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井字街,最繁华之处却藏着一所别院,幽兰翠竹、叠石疏泉,绿意最浓处又有阁楼二层,古色古香、雕梁画栋。这正是河清帮的三当家金屋藏娇之所,只是他那位相好的不知何时听到了风声,早就不见了踪影。
此时,焦四平就在房中八仙桌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就要入冬的季节,他却挥汗如雨。
面前,那位灰衣人伫立窗边,右手把玩着一柄青灰剑刃,另一只手好像有些不方便,从始至终都藏在斗篷之下。他的目光望向窗外,似乎在欣赏着月色下的别院,这正是那码头上施展诡异手段的费少侠。
于焦四平而言,今晚可谓是“大落大起”。失去了大当家的荫蔽,他本以为自己要完蛋了,没想到绝处逢生,这耿剑通拿人没拿着,反倒惹出个厉害的对头来。焦四平看着面前这简陋衣着的费少侠,却生不出半点轻视之心,他这一条命可还紧紧捏在人家手中……
……
半个时辰前。
那柄冰冷的锐器还贴着耿剑通的脖子,剑刃深陷入肉中,离皮破血流始终差着一丝一线,足见用剑之人对力道掌控之敏锐。
而周遭的一众俱是一副“活见鬼”的模样,在数丈外远远围着,纵有强弩利刃,却没一个胆敢上前,只是不知他们是惧怕伤及了耿首席,还是惧怕灰衣人那神出鬼没的行踪。
灰衣人斗篷笼罩,看不清面目,只能分辨那一身破旧的灰衣、和其下消瘦的身形,看似低贱的打扮,可在场的一众,哪个敢轻视一分一毫?
饶是耿剑通,也没见过如此诡异的身法,他只能强行镇定心神,不甘在这许多人前失了刑罚堂首席的面子。
“这是什么意思?在下已经答应了阁下的要求,莫非阁下当真欺我河清帮无人?”
“不然。”灰衣人面含微笑:“只是空口无凭,若让你就这么走了,事情又没办成,费某当如何?”
耿剑通挺胸,断然道:“我耿剑通既然答应了,就没有办不成的道理,若阁下还不相信,取某性命便是!”这副豁的出去的样子,当真有些草莽英雄的味道。
灰衣人闻言,笑意不减,只是手上微微用力,鲜血登时就渗出、汇成一道。
“你还真……”耿剑通骇得脸上再无一分血色,身子隐隐退缩,可剑刃却如影随形,始终维持着“命悬一线”的距离。这铁硬汉子的眸子里终于露出了一抹类似“服软”的意味,只是咬紧牙关,不肯说出一句求饶的话。
“算是个好汉。”不知为何,颈上的刺痛稍缓了几分,冰冷的剑刃悄然离开了,灰衣人的声音依旧,可于耿剑通而言,那听似随性的声音根本不容置疑。
“你们自去办事……”灰衣人鬼魅般的身影又回到了码头长堤上,他回首一指焦四平,道:“这胖子,留下。”
缓过劲来,耿剑通骤觉身上寒意阵阵,这才发觉自己竟暗生了许多汗水。
“这……”他有些犹豫不决,可最终还是对灰衣人的忌惮占了上风,一把抹掉了颈上的鲜血,咬牙道:“好,耿某这就差刑罚堂的兄弟去做,只是……这三当家的事,耿某也要如实禀报了。”
灰衣人默然不答,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来时志在必得,去时灰头土脸,正是一众河清帮人马的真实写照,而耿剑通更是沉凝着面孔、一马当先。
“少、少侠!”焦四平急冲冲地跑到灰衣人身前,一脸肥肉激动得发颤,献宝似的道:“多谢少侠仗义出手!只是、只是这耿剑通是又臭又硬的角色,此去恐怕不是办事,而是搬援兵啊!”
灰衣人淡然依旧,轻声道:“我只怕他不来。”
“什么!少侠您可知道,这河清帮在海城是多大的势力……”焦四平剩下半句话自己生生咽下没说:不如,我们跑了吧。
可灰衣人没听到似的,看着众人退去,半晌,才道:“我需要一个落脚处。”
……
由是,二人才到了别院阁楼这闹中取静的居所。
“……这么说,你们河清帮,还当真是海城数一数二的势力了。”
灰衣人问清了河清帮的情况,却依旧是不急不躁,仿佛置身事外一般,直叫焦四平急得抓耳挠腮。
“少侠,那耿剑通虽是刑罚堂之主,可在河清帮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帮中还有龙象虎豹四大护法,那才是以一当千的高手!甚至……”焦四平压低了声音,道:“而且我听说,二当家还从燕京找来了一位大内高手充作帮会客卿!”
“大内高手?”灰衣人眉尖一挑,终于起了一丝兴趣。
“没错,我听帮会传闻,那人武功高强得很,甚至能、甚至能隔空伤人,平日里只见大当家、二当家他们两个,连我这帮会三当家都从未谋面过。据说啊,那人还是当今九千岁的‘干儿子’!我们还是……”
那“九千岁”三个字话音方落,只听灰衣人脚下石板“啪“的一声脆响,竟生生破开了一道细长的裂隙。抬眼再看,灰衣人也不再把玩那柄青灰剑刃,只是凝视着窗外,整个房间像是一刹那降了霜一般,陡然阴冷了许多,本是一头大汗的焦四平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突然,灰衣人一声轻笑,才使得整个房间的肃杀气氛缓和了几分。他似是自言自语:“没想到,人还未到燕京,就已经触碰到那人的网罗了,也好……”
焦四平自然大惑不解:“您说什么?”
“你先下去吧。”
灰衣人解下斗篷,露出了单薄的外衣,僵直的左臂上缠满了麻布绷带,像是受了什么重伤似的,不能活动自如。
怀着满心的好奇,焦四平本欲再打量一二,可看到的却是少年侧脸上不带感情的眸子,旋即惊醒,把头一低、连声告退。
“那焦老四就不打搅少侠歇息了。”
直到关上屋门,焦四平这才回过味来,一番问答,他把海城、盐帮的情况交代得七七八八,可这位费少侠的目的、想法,自己这根“老油条”反倒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只是知道他来海城是为了一个名为“费远”的人。
“费远?费少侠?都姓‘费’,难不成……是寻亲?寻亲用得着这么大阵势?”
没头没尾,焦四平自然想不明白,但他最担忧的还是他那悬而未决的身家性命,可全都系于这费少侠一身了。纵有大屋软榻,他也不敢享受,整夜紧挨着费少侠的屋门,一步不敢离开……
……
“费少侠?”
少年盘坐在榻上,手上青灰剑刃忽的白芒一闪,没了踪影,那种波动分明就是寒冰真气的气息,他伸着懒腰,脸上俱是自嘲——这口口声声自称姓“费”的灰衣人,原来就是程彻。
时隔十余日,他一路奔波,才从那太华山中来到了这燕国腹地。
那日,自他被那任老祖种下了所谓“边狱魔种”,剧痛难忍,便陷于昏迷之中,可一觉醒来,他原本断臂之处,竟生出一只完整的手臂出来!
这手臂十分诡异,不仅通体漆黑,犹如“魔手”,而且隐隐之间侵蚀着他的血肉,非但如此,程彻的丹田之中也是一团乱麻。魔种带来的魔气与程彻原本的真气就如同两个不共戴天的仇敌,把程彻的肉身当作战场,一见面就厮杀在一起:
一开始,魔气因为出自于异域魔物,占据着绝对优势,面对真气基本都是一击而溃。但是,真气自丹田而生,贵在源源不绝,在魔气的压制下颓而不死,始终留着一线生机。历经一夜的搏杀,真气终于反过头来压制住了魔气,只不过,程彻也因此丹田受创,修为大跌,就算是数十日的蕴养,也只是恢复了一小半,修为勉勉强强只能算聚气一层罢了。
此时,若遇上个什么聚气三四层的敌人,就算程彻用出全部手段,也万万不是对手,只好一路改名换姓,驭马乘舟,耽误了数日功夫,这才到了燕京门口的海城。
至于为何姓“费”,为何找寻“费远”,却是另外一番打算了。
“如今,真气恢复缓慢无比,而燕京一行,还不知要面对什么样的敌人……”程彻一展手心,灰蒙蒙的内力隐隐浮现:“冥河灯果当真不凡,这才过了半个月,我这炼体内力已到了后天二重的瓶颈,如此进境,比往日单靠‘万山界狱图’中重元峰上的修炼,也快了数倍!”
“再过几日,也许就能尝试冲击后天二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