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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阁下

建元元年,七月末,暑气已过,长安闾里的天气逐渐转凉,田垄间的秧苗开始抽穗,成熟在即,尤其怕旱,里民引水进入田间沟渠畎,灌溉田地,防止青黄不接,一副繁忙景象。

上计的时间一般是在秋冬岁尽,也就是八月秋收完毕以后。

去岁上计拖延到冬日,是因为天子登基,耽误了上计,今年按照往年的时间开始上计。

距离上计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一辆白布盖轓车正在旁道缓缓前行,正在御车的莽通,时不时掏出一把粟米咀嚼的同时,也给拉车的服牛嘴里塞一把粟米,白布盖轓车行驶的更稳,减少了颠簸。

车與内堆满了木牍和麻纸,记载着京县二十多个列曹的月言簿,详细记录着县曹每个月本职工作的工作内容,麻纸上斜躺着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件细葛皂衣,头戴文吏的皂色帻,不是武吏的鹖冠,明显是县官寺的一名文吏,依旧挎刀佩剑,拿着一卷麻纸,仔细翻看着月言簿。

一般的文吏面对整整一车的木牍麻纸,都会头疼,一脸的苦相,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完众多县曹的月言簿。

郭解却是看的津津有味。

在虫皇柔几人的眼中,颇为怪异,一个徒手锤死猛虎的猛士,不看兵法了。

倒是看起了冗杂繁琐的月言簿。

真能看的懂?

郭解不仅能看懂,更是看出一些县曹的春秋笔法,故意用一些带有技巧的话,掩盖工作上的失职。

郭解曾经是主政一方的领导,查看各种履历和工作内容,才是他的本职工作。

月言簿是关于各种工作内容的详细记录。

郭解不得不感慨,汉代的制度完善,几乎不次于现代的当官制度,建立月言簿带来的好处,不亚于现代官场的遴选制度。

遴选是公务员的公开考试。

逢进必考。

公职人员只要晋升,就要参加考试,提供了一个公平的选拔制度。

月言簿有着相同的作用。

县曹的一言一行都会记录在月言簿,为了防止作假,又设立了钩校制度。

钩校就是打钩进行校对,或者用别的符号代替打钩,比较多样。

一一核对县曹的月言簿。

根据月言簿的记载,对于县曹进行奖惩,做的好就提拔,做的不好就贬官。

县曹的一切工作内容都在月言簿中有记载,上级官员如果违规提拔,提拔了应该贬官的县曹,月言簿就会成为廷尉给上级官员判刑的证据。

一切都有迹可查。

这句话看似简单,郭解深知就算是在现代也不能完全做到。

“郭君,已经到了长安官寺。”

莽通御着白布盖轓车,停靠在京县官寺的右塾门口,不少县曹正在更换衣服,趁着换衣服的空隙,正在闲聊,大多是关于新任功曹郭解的话题。

郭解的白布盖轓车停靠在门口,立即引起县曹的注意,伸长脖颈,透过窗牗看向大门口的新任功曹。

不少县曹一脸的喜色。

过去的那位功曹是积年老吏,可以看出县曹在月言簿中弄虚作假的一些春秋笔法。

县曹们苦不堪言,只能想办法弥补,免得遭到赵禹的严惩,甚至有可能丢了县曹的吏职。

郭解就不同了。

他是一个莽夫,绝对看不懂县曹们用来掩盖真实情况的春秋笔法。

比如,春季种树面积的统计和年增长情况。

某些县曹为了能够提拔,好大喜功,在月言簿中只记录春季种树增加一百亩,不去记录增加多少树木。

这里面的水就很深了。

一亩地种了一百棵梓树,是增加了一亩地的种树面积。

一亩地种了一棵梓树,也是增加一亩地的种树面积。

同样一亩地,耗费的人力财力相差很大。

春秋笔法就是官吏玩的一手文字游戏。

“这就是本吏的便坐。”

郭解注意到县曹的注意力,知道这些首都的局长们打着什么主意,没有在意,有的是时间让县曹们见识他现代的审查手段,直接顺着门口的廊庑,走向靠近閤门的便坐。

门下又被称作阁下。

长安令的听事堂和令舍,是前堂后寝的格局,办公区和居住区之间有个小门。

称作閤。

门下,就是在阁下办公的意思。

閤同阁。

阁下是对官吏的尊称。

郭解在众多县曹和佐吏的羡慕中,走进了閤下的便坐,入眼就是一盏半人高的连枝灯,有着十几个灯盏。

灯光是点燃灯芯草和膏油,在夜晚燃放出亮光,膏油比起三铢钱还要昂贵,点灯就是在烧钱照出亮光。

连枝灯足足有十几个灯盏同时烧钱。

郭解打量了几眼閤下便坐,颇为满意:“本吏将会举荐莽通担任功曹史,安国少季担任功曹书佐。”

史是副手的意思。

莽通只要能够跟在郭解身边就行,不在乎吏职的大小,担任史,或是书佐,对于他来说没有区别。

安国少季听到举荐他担任功曹书佐,一脸的惊喜,急忙作揖:“多谢郭君,小吏不会辜负郭君的厚望。”

功曹书佐是功曹身边的佐吏,负责缮写文书。

还有一项很重要的公务。

选用人才。

安国少季听到功曹书佐四个字,甚至有些恍惚了,实在不敢相信。

不久前,他还是一名底层骑卒,短短一段时间内,先后提拔了军假吏,又获得了长安闾里的一座曲尺宅院。

现如今,更是担任了长安官寺选用人才的功曹书佐。

虽说安国少季只是缮写一个名册,最后拍板上报的人是郭解。

但写谁的名字,不写谁的名字,已经是了不得的权力。

郭解指着旁边的一小堆麻纸,冷笑道:“这些是记录东道赵氏的大小吏员,日常公务的月言簿,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在东道赵氏身上。”

莽通伸手去拿粟米的动作,瞬间僵住了,如果说是杀人,倒是很擅长。

钩校月言簿,对于他来说太难了。

安国少季一脸的紧张,他是底层骑卒出身,弓马骑射的本事比较娴熟,从来没有接触过钩校月言簿,担忧做不好郭解交代的事。愧对了郭解的提拔举荐。

郭解瞧着莽通、安国少季两人脸上的神情,怎会不明白两人的想法,轻叹一口气。

他身边都是武吏,缺乏文吏的辅佐。

郭解扭头看向了卫广:“我让你去把另一位姊婿霍仲孺找来,可曾有他的消息?”

要说谁最会生儿子,霍仲孺绝对是长安第一,连续抽出两个超级sr。

霍去病和霍光。

霍仲孺和卫广的二姐卫少儿已经生下霍去病,征调期满,返回了平阳县担任县吏。

郭解想把霍仲孺找来,帮着处理一些案头公务,霍仲孺是一名文吏正好擅长此道。

卫广一脸的愤懑:“接连派遣了几人去找霍仲孺,没有找到这条庸狗,他和卫少儿苟合了以后,担心遭到平阳公主的责罚,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怎会还敢出现。”

他没有称呼一句姊婿,反倒是骂了一句庸狗。

就在于卫广不承认抛妻弃子的霍仲孺是姊婿。

卫广恨不得用八石弓射烂霍仲孺的脑袋。

“这事稍后再说。”

郭解拿出几卷麻纸扔过去:“虫君,能否帮忙整理东道赵氏的一些月言簿,本吏手底下缺乏文吏,只能劳烦虫君了。”

虫皇柔是出身于大第室的侯子,从小接受的教育,不是骑奴卫广、游侠儿莽通、小民安国少季三人所能相比。

唯一出身不错的人,只有义纵了,大父是厨啬夫。

却也是底层小吏。

便坐的几人,没有一个家产十万以上的中家,全是小民,甚至是家产两万以下的贫民。

“郭君说这话就是见外了。”

虫皇柔拿过来一堆木牍和麻纸,摆放在案几的案头,开始整理出来东道赵氏出身的官吏:“清查东道赵氏,应该主要看傅籍的乡里,东道赵氏居住在五士里,先把籍贯是五士里的属吏找出来。”

长安官寺的列曹有二十多个,另外还有县议曹、学官等等虚职,再加上田官、畜官等官职,整理出来东道赵氏的官吏不是一件小事。

虫皇柔比起抓耳挠腮的卫广、莽通、安国少季三人,耐得住性子,铺开一张麻纸,提起毛笔写出一个个秀娟小字。

卫广左顾右盼,比起坐下来写字,更愿意骑着赤柱四处乱跑。

他瞧见虫皇柔写的秀娟隶书,啧啧称奇的说道:“你写的字真够美,纤细苗条,和你一样好看。”

称赞一名男子写的字,更多是用雄浑有劲。

卫广更像是称赞一位细君。

虫皇柔的玉脸一黑:“不会说话就别说,我这叫字如刀锋,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成了纤细苗条。”

“郭君。”

虫皇柔拿出一卷麻纸,递到郭解的面前:“赵佗的一名族弟担任市掾,这些是他的月言簿,根据月言簿的记录,赵市掾似乎有一些不同寻常的记录。”

郭解赶忙接过来麻纸,仔细看了几眼,面带笑意:“去把赵市掾近几年的月言簿全部找出来。”

閤下的便坐内,已经找到突破口的郭解,开始审查赵市掾的月言簿。

閤门的另一侧,赵禹、张汤跪坐在听事堂的后堂,旁边还有尹齐、王温舒。

“赵公。”

尹齐念着郭解的情义,作揖道:“郭解不擅长文吏的案牍,更擅长武吏的刀兵,征辟郭解担任功曹是不是有些不妥,小吏觉得应当提拔为尉曹或者兵曹。”

尉曹主徭役卒徒的转运。

兵曹主兵事。

徒手捶死猛虎的郭解,又不是文吏出身,担任尉曹、兵曹更加得心应手。

赵禹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

尹齐敢在长安令赵禹面前质疑他的决定,已经冒着遭到鞭笞的风险。

就算是残忍如尹齐,帮着郭解说出几句好话,也不是不由的心绪紧张。

王温舒同样是作揖说道:“善,小吏赞同尹齐的说法,郭解担任兵曹或者尉曹,比起功曹更加妥当,好歹是武吏。”

他说完这话,饶是做事没有人性,喜好大肆的牵连,也是心中一颤。

就怕遭到赵禹的鞭笞。

忤逆赵禹是什么下场,尹齐和王温舒亲眼见到过。

惨不忍睹。

“张尉的看法是什么?”

赵禹的脸庞看不出喜怒,扭头看向铁冠、黑衣的张汤:“郭解是你一手提拔的属吏,征辟郭解担任功曹这件事,还是要看张尉的想法,郭解是否能够胜任门下功曹?”

长安令主管政事。

长安尉主管治安、刑狱等事。

门下功曹在长安令不在的情况下,可以暂时代替长安令使用令权,不是一般的文吏能够胜任。

何况郭解只是一名武吏。

张汤一脸的正色:“提拔郭解担任门下功曹,是赵公这位长安令的分内事,本吏是长安尉,主管刑狱,郭解能否胜任功曹一职,本吏无权干涉。”

他的性子是凡事都依照汉律办事。

任何人触犯汉律全部一视同仁,不会允许任何人徇私枉法。

大、小第室出身的权贵也不行。

张汤从来不会擅自逾越规矩,当然不会干涉赵禹的决定,征辟谁担任功曹,都是赵禹自己的分内事。

赵禹面对油盐不进的张汤,也是不由的伸出手指撇了撇八字须,一笑:“功曹不好做,如果耽误了长安官寺的政事,上面责问,郭解只能辞去功曹的吏职,你觉得郭解能在功曹的位子上待多久。”

张汤皱眉道:“短了几天,长了一旬,功曹涉及的政事过多,累都能把郭解累的主动请辞。”

包括赵禹在内,没有人看好郭解,可以胜任功曹的吏职。

尹齐困惑道:“赵公也不看好郭解,认为他担任功曹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天,为何还要征辟他为功曹?”

张汤、王温舒看了过去,同样是不明白赵禹的意图。

赵禹瞧见以刑狱闻名长安的张汤,也没有猜出他的意图,眉开眼笑的说道:“郭解这次立下的功劳很大,本吏是想举荐他担任小县的县尉,如果从一名小吏直接举荐,卿寺不会同意,如果是京县的功曹提拔小县的县尉,就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镀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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