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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臣出身寒微,亦知报君恩

事儿有点大,所以下面人传的有点急。

涉及一个被废黜的贵人,一个正受宠的贵人,当这两种身份的人凑到一起时,十有八九瞄准的是太子宫。

别说外人,就算是刘据,他看了情报之后,连那位身份尚且模糊的‘废黜贵人’是谁,心中都有了猜测——

李姬!

李姬如今被幽禁在常宁殿,与被废无异,她还和太子宫有过冲突,双方的仇恨基本无法化解。

她不甘寂寞,派人去和李广利串联一二,不是没有可能。

刘据是这么想的,警惕、探查的角度,也是朝这个方向去的,他从没有被动挨打的习惯。

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过。

这一次刘据失算了,既猜错了敌意的来源,也做了些无用功,他根本不需要对任何人进行反击,因为……

……

“长门宫遣人来臣府上,欲要构陷皇后,祸乱后宫,臣惶恐难安,舍妹显贵以来,我李家受陛下荣宠之至。”

“臣虽出身寒微,但知衔环结草,亦知君威浩荡。”

“思虑再三,不敢不报!”

未央宫,承明殿内,李广利大礼跪倒,以头杵地,言辞恳切:“臣心怀惶恐,犹豫日久方才上报,请陛下责罚!”

话音落下。

空旷的大殿中静悄悄,宦者令站在御案旁,眼观鼻、鼻观口,充当起了隐形人。

此刻,承明殿内除了一个长跪不起的李长史,一个很有眼力劲的老太监,只剩下龙榻上面无表情的皇帝。

烛火将大殿照的通明。

皇帝没说话,深邃的目光落在李广利身上,注视了许久许久。

期间李广利一直跪着,陛下不开口,他叩首的动作就不会一丝动摇。

又不知过了多久,低沉、浑厚的嗓音才慢悠悠响起,“她找你,都说了些什么?”

李广利面朝地板,恭敬道:“多是不敬言语,臣不敢说。”

“朕让你说!”

“是。”李广利保持着跪地姿势,语气不带半分波动的叙述道:

“午时左右,长门宫遣一老嬷嬷来通传,言说可以透露陛下阴私、好恶,乃至房中之术,用于后宫争宠。”

“臣初闻此言,顿感惊恐骇然,不敢多听、更不敢让其多说,以言语搪塞,踟躇良久后,于午夜入宫禀明陛下。”

先前李广利说‘犹豫日久方才上报’,其实没多久,也就几个时辰的功夫。

甚至。

这几个时辰,他也没有全在犹豫。

登门的人说明来意后,李广利确实先搪塞了过去,然后,思量了半炷香不到,他便下定决断——

卖了前皇后!

以陈阿娇如今的处境,一般人都不愿沾染她,李广利就有点‘二般人’的味道了。

他既不愿沾染对方,还要拿着对方意图不轨的行为,来个‘知恩图报’,主动找陛下检举……

从李夫人的角度看。

李广利对自家妹妹的姿色有信心,无需她人教导,照样能得到陛下的宠爱。

再从李家的长期发展来看,很显然,将无用的废皇后直接卖了,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之所以下了决断,还要在家里‘犹豫’几个时辰,赶到宫门落锁前来检举,自然是为了真实。

这份演技能不能瞒过皇帝且不论,实际上,皇帝也不会深究。

真也好,假也罢。

当李广利跪在承明殿内,毕恭毕敬地讲出长门宫私下的动作时,皇帝已经满意了。

“你且去。”

“是。”李广利应了一声,俯身叩拜后,方才躬身退向殿外,宦者令下了御阶,引着他一同出去。

李广利见状连忙拱手,示意不敢劳烦您老相送,宦者令却笑眯眯地摇了摇头,坚持同行。

等他们两人都出了大殿。

原本应该是皇帝一人独处的殿宇,此刻却从殿侧屏风后,又走出一位,一位绣衣使者!

“陈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午时四刻进李府大门,待了不到两刻钟,便从侧门离开。”绣衣汉子沉声道。

“还有吗?”

皇帝手里把玩着一块西域诸国进献的玉石,斜靠在榻上,语气不轻不淡,听不出喜怒。

绣衣汉子思索片刻,又道:“陈皇后的癔症越发严重,时常有大逆不道的言语。”

听到这句话。

皇帝古井无波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似追忆、似惋惜,须臾间,那份复杂的情绪,又似从没有出现过。

“不用管,就让她待在长门宫吧。”

“是。”

……

金秋九月,微风拂过山岗,吹过田野,关中大地乃至整个天下,都迎来了丰收的季节。

值此之际,太子刘据又在送别。

上一次是在长安城西面,这一次是在长安城东面,唯一相同的点,都是在渭河河畔。

“殿下,保重!”“勿念。”刘据立于官道旁,看着王衡的身影渐行渐远。

秋收时,城外皇庄收成不错,同等人力下,曲辕犁耕种的田亩更多,对比十分明显。

这段时间里,王衡一边整理农家典籍,一边守在田间,农人反馈出新耕犁的问题,他便随时调整。

曲辕犁的结构更加成熟,皇帝当初给出的承诺,也正式落地。

擢农家子弟、太子宾客王衡,为搜粟都尉,负责推广曲辕犁,以及指导农耕事宜。

王衡此次东去。

便是带着任务离京,曲辕犁更适合小块、零散耕田,关中多平原,又在天子脚下,此处无需搜粟都尉费心。

王衡的目的地,是南方……

“呼,走吧。”

刘据翻身上马,一抖缰绳,与一众护卫离开了官道。

今日王衡离京,按说太子不必来,毕竟王衡不是诸贺,没有肩负刘据交待的特殊任务。

仅凭君臣关系,刘据这个太子还不至于送出十里地,可刘据还是来了。

无他,顺道而已。

渭河从陇西郡一路自西向东流淌,流经京畿地区时,从秦岭上汇集而来了数条支流,其中有一条,叫:灞河。

在灞河上游,有一座因帝王陵寝形成的聚集区,叫:霸陵邑。

霸陵,文帝的陵寝。

与大汉诸多皇帝的陵寝位置不同,比如高皇帝的长陵、孝惠皇帝的安陵、孝景皇帝的阳陵,以及当今天子的茂陵。

以上现存的帝王陵寝,都在渭河以北,唯有文帝的霸陵是在渭河以南,长安城东南面的灞河流域。

霸陵邑。

有一座宫苑,长门宫。

刘据此次出城的主要目标,正是那处。

他能直奔长门宫,倒不是刘据调查出了那位‘废黜贵人’的真实身份,之前便说过,他无需做任何举动。

李广利,把陈皇后卖了两次……

确切来讲,是‘请罪’两次,他先在皇帝那儿跪了一波,转过头,李夫人又去椒房殿哭了一波。

说了些诸如“妹妹人微言轻、安分守己,岂敢与姐姐争锋”的真情话。

后宫里的妃子们,如何如何拉扯暂且放下不谈。

且说。

椒房殿知道了此事,太子宫也就知道了此事,随后,刘据不就到了长门宫?

他没啥特别想法,就是来看看不甘寂寞的陈阿娇,是个何许人也,知己知彼嘛。

结果……

“呵,原来是你这孽种,都长这么大了!”

长门宫,那座光线晦暗的正殿内,刘据抹了把脸颊。

看了看一见面就朝自己‘开大招’的宫装妇人,又看了看左前方的老嬷嬷,纳闷道:“她一向都这么说话吗?”

好家伙。

刘据都被干蒙了。

大汉朝走到哪、遇到谁,不得讲讲体面、谦逊?

诸侯王自称‘寡人’,太子自称‘孤’,平民百姓介绍家里的兄弟姐妹都是‘舍妹’、‘舍弟’。

哪怕刘据当初跟李蔡闹掰了,当街给了对方一棋盘,事后遇到,对方也会冷着脸来一句:

“殿下。”

刘据回一句,“丞相。”

现在倒好,撞上一个刚见面,就称呼太子为孽种的?

刘据本以为自己的行为举止,已经够无礼、够狂了,今天他才发现,好像有人比他还狂……

“殿下勿怪,我家皇后独自待了十几年,不常与人交流,难免有失礼之处。”老嬷嬷微微躬身,解释道。

刘据闻言挑了挑眉。

他有两个槽点想吐,一个是:这特么仅仅是失礼?

另一个是:这特么还是皇后!?

不过。

刘据的话没说出口,端坐上位的陈阿娇便勃然作色,一拍桌案,嘭!“跟他废什么话!”

她盯着刘据的脸颊,仿佛在那张脸上依稀看到了刘彻与卫子夫的影子,尤其是后者。

陈阿娇顿时怒从心头起,语气厌恶道:“你今天是替你那下贱母亲来看我的笑话?我告诉你,不可能!”

嘶。

刘据张了张嘴,蹙眉间,突然失笑一声,他点点头,喊了一声,“来个人,给我搬个座!”

候在外面的苏武闻声跨过殿门,扫视一周,径直将右侧一张案几抱起,咚的一声,放置在大殿中央。

刘据笑了笑,苏舍人深得他意。

也不管这案几是桌子还是凳子,刘据大马金刀的坐了上去,这个高度,刚刚好。

此时,高亢刺耳的女声忍无可忍,猛地响起,“刘据,你想在我这儿撒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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