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赇
郭解自恃有弁虎的骁勇不过,徒手捶死一只猛虎,暂且无需担心成为半路遭人坑害,跟着杜决曹前往右内史的郡狱,他没来过郡狱,不知道的是,杜决曹前往的是寺互狱。
寺互执掌公府的门禁,隶属于中尉。
郭解关在右内史的郡狱,有可能被桑弘羊带走,关在寺互狱,谁也不能擅自带走其中的刑徒。
寺互狱的牢房昏暗不见天日,郭解是官寺的少吏,又没定罪,只能安置在一间塾舍内,容纳数张卧榻的塾舍,倒也干净,地面摆放着一只坐枰,一张案几,还有一盏雁足灯。
郭解没被麻绳绑着,可以在塾舍走动,墙角放着一个虎子,若是内急,用虎子在塾舍内撒尿,想去溷轩排放人中黄,需要在郡卒的看押下。
待到杜决曹准备妥当,暂借中尉的听事当做审讯的地点,立即命人把郭解带到听事。
这时,赵禹、张汤、贼曹尹齐、狱司空王温舒、义纵等人已经赶来,走进中尉的官寺,顺着廊庑,一直走到审讯郭解的听事正堂。
杜决曹头戴獬豸冠,身穿黑衣,跪坐在听事的坐枰上,一脸肃穆的望着郭解,注意到听事门口的几名长安官寺官吏。
他没有放在心上,此处是中尉的官寺,没人敢在中尉官寺放肆。
“郭解!”
杜决曹质问道:“本吏问你,罚没柳市万家所有的家资,当时,万家的仓房堆放两千五百畚钱帛,被你带到哪里,另外,还有阳翟原氏,南阳贾子光,南道仇景家中罚没的粮食钱帛,被你送给了谁,为何不送到右内史的官寺,是不是赇qiu了!”
赇,贿赂。
郭解心中了然,难怪堂堂一位郡决曹,相当于省检察院的检察长,亲自去抓一个级别等同于乡镇派出所的所长。
未免过于大材小用了。
原来杜决曹根本没把他一个小小亭长放在眼里,借着郭解,攻讦背后的赵禹、张汤。
杜决曹看着听事正堂内只有郭解一人,找不到一个诉告的苦主,心中暗恨,凡是与阳翟原氏、南阳贾子光、南道仇景、柳市万家牵扯上一点关系。
判处城旦舂,送到桑弘羊所在的苑林,简直是当成畜生使用。
甚至不如畜生。
短了半个月,长了最多三个月,就会被桑弘羊榨干最后一丝体力,活活累死。
以至于,杜决曹找不到一个诉告郭解的刑徒。
桑弘羊修筑的苑林虽说在右内史管辖的土地上,杜决曹可以过去录囚,倒是也去过几次,但唯独见不到与柳市万家等几家豪强有关的刑徒。
杜决曹心中清楚,桑弘羊也得了好处,属于一根绳上的蝗螽蚂蚱,不敢让别人见到几家豪强有关的刑徒。
也是短短半个月累死的原因。
一死百了。
死无对证。
杜决曹只能找来一名刑徒,装作是柳市万家的族人,诬告郭解贪墨了所有钱帛。
又赇了赵禹、张汤。
赵禹心中一凛,知道杜决曹是西道诸杜的族人,也是县三老的从子,已经勾结了茂陵令,想要借着赇,罢黜了他的长安令。
赵禹神色一紧。
就怕郭解说错话。
稍有不慎,就会被杜决曹抓住污点,借着打压他。
“烧了。”
郭解信誓旦旦的说道:“当然柳市的旗亭燃起大火,全部烧光,别说钱帛,就连一粒粮食都没有留下,尽数化成了灰烬。”
“啪!”
杜决曹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满脸愠怒:“当时,许多鳏寡亲眼看着你运送大量布帛进入直城门,那些篷车又运送到长安官寺,还不从实招来!”
郭解面无表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赵禹心中一松。
“呵呵。”
杜决曹冷笑一声说道:“本吏背后是南皮侯,自从上次角抵手无缘无故的死在第舍贵里,南皮侯叫来本吏严查这件事,整个长安有胆子犯下这等大罪的人,只有你一人,南皮侯也认为是你杀的角抵手,若是说出布帛送给了谁,本吏还能从轻发落,不然”
他大喝一声说道:“等待你的只有斩首弃市!”
赵禹心中一惊。
杜决曹竟然搬出来南皮侯压人,郭解一个小小的亭长,肯定支撑不住,多半说出布帛送到长安官寺。
赵禹的长安令保不住了。
“烧了。”
郭解不耐烦的说道:“你别坐在上面说屁话,一句话重复来重复去,烦不烦,本吏说烧了就是烧了,你如果没有真凭实据,本吏就走了。”
又是一句本吏。
还一脸的不耐烦。
杜决曹堂堂一位郡曹,竟然被一个小小的亭长无视。
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等奇耻大辱。
杜决曹脸色铁青,气得手掌发抖,瞪着郭解半天说不出话来。
听事门口,逐渐走来长安的贼捕干、狱小史,人数越来越多,几乎把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你你.”
杜决曹知道不能拖下去,需要找到一个攻讦赵禹的借口:“据本吏所知,当时,除了运送大量的布帛,还有许多肉食,罚没难道仇景、柳市万家等豪情的家资,一起加起来,足足有数百头猪。”
他继续质问道:“数百头猪送给了谁。”
只要郭解说出送给贼捕干、狱小史,便能借着纵容官寺属吏贪墨抓走赵禹。
杜决曹信心十足,笃定郭解一定会说出来数百头猪送给了官寺的属吏。
贼捕干、狱小史的秩比郭解低。
郭解死保长吏赵禹,还算是情有可原。
不会把贼捕干、狱小史的罪名也扛在身上。
果然,就在杜决曹问出数百头猪的下落,贼捕干、狱小史脸上出现明显的慌乱神情。
杜决曹是郡曹,背后又站着南皮侯,可以轻易抓走贼捕干、狱小史等斗食小吏。
落在杜决曹的手里,下场多半很凄惨。
赵禹的脸色难看,没想到杜决曹用这点攻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郭解说出送给官寺属吏。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一件事。
从来只有下属扛了上吏的罪名。
没有上吏帮着下属扛了罪名。
“吃了。”
郭解再次信誓旦旦的说道:“全部被本吏一个人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