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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甲骑破阵雪纷乱

在靖难大军身后的三千庐州兵,此时也在为靖难大军的胜利而欢呼雀跃,但其中的几名主要将领却没有那么兴奋,而是纷纷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阵型最中央的杨春。

而杨春也自然感受到了这些目光,迅速变得如坐针毡起来。

这三千庐州大军已经算是残部了,但残部与残部还是有所差距的。

有的残部是真的被打得稀碎,乱七八糟的人捏合起来,在一个强势或者窝囊的领导人之下乞活混日子。

有的残部则是保持了基础建制,保留了各级军官,甚至保留了些许士气,只不过由于伤亡过于惨重,而不得不暂时蛰伏而已。

在两淮大败之后没有四散而逃的庐州大军自然属于后者。

也因此,庐州大军,尤其是中低层军官在面临某些事的时候,想法与寻常宋军是不一样的。

说句难听的,对于这三千庐州大军残兵来说,我有勇力,有志气,凭什么跟着你杨春在巢湖里面吃水草?不就是因为你保证在某一天会反攻回去,带着大军去杀金贼吗?

然而现在决战已经开打,各路名师大将都在战场上拼命,统制官一级的军官都战死好几个了,可庐州大军在你杨春的带领下,就如同个缩头乌龟一般跟在靖难大军屁股后面捡些残羹剩饭,这特么合理吗?

“辛将军有令,令庐州大军注意阵列!莫要掉队!”前来传令的军使来到庐州大军的前锋范山硕身前,大声说道。

范山硕胖大脸上肥肉颤了颤,拉住军使的手:“这位兄弟,辛将军或者刘都统那里,就没有让俺们参战的军令吗?”

军使摇头:“无有。”

范山硕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难道我们这三千兵马,只能在如此大战的战场上看着吗?”

军使嗤笑一声,刚要转身离去,却觉得胳膊上猛然一紧,回头只见范山硕怒目圆睁:“你这厮笑什么?”

军使也不怵,在周围数名将领怒目而视的目光中昂然说道:“庐州大军与我靖难大军只是合军,虽说你们杨知州听从都统郎君的号令,却还是可以自行其是的。没有军令,难道不会请战吗?!充他妈什么英雄好汉?!”

范山硕怒火中烧,却又在瞬间泄气,放开了大手。

军使再次冷笑两声,拨马行进两步后,回头对范山硕大声说道:“范将军!想让别人看得起,你得先看得起自己,做出能对得住自己的大事才可以!”

一句话说罢,军使飞奔离去。

范山硕狠狠的一锤手心,对周围的军将说道:“不成,俺得去找一趟知州。周二,你暂为先锋!”

说着,范山硕骑着他那匹尤为巨大的战马,向中军而去。

少顷,他就见到了杨春,并且在第一时间滚落下马,跪下抱住了杨春的马腿:“知州!请战吧!就算不能全军上阵杀贼,也应该分些兵马去参战,总不能如此坐视诸军奋战吧?!

即便俺们不要脸,也不要赏,这一战打成这样,却是要上史书的,若是真的因为庐州大军畏战而落败,使得两淮不属国家,来日史书上要怎么写知州啊?!这可是千载骂名啊!”

说罢,范山硕直接嚎啕起来,引得杨春身侧的数名军将齐齐勒马止步,一齐来看。

然而这些军将却不是在看范山硕,而是看向了杨春,似是在等他作什么抉择。

饶是身处大军之中,为一路大军的统帅,杨春还是瞬间觉得有些狼狈,在数道目光中,只能艰难出口:“范大胖子,难道你也不知道我的良苦用心?”

范山硕闻言更加嚎啕:“知州担心的,无非就是俺们大败之后战力不成,上阵之后伤亡惨重。可知州有没有想过,若是此战败了,那么庐州大军哪里还会有伤亡一说,肯定会全军覆没的!”

杨春强笑道:“如今靖难大军已经将武平军击溃,此战如何会败,你……”

“知州!”范山硕大声打断了杨春的言语:“兵凶战危!兵凶战危啊!没有到最后一刻,谁胜谁败谁能说清楚?眼看大胜的局面,莫名其妙的败了,知州从军多年,难道就没见过吗?

而若是各路大军真的大败,咱们庐州大军难道还真的能力挽狂澜不成?”

杨春猛然吸了一口气:“那范大胖,你的意思是?”

“无论去哪里,无论如何,咱们都要参战。”范山硕站起身,抹了一把脸正色说道:“到哪里都可以,只要杀金贼就成,不过知州要速速作决断!速速参战!”

“你们……你们都是这么想的?”杨春询问周边数名将领,得到准确回答后,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惶恐,只能回头看向一人:“何大管,我心已乱,你有什么可以教我的?”

何伯求手指轻轻抚着挂在马上的熟铜锏,说真的,原本他都已经预备着劝说一次不成之后,直接劫持这名军头,然后强行下令进攻了。

身为靖难大军的后勤大总管,因为要输送辎重粮草,何伯求与庐州大军也接触过许多次,他的许多亲信也已经与庐州大军的将官们混熟,此时也早就开始了串连与说服。

然而何伯求却没有想到,他这里还没有发动,范山硕这种杨春的心腹大将都按捺不住,主动请战了。

倒是省却了一番手脚。

“杨知州如果想要做些什么,现在就派遣军使向都统郎君请战,去掀了金军大营!”

何伯求并不废话,直接指了指两三里外的金军龟山大营,随后对杨春正色说道:“杨知州,金贼主力大军皆在外围作战,我身为靖难大军之人,若是让庐州大军去迎战金国正军,难免有以邻为壑之嫌。

但此时金贼大营之中皆是签军民夫,若杨知州还不敢进攻,那么也就休怪天下人耻笑了。”

杨春脸色一白,随后一红,犹如血气上涌一般,就要立即下达命令。然而何伯求却是再次拉住了杨春:“杨知州,金贼大营里肯定有金帛财货,粮草辎重,这些还得战后按功劳分配。大营中被掳掠的女子,一定要秋毫无犯,否则就莫怪都统郎君在战后算总账!”

这件事很重要,因为按照宋国不靠谱的军政能力,谁也说不准赏赐到底会有多少,到时候就得需要缴获来犒赏士卒。

杨春重重点头,随即让军使告知辛弃疾,庐州大军立即参战。

片刻之后,庐州大军转向,向着金军龟山大营杀去。

金军大营自然不是没有留守,虽然都是签军,但人数高达两万,其中还有万余签军是从中原山东征发的,并不是杨春的两淮老乡,战力与寻常宋军不相上下。

更别说大营之中还有老将完颜奔睹坐镇,再配上修建完整,规制齐全的营寨,可谓一个难啃的骨头。

然而站在望楼上的完颜奔睹见到庐州大军转向杀来,心中却是一点底都没有。

这种战场上,凡是想要主动做些事情的军队都是不可小觑的,即便是手下败将,但鬼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成了哀军?

关键是大营中的精锐野战军都已经出营厮杀去了,以至于完颜奔睹手下就两个谋克的马军亲卫,根本没有办法主动出击,只能被动防守。

这种丧失战场主动权的形势,让这名经历过灭辽灭宋战争的老将十分不自在。

完颜奔睹看向东方,长叹之后喃喃自语:“看来只能看陛下那边的胜负了。”

正在围攻虞允文的完颜亮此时同样也有些头痛。

这时虞允文所率的淮西大军其实已经身处劣势,然而金军就是他娘的攻不进去。

前军李子远部与后军戴皋部都已经被彻底击溃,若不是张小乙率两千兵马与蒲察世杰拼命,淮西大军已经陷入了两面夹击的局面。

事实上,淮西大军这三千兵马也是有些摇摇欲坠,然而在完颜亮亲自率军猛攻中,淮西大军却是坚持住了,甚至将逃回阵中的前后两军组织了起来,列成了第二道防线。

双方几乎处于谁都奈何不了谁的阶段。

就在这关键时刻,宋金两方的援军几乎同时到达。

宋国这边,刘锜与李显忠这两名老将整饬出了一千骑,一千步,亲自率军,向着战场中央而来。

金国这边,威胜军第二将娄薛率领二十六个谋克,同时也是威胜军最后的机动力量,来到了战场,迎面就碰到了宋国援军。

双方连列阵都来不及,立即就地开打。

两片战场的距离只有几百步,混战立即就波及了过来。

如果这样持续下去,乱战的结果到底是怎样,那真不好说。

但娄薛带来的却不只是养精蓄锐的援军,还有养精蓄锐的战马。

完颜亮迅速下令,让合扎猛安与威胜军第一猛安全都将疲惫不堪的战马换下,随后留下些许兵马牵制淮西大军,完颜亮则是率领千骑向着宋军援军包抄而去。

金军见到金吾纛旓当先而来,俱是精神大振,奋力发动猛攻。

可怜刘锜与李显忠这两名成名许久的大将竟然被一击而溃。

在三千余精锐甲骑的前后夹击之下,这些刚刚经历过大战,又强行整饬出来的宋军根本坚持不住,大败溃散,其中数百建制还完整的兵马在刘锜与李显忠的带领下,来到了淮西大军阵中休整。

虞允文与两人相见,皆是相顾无言。

回想着出征之时的豪言壮语,再看看如今的狼狈场景,真让人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不过事已至此,除了死战,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在各种见招拆招以及分兵支援作战之后,此时的战况已经变得明朗。

靖难大军与鄂州大军联手击溃武平军后,驱逐溃军扫荡威胜军。

而完颜亮则是带着金军此刻所有的机动兵马,围攻淮西大军。

两边都是在以强击弱,都在捏软柿子,都想要以击溃敌方最弱的一部来获取战略上的优势,从而在士气上打击敌方。

现在就看哪一方能咬牙挺到底了。

大怀忠浑身上下皆是血污,挥手召来娄薛:“你且与我过来,去拜见陛下。”

娄薛也是气喘吁吁,换了一匹战马,方才跟着大怀忠去见完颜亮。

“娄薛?”完颜亮拍了拍这名悍将的肩膀:“你好,你很好。移特辇父子是忠臣,你更是忠臣。”

说着,完颜亮对肃立在身边的完颜王祥说道:“你们都是年轻儿郎,下一辈的翘楚,来日必能封侯拜相。”

这就是在许诺前程了,完颜王祥虽然激动,却还能维持,但娄薛就直接跪下重重叩首,感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末将必然为陛下效死!”

完颜亮正色说道:“需要尔等的勇力,却不用你们死。咱们君臣应该长长久久才对。现在勿要露出小儿女态,上马!随俺击破面前的宋狗!以夺来日富贵!”

娄薛擦了一把眼泪,重重点头之后,翻身上马,举起长矛高呼:“随陛下!杀宋狗!夺富贵!”

“随陛下!杀宋狗!夺富贵!”

以金吾纛旓为核心,欢呼声逐渐扩散开来,在这片战场上聚集的金军七十个谋克原本已经疲累,许多谋克更是伤亡惨重,如今有战力的算上蒲察世杰也大约只有五千骑,此时听闻完颜亮的亲口许诺,尽是放声高呼起来,士气也随之高涨起来。

完颜亮同样跨上战马,刚想要下令,却只觉得额头一凉,伸出手来,一片雪落在了手心。

“下雪了……”

“下雪了……”淮西大军阵中,虞允文喃喃自语。

“咳咳咳。”刘锜捂着嘴巴剧烈咳嗽,如同要将肺咳出来一般,片刻之后方才止住,将一抹不易察觉的血色藏在手心之后,他喘了几口粗气,复又举起冰凉的药酒痛饮了几口,方才说道:“此战到了此等地步,虞相公可还有其他说法?”

虞允文摇头:“你们两名宿将都已经如此了,我还能有何办法?无非就是死撑到底,事有不谐唯死而已。”

李显忠卸下了披膊,包扎脖子侧方的伤口,刚刚一支抵近射击的重箭刺穿了他的顿项,锋利的箭头划破了脖颈,差点要了他的命,闻言直接惨笑说道:“你们谁能想到,事到如今,咱们二人此时竟然困顿至此,只能依靠刘大郎来决定此番大战的胜负?”

刘锜摇头笑道:“没有办法的事情,当日我在富平大战之时,你离西贼归宋之时,即便败了却依旧昂然不失志气,无非是年轻力壮,可以来日方长。如今你我皆老矣,这天下事,终究还是年轻人去做的。”

说着,一名将领急速赶来。

刘锜再次咳嗽了几声,指着那名将军说道:“年轻人来了。”

时俊不知道两名老将是如何议论自己的,此时也没有工夫想些有的没的,在马上拱了拱手说道:“虞相公,刘都统,李总管,金贼要发动进攻了!”

虞允文正色说道:“老夫依旧不识军略,这两位老将也不知道淮西大军的状况,万事由你来作主!”

他还以为是时俊在向他索要某些权力。

时俊闻言摇头:“相公,俺的意思是,金主完颜亮要杀进来了,这是个好机会!”“那就去做!”虞允文斩钉截铁的说道。

时俊还是摇头,诚恳说道:“虞相公,金主虽然会来,却不会作前锋。若是能挡住金贼便罢了,若是挡不住,金主必然会在先锋破阵而入后,作为第二锋入阵……”

虞允文瞬间明白了时俊所言,大手一挥,打断了对方,团头大脸上和蔼表情不见,满是决绝:“老夫知道你的意思,老夫就在这里,老夫的大旗就在这里,就算死,也不会移动一分一毫!你速速去统军,不得怠慢!”

“喏!”时俊高声应诺,拨马回头,奔驰数步之后,再次勒马:“虞相公,只要俺的大旗不倒,金贼主力绝对杀不到你面前!”

说着,时俊顶着纷纷扬扬的雪,向着自家大旗而去。

同样顶着雪来回奔驰的还有完颜王祥。

完颜亮将前军托付给了他,由他选择进攻方向。

这让完颜王祥觉得身负重任的同时,变得更加兴奋起来。

在宋军阵线之前试探了数次之后,宋军的防御缺点还真让他找出来了。

这并不是时俊故意露出的缺点,事实上,在经历了行军、大战,又接纳了许多溃兵之后,这个方阵已经变得有些混乱,在个别地方由于将领或者士卒的问题,露出一些破绽实属正常。

而这个破绽确切的来说,其实就是刘锜、李显忠二人率领溃军退入大阵的地方,有些兵马被整饬出来,留在了此地,以作防守。

时俊虽然不能确定金军的主攻方向到底在哪里,却能确定金军破阵之后,肯定要直奔自己的大旗而来,这样就有了事先准备的机会。

确定了主攻位置之后,完颜王祥集结了十个谋克的甲骑,列成了这个时代最为常见的锥形阵,在前端甲骑各持长兵,居中及侧翼金军则是弯弓搭箭。

这也是破阵能力最为强悍骑兵阵型。

金军在宋军阵前逡巡两次后,齐声发喊,向着宋军阵列砸去。

宋军也早已发现金军的异动,数百居中支援的宋军向此地涌来,然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刀盾后撤,长枪向前,弓弩手给我放!”宋军临阵的一名大嗓门统领官赶紧高声下令。

之前为了应对金军骑兵的骑射,阵前大多只是刀盾兵,而应付甲骑冲阵,刀盾兵就完全无能为力了。

还好时俊带兵严格,长枪兵与刀盾兵虽忙不乱,趁着神臂弩手一轮齐射,将金军甲骑射得人仰马翻的空隙,三百余长枪兵排成六排,将长枪尾端拄近有些湿润的泥土中,紧张的注视着前方。

按照以往的惯例,当宋军枪阵成型之后,金军的攻势就会停下,变成佯攻。

然而这次却是不同,金军在被射翻数十骑后,并没有止步,反而将战马提升至急速。

“杀!”完颜王祥亲自冲锋在队列的最前方,他的盔甲与战马身上插着四五支箭矢,却丝毫不在意。他犹如负伤猛虎一般,向宋军阵线扑去。

宋军统领见状既忧且喜,忧的是金军的生穿硬凿开始后,自己的部下肯定会伤亡惨重;喜的则是对面金将是个蠢货,竟然用骑兵来撞枪阵,只要宋军能挺过第一刻冲击所带来的伤亡,将金军战马停住之后,那金军这一千骑全是砧板上的鱼肉。

丧失千骑后,金军还能打得下去就有鬼了!

完颜王祥当然不是蠢货。

宋金两军相距不过三十步时,正在冲锋的金军之中突然射出一阵箭雨,落入到宋军阵型当中,身着皮甲的长枪兵哀嚎声一片,一时间的伤亡最起码有二百人,枪阵瞬间变得散乱不堪。

宋军统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要知道,骑射跟步射根本就是两码事,若说百步穿杨的射雕手在军中是百里挑一,那骑射高手就是在射雕手中百里挑一。

骑兵骑射时,无论抛射还是抵近射击,都是射完就跑,从来不管中不中。原因就是这玩意根本就没有准头。

甲骑排成圆阵回寰射击时还好,若是在冲锋时胡乱抛射,仅仅对友军的误伤就够骑兵喝一壶的了。

然而金军不止在冲锋中射箭,而且将事做的如此狠绝。刚刚同时射出的箭矢最起码有四百支,这根本不是侧翼那些持弓箭的甲骑能制造出的箭雨。

整个锥形阵前半部的金军都在弯弓放箭。

那名金军将领可是在阵型最前方的,他就不怕被箭雨射成刺猬?

然而宋军统领来不及多想了,下一秒,金军甲骑就已经顺着枪阵的缺口轰然砸入,不止原本已经散乱的枪阵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在枪阵后举盾防御的刀盾兵也被波及,被战马践踏如泥者不计其数,临阵指挥的宋军统领当即身死。

金军得势不饶人,疯了一般的抛洒箭矢,将缺口进一步扩大,领头的完颜王祥丝毫不怕孤军深入,竟然率二百余骑一头扎进神臂弩手的阵列之中。

神臂弩手大部分正在上弦,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金骑就已经突破了枪阵。再加上军官身死,原本就不是密集阵型的神臂弩手被完颜王祥一举突破。

“建功立业,就在当下!”完颜王祥眼见甲骑纵横,屠杀宋军如屠鸡犬,也是豪气顿生,举起兵刃对着部下高呼。

因为他知道,二百神臂弩手的溃退意味着金军已经砸开宋军大阵的坚硬外壳,即将品尝其中美味的果肉了。

“建功立业!”

“衣锦还乡!”

“杀!”

冲进宋军大阵之中的金军一齐高喊,杀声震天中,向着临阵指挥的时俊杀去。

当然,宋军之中自然有大将不想让金军建功立业。

宋军外围溃退的范围越来越大,渐渐成了雪崩之势,然而此时,一面刘字大旗急速靠近,迅速将阵线稳定住。

有不少向两翼溃逃的长枪兵与刀盾兵干脆折返,与金军甲骑战成一团,仿佛这面大旗本身就是勇气的象征。

刘锜身侧甲士已经只余三百人,然而面对征战一生的敌人,这名旧时代的残党并没有退缩,而是亲身上前,试图将防御缺口堵住。

在刘锜的带领下,淮东甲士不顾疲惫,争先恐后的向金军甲骑发动了进攻,上刺骑士,下砍马腿,一时竟有将金军拦腰截断的趋势。

若发动攻击的仅仅是完颜王祥这十个谋克,没准刘锜直接就能将金军吞下了。

可完颜亮何曾让部下失望过?

伴随着一阵箭雨,喊杀声与马蹄声再次轰然响起。在金吾纛旓的指引下,千余合扎猛安与甲骑混编的骑兵汹涌而至,沿着完颜王祥所打开的缺口,狠狠撞进宋军阵列之中。

“万岁!”

“万岁!”

围攻宋军的金军甲骑士气大振,从四面八方发动了猛烈的进攻,尤其是在后阵的蒲察世杰。他所部精骑的战马早就疲惫不堪,此时干脆下马步战,从东侧猛攻虞允文本阵。

宋军防御阵型全线告急。

“擒杀敌将者,赏千金,封万户!”完颜亮知道此时乃是最关键的时刻,一边高声呼喊鼓舞士气,一边直趋战马,向刘锜扑去。

大怀忠扈卫在完颜亮的身侧,手持大刀左劈右砍,如同摩西分海一般,将沿途宋军分为两半,宋军之中虽有勇士凭借孤勇向前迎敌,却无一合之将。

刘锜手持长刀,刚刚将一名金军战马砍翻在地,却听见炸雷一般的怒喝。

“刘锜!”三十步外,完颜亮猛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侧身弯弓搭箭,直指刘锜胸口:“这是你在顺昌与俺伯父的一箭之仇,现在还给你!”

弯弓似满月,箭去如流星。

若刘锜还是壮年,这一箭其实不难躲开,毕竟完颜亮的台词太长了。然而刘锜已经是老朽,他刚想侧身躲避,一股咳意上涌,动作只是一窒,重箭就刺穿了盔甲,没入进刘锜的右胸。

刘锜拄刀想要稳住身形,然而全身的力气仿佛也随着这一箭流失殆尽,他向后踉跄几步之后,眼前一黑,向后仰倒。

虽然刘锜被亲卫扶住,并没有摔倒在地,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刘锜生死不知失去了指挥能力也是事实。

宋军士气瞬间崩塌,除了刘锜身侧的淮东甲士依旧奋战,外围宋军纷纷弃兵而逃。金军甲骑肆意砍杀,防线缺口越来越大。

完颜王祥回首望见此幕,再也不顾宋军甲士的阻拦,驱马向着时俊发动了进攻。

时俊与他身边的四百余亲卫也是宋军前阵的战略支点,只要将其攻破,那虞允文所布置的中军前部就彻底完蛋了。

“列阵!迎敌!”此时此刻,时俊自然不会退缩,他端坐于马上高声下令:“让金贼有来无回!”

“杀!”时俊的亲卫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许多都是跟随时俊从梁县一路溃退过大江的老伙计。

他们个个与金军有血海深仇,根本不会因为友军的失败而士气低落。一待时俊下令,这些甲士各自挺刀持矛,与金骑遥遥相对。

“杀进去!杀进去!”完颜王祥将战马提至极速,与二百甲骑一起,砸进了宋军的小小阵列之中。

宋军阵列瞬间被砸出一片缺口,完颜王祥与数名亲卫突破缺口,不管身后合围上来的宋军,挥矛直指时俊。

在接战的一瞬间,时俊并没有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完颜王祥身上,而是远远眺望数十步外的金吾纛旓。

眼见彼处停止前进,时俊才放下心来,亲自持双刀迎上完颜王祥。

“完颜小儿,还不授首!”时俊大喝出声,左手刀架开刺来的长枪,右手刀直刺完颜王祥的喉咙。

“败军之将,也敢言勇?”完颜王祥低头躲过,大枪环绕腰部转了一圈,枪尾狠狠砸向时俊背部。

时俊双刀一错,架住枪尾,听闻此言心中大恨。

两人也算是老梁子了,时俊所守卫的梁县就是被威镇军攻破的,此时两人相见也是冤家路窄。

时俊手上不停,嘴上更是不想败阵,放声嘲笑:“那你这狗奴如何被败军之将逼得亲自冲阵了?!”

完颜王祥冷笑一声,挥舞大枪逼退上前围攻的数名宋军,再次直取时俊。

完颜王祥根本不屑于口舌之争。

他心中明白,虽然此刻看起来他与时俊势均力敌,然而金国的拔队斩军法可不是吃素的,只要他还在拼命,那他的部下就一定会不计生死的向大旗靠拢。

时俊就算有项王之勇,也难敌四方围攻!

对此,时俊也是心知肚明,然而他却丝毫不在乎。

准确的说,时俊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来围攻时俊的兵马越多越好,只有这样,伏兵才有机会将完颜亮斩杀。

这也是了结此战的最快办法!

马上就要天黑了,若是在天黑之时还没有了结此战,那在旷野中,失去建制的宋军绝对不是金军的对手。届时金军只要一个冲锋,宋军没准就大败而逃了。

至于自己的生死,时俊却并没有多想。

为饵就要有被一口吞下的觉悟,今天死的名师大将难道少吗?若是能赢得胜利,时俊又何惜此身呢?

“来!”眼见金军另外两个谋克也围了上来,时俊挥舞双刀,再次与完颜王祥力战在一起:“梁县之仇,今日就了结了吧!”

天色昏暗,大雪纷飞,寒风裹挟着盐离子一般的雪划在时俊脸上,刀枪相交的火与飞溅的血滴掺杂在一起,散发出异样的美感。

狂呼酣战中,时俊终于又找回了活着的感觉。

在梁县之战后,时俊其实就已经死了,活着的无非只是一张皮囊而已。

而此时,这名曾经一败再败的将领再次回到金军面前,再次独自面对危局时。他才恍然醒悟,今日之事,要么重新再活一次,要么将这幅皮囊还给梁县屈死的父老袍泽。

别无二路!

时俊浑身浴血,接连劈翻五名金军,护住了自己的统制大旗,张开大嘴,对着不断涌来的金军吼道:

“来啊!金贼!来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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