剑入袖，答道：“按此术当下之威，在下已不是对手……”

见少年示弱，羽不惊的脸上不由挂起一抹得意之色，可听了少年的下半句，他的得意戛然而止。

“只不过……”程彻似乎有所发现，目光灼灼盯着羽不惊，抑或说是，盯着羽不惊背后的虚空：“在下既不想认输，亦不想承受此术！”

羽不惊一怔，笑道：“异想天开！你莫不是患了失心疯了？”

话音方落，他惊觉耳后生风，不待回首看，已是面色一变。

原来，就在他术法将成未成之时，背后数丈外的虚空中，忽而浮现一阵波澜，紧接着，一道倩影轻盈跃出，手中赤铜圆镜射出一道幽蓝微光，光华所向，正指羽不惊的后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