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族的银枪最终还没在丹山神道上刺处,季忧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飘然下山。
正如左丘阳所说的那般,妖族此行重点是试探。
在未有决断之前,他们不想与人族仙宗撕破脸。
于是天书院一行人驾驭灵剑南下,经过一夜之后抵达了雍州。
这是怒江唯一未经过的州地,无法乘坐仙船前往。
于是他们在驿站更换了马车,继续赶赴雍州与灵州边境的乾安县。
再往西去,便是玄海之滨,也就是灵剑山道场,若从乾安县车马前行,只需半日便能到达。
与前往丹宗的那半程不同,此时天书院弟子之间的气氛稍显凝重。
尤其是尤不渝和何灵秀,渐感压力,每日的修炼时间都在不断延长。
他们背负的是天书院的宗威,代表的是天书院的颜面,唯一的选择就是问道后取胜,凯旋而归。
但正如左丘阳所言,灵剑山的亲传不可小觑。
天剑峰的那位亲传名叫庄由,不姓颜,而一个外姓弟子能做到亲传这个份上,也足以见其天赋了。
至于玄剑峰的那位颜书菁虽然名声不显,但也绝不是泛泛之辈。
他们临行之前在天书院放狠话是为了气势,但来到了此处,也就意味着灵剑山近在咫尺。
此刻无论是尤不渝还是何灵秀,都不敢掉以轻心。
“好多灵剑山的弟子……”
“莫看莫语,入驿站歇息,明日继续赶路,不要节外生枝。”
“……”
乾安县境归属于灵州管辖,灵剑山弟子众多,看到身着天书院仙袍的一行人,便面露不善。
尤其是几次擦肩而过,剑气的嗡鸣之声清晰可闻。
这并不奇怪,毕竟你都要打上人家山门了,人家又怎么会给好脸色看。
其中有好几次险些针锋相对,但最终还是以天书院退去为之。
因为他们都清楚,现在出剑就是私斗,灵剑山一旦占了个理字,别管什么亲传还是干传,他们都回不去了。
随后众人便在灵剑山弟子及别宗行走的注视之下,到了乾安县的一家驿站下榻。
申时三刻,日头西去。
初夏的雍灵边境气温还算怡人,季忧已经坐于床榻之上继续微照,不断锤炼着体魄,致使体内华光一片,气血不断翻涌。
这是他的第十次微照,体内的颤栗比先前更加强烈。
尤其是灵气冲击四肢百骸之时,便连神魂都随之激荡,同时灵火洗练肉身的痛感也让他不自禁发出一阵阵闷哼。
“果然,气魄越来越强了。”
“这季忧所修的究竟是什么法门?”
驿站内的连廊之中,何灵秀环抱双臂,感受到对面那间简陋房屋中不断外放的气息,眉心微皱。
她方才也在房中修炼,此时出门透气,很轻易地就感受到了季忧的气息。
而她所说的强,并未是指境界,而是指此时的感觉。
就好像钢板与棉花,这两种事物并无修为,但即便是凭感觉也能知道哪个更硬。
何灵秀感觉那屋中就像是有什么澎湃之物在不断汹涌,涨大,潮热的气息便是隔着窗缝都能扑到她的脸上。
最关键是房内时不时发出的闷哼声,听得她一阵脸红心燥。
若不是只有季忧单独出声,她都快要怀疑他房中并非只有一人了。
这气息一直持续了许久,直到尤不渝从外归来,手中长剑还散发着一股锋利的气息。
他要打的是灵剑山最强的一位亲传,逼是装出去了,但压力同样也十分巨大,先前在丹山上的气定神闲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因为杂念颇多,所以在落脚驿站之后,他就去城外寻了一个僻静之所不断地熔炼道法,此时才归来。
“师妹在看什么?”
“额,无聊,赏景而已。”
尤不渝此时站定:“马上就要到灵剑山,我这心绪倒是越发安定不下来了。”
何灵秀转头看他:“我也觉得尤师兄近几日杂念颇多了些,但万不可未战先怯呀。”
“未战先怯倒不至于,能在我们这个年纪修至融道境的,自有骄傲,但有时骄傲,同样也是压力。”
何灵秀点了点头,随后便见到对面那座小屋打开了房门。
季忧迈步而出,周身风浪平息。
他的第十次微照没有结束,因为……他似乎感觉到了瓶颈,面色有些古怪。
他知道悟道是有瓶颈的,未曾通透便是空耗百年也难见成效,却没想到炼体竟然也有瓶颈。
难道是太硬了?
季忧此时回神,才看到门前的连廊之中站着身怀大自由的何灵秀,和面色阴沉的尤不渝。
两方对视,尤不渝列他一眼,随后便转身回了房间。
丹宗一行,他本是以殿主亲传的身份带队去拉好感的,为的就是展示自己的不凡,但他的脑中,此刻只有元采薇贴在季忧身边的画面。
他直到如今都想不清楚,为何在元采薇的眼中,他一个内院殿主亲传却比不上一个院外弟子。
难道他真有什么常人难及的特长?
这让尤不渝极其烦躁,再加上已临近灵剑山的紧迫,以致杀气极重。
但他们是前来灵剑山问道的,受到了万千瞩目,所行之处都有议论纷纷,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不能对季忧出手的。
不然以他殿主亲传的身份,怎么会容忍一个外院弟子惑乱自己的道心。
事实上,昨日从丹山上下来的时候,他其实无比期待那位妖族护卫能够对他出枪,只可惜没有。
季忧此时站在门外,听到“哐当”间沉重的关门声,嘴角微咧。
这尤不渝一路都是这种态度,就仿佛是被他抢了他媳妇儿一样。
他还觉得冤呢。
要不是尤不渝横生枝节,非得去丹宗,自己这清白之躯能被人看光么,搞得他现在越接近灵剑山越心虚,拼命洗练肉身。
那可是留给灵剑山小鉴主第一个看的,若让她知道被别人先看了去,那还得了。
正在此时,何灵秀忽然迈步而来,婉转娇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季师弟方才是在房间悟道?”
季忧转头看向何灵秀:“不错,师姐有何指教?”
何灵秀打量他一眼,眼神落在他心口,听着那澎湃的气血,眉心稍皱。
天书院的大部分人走的都是纯粹道修的路子,为了避免肉身对神念的限制,下三境时不会太过于竭力锻体。
就连灵剑山这种修剑道的,其实也是融道于剑。
但季忧这浑身的气魄似乎不是来自于修为,而是来自于他自身所散发而出。
修仙者结成灵元之后就失去了锻体的机会,她不知道季忧这般气魄到底是因何修成。
是吃了什么丹药?
何灵秀十分好奇,不过很快就回了神:“没什么要指教的,只是好奇,此次前往灵剑山问道的明明是我和尤不渝,为何越是逼近灵剑山,师弟就越是如临大敌般刻苦努力?”
“有吗?”
“当然有,从丹宗下山之后,我看师弟便将所有时间都用来修炼了,比我这个马上要出剑的都要紧张。”
季忧看她一眼,心说你们要面对的只是剑峰亲传,而我要面对的那只可是灵剑山凶萌的小鉴主。
药池一事她还不知道,但肯定会阴阳怪气地问他怎么在丹宗待了那么久,是不是有些流连忘返之类的。
女子的第六感向来都是可怕的,我这个人又不擅长说假话……
那丫头肯定不舍得用剑砍我,但应天境若是全力用脚脚踹我,我估计也扛不住。
都他妈赖尤不渝。
他本来还想用看狗都深情的眼神,加上绝美的外貌把颜书亦哄到嘤,然后如偶像剧女主那般不顾宗门大义,将本命灵剑术传给她。
结果现在好了,他虚的不行。
季忧叹息着开口:“一方面是因为我曾险些杀死灵剑山一名融道,另一方面大概是因为秋斗要开始了,楚河被接回楚家传法,我总是悬着颗心。”
“楚河……”
何灵秀听后点了点头,心说也是。
季忧此行不用出剑,完全就是作为跟班而来的,但出行之外,他却也有自己即将面临困境。
说实话,像他这种天赋,无论放在哪一年都必入内院的,谁知运气如此不好,却碰上了楚河。
季忧见她陷入沉思,并未打扰,随后便拱手作别,出了驿站往城中走去。
乾安县与玉阳县那种偏远之地不同,并没有大片的荒野,反而显得十分繁华,原因就在于它在雍州和灵州交接,而且是山海阁与灵剑山之间的必经之路。
温正心、班阳舒、裴如意与白如龙四人正在等他,约好要与季忧一同吃晚饭的。
随后几人找了一家酒楼,白如龙在被季忧逼迫之下自愿请客。
如龙仙帝心还是比较大的,他知道自己不用出剑,所以完全就是过来游玩的心态。
温正心、裴如意和班阳舒则隐约有些担忧胜负结果可能会造成的影响。
至于季忧,他更加深沉,他不但惦记人家灵剑山的小鉴主,还惦记着人家灵剑山的剑道。
“季兄你看,楼外好像有个臀儿圆润的女子。”
“不,我不看。”
“?”
季忧一脸正气,目不斜视,叫白如龙有些莫名。
温正心也忍不住抬头,眉峰轻挑,心说季师弟前几日在丹宗还说要给我搓澡,怎么今日倒是如此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