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具装甲骑
“轰隆隆”
天空中下着大雨,雷鸣电闪,四野漆黑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门前的身影。
这正是铁头的父亲,王五。
本应该跟随李骁父亲出征在外的他,此刻竟然回到了河西堡。
而且看他的样子,衣衫褴褛,身上脏兮兮的,非常的狼狈,胳膊上缠绕的布条上隐隐的还能看到干涸的血迹。
看到王五的模样,李骁的心中便是咯噔一下,有种不妙的感觉。
“出事了。”
果然,在众人的注视下,王五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眼睛里面也流出了泪水,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
“嗷嗷嗷嗷”
谁也没有料到,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此刻竟然哭的如此凄惨,让人触不及防。
老爷子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经验丰富,瞬间仿佛觉察到了什么。
目光立马变得冷厉起来,手掌紧紧地握着刀柄,低沉的声音厉声呵斥道。
“说,发生什么事了?”
老爷子死死的盯着王五,气势相当的骇人。
“呜呜呜”
“败了,我们败了。”
在老爷子气势压迫下,王五断断续续的开口说道。
此话一出,周围的村民们瞬间吵了起来。
“什么?败了?”
“其他孩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爷爷他们神色急迫,全部跳下马来,围在王五的身边询问道。
出征的这一百青壮中,可是也有他们的孩子啊!
老爷子也是走下马来,踩在泥泞土地上,脚步沉重的一步步向王五走去。
虽然他表面上平静如常,但是跟在身后的李骁,明显能够感受到老爷子的身体不自觉颤抖了几下。
或许,他在害怕听到什么噩耗吧!
被这些长辈们围着,王五摇头苦涩的说着。
“当时的情况很乱,到处都是葛逻禄人的骑兵,我们只能疯狂的逃跑,很多人都跑散了。”
“我和二蛋往村子的方向跑,路上又遇见了老朱几人。”
“下着大雨,我们好不容易才回到村子”
在王五说话的功夫,院子中又出现了几个人影,正是王五嘴里说的二蛋、老朱几人。
原本都各自回家了,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听到了动静之后才赶了过来。
三爷爷眼睛赤红,身体开始颤抖,转过身去扫视了几人一圈,颤声的喊道:
“就你们六个回来了?”
“其他人呢?”
一百个儿郎出征?难道只回来了六个吗?
他的声音中满是悲愤和绝望,其他人也同样如此,死死的盯着回来的六人,似乎在祈祷着不要听到噩耗。
“三叔,我,我不知道。”
老朱几人站在瓢泼大雨中,破旧皮甲上的血污,在雨水的冲刷下,汇聚在院子中,变成了一块血坑
六人中年纪最大的老朱,面色悲痛,苦声道:“大贺出罗多根本就不会打仗,他完全就是在瞎指挥,连敌人的情况都没有摸清楚。”
“看到葛逻禄人的兵马比我们少,便命令各部大举进攻……”
大贺出罗多,是一个契丹人,职位是金州八思哈!
当年耶律大石征服了北疆之后,为了方便管理,便是仿照唐朝都护府时期的制度,将北疆重新划分为了四个州。
分别是金州、大漠、阴山和北海!
并且在每个州设立了详稳府,用来管理当地的牧民、百姓。
详稳府的最高官员被叫做八思哈,集军政大权于一体,是最高地方长官。
只不过北疆的汉民们嫌契丹的名称太拗口,依旧是用汉语称呼详稳府为都督府。
大贺出罗多就是金州都督府的都督。
在老朱的描述中,这个混蛋完全就是一个来镀金的贵族纨绔,骑马射箭倒是样样精通,但是领兵作战却是一塌糊涂。
决战之前,任何一个将领都会派遣大批的探骑,去摸清楚敌人的情况,有没有隐藏的兵马等等。
可是这个大贺出罗多似乎根本没有将葛逻禄人放在眼里,眼看己方的兵马是对方的两倍,便是命令全军压上,大举进攻。
紧接着,更大的问题暴露出来,他没有明确任务分配。
哪部兵马负责凿阵,冲散敌人阵型,哪部兵马负责挺进,将敌人分割包围。
这都是骑兵作战的经典战术,可这位金州都督什么都没做,仅仅是以为自己双倍于对方的兵力,优势在我,便是一哄而上。
结果不言而喻。
这是葛逻禄人的陷阱,正面的葛逻禄军队只是诱饵。
当西辽大军押上与敌人缠斗,即将胜利的时候,又有两支葛逻禄军队从两侧冲了出来,反而将西辽军包围了起来。
最致命的是,葛逻禄军中竟然还隐藏着一支重骑兵。
如果在开阔的草原上,重骑兵对轻骑兵的威胁有限,因为根本追不上轻骑兵,只会被轻骑兵拖死。
可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西辽骑兵被葛逻禄人三面包围在一个狭长的地带,士兵的密度很大。
所以,悲剧发生了。
葛逻禄人的重骑兵成为了无情的收割机器,很多西辽士兵倒在了葛逻禄人的屠刀下。
“什么?葛逻禄人竟然搞出了一支重骑兵?”三爷爷惊讶的说道。
然后与老爷子对视一眼,都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这可是重骑兵啊!
与轻骑兵有着本质的区别。
只要有马、有刀、有弓箭,再加上娴熟的马术,就足以成为一名合格的轻骑兵。
就像是河西堡的男丁,几乎全员轻骑兵。可纵观整个河西堡上下,都凑不齐一副重甲。
不只是因为重骑兵的装备贵重,经常需要保养,打造一支重骑兵部队,需要消耗的金钱相当惊人。
更重要的是,西辽王廷根本不会允许下属王国、部族、村寨拥有重骑兵。
一旦发现,必然会遭到王廷军队的严惩。
可是金州的葛逻禄部落竟然在不声不响中,搞出了一支重骑兵部队。
这让老爷子等人都感觉到荒谬。
“都督府的人都是瞎子吗?”三爷爷咬着牙恨恨的说道。
早知道金州都督府的人这么废物,河西堡就算是倾家荡产也得搞一批重甲啊!
不是羡慕葛逻禄人有,而是恼怒自己没有。
“葛逻禄人的叛乱没这么简单,背后肯定有人支持!”老爷子同样阴沉的脸说道。
在西辽帝国严密监管的情况下,金州的葛逻禄部族都能弄出了一支重骑兵装备。
这一刻,谁都明白葛逻禄的这场叛乱是有预谋的。
金州葛逻禄很可能就是其他势力的代言人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况且这也是王廷应该关心的事情,老爷子现在只关心河西堡的一百儿郎。
“你继续说。”
听着老爷子低沉的声音,老朱轻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葛逻禄人的重骑兵不多,只有一百骑左右,这个时候,我们其实还是有机会反败为胜的。”
“大贺出罗多如果稍微有点常识,就会收缩兵力,整军再战。”
“可是他当时根本控制不住局面,各部之间一片散沙。”
“最后,他命令大海哥率领左翼营挡住葛逻禄人,并且言称他自己将会亲自率领中军从另一边包抄,策应我们左翼营”
“可是最后”
“最后我们战死了很多兄弟,始终都没有等来中军援兵。”
“呜呜呜”
话没说完,老朱这几个男人再次呜咽的流下了眼泪。
他们人人带伤,身上满是鲜血,早已经分不清是自己还是敌人的了。
可见当时的战况多么的激烈。
而听完这些之后,老爷子忽然身体一个踉跄,似乎就要栽倒在地上,李骁赶紧上前扶住。
并且安慰老爷子说道:“爷爷,先别着急,事情也许没到最坏的地步。”
“其他人可能都跑散了,过几天都会陆续回来的。”
反正李骁是不相信,河西堡的一百青壮就只剩下了六人。
葛逻禄人即便是有重骑兵的加持,可是本身数量还是不如金州军,难以对金州军实施完全的包围歼灭。
不过李骁的安慰并没有起太大作用,下一秒便是被蛮横的推开,老爷子的目光就像是一头即将吃人的老虎似的,凶猛恐怖。
死死的盯着老朱,从喉咙里低声吼道:“然后呢?”
“然后”
“然后”
老朱神情踌躇,不敢说下去了。
旁边的二蛋则是颤声的开口说道:“我看见,我看见大海哥,他身中十几箭”
听到这话的老爷子再也撑不住了,气血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身体摇摇欲坠,李骁赶忙的上前扶住。
这一刻的老爷子,身子骨仿佛瞬间塌陷了下去,精神也变得萎靡,神情恍惚,心中的支柱瞬间倒塌了。
没有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加残酷的事情了。
“大贺出罗多!”
老爷子死死的抓住李骁的手,目光凶狠的看着远处的黑夜,咬着牙说出了这个名字。
是大贺出罗多害死了他的儿子。
而此刻李骁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他对于这个便宜老爹的印象,只存在于前身的记忆中,本身却是从没有见过一面,实际上也就比陌生人强点。
所以,对于便宜老爹的死,李骁本应该不会悲痛,可是心里还有有种酸涩悲凉的感觉。
也许是前身的影响吧!
于是,在这种悲怆的气氛下,李骁也是眼睛赤红的挤出了几滴眼泪。
“老二呢?”
老爷子强忍着悲痛,再次问道二儿子的情况。
老朱轻身说道:“之后我们遭遇了更多葛逻禄骑兵的围追堵截,很快就被冲散了,我最后看到二江也身中数箭,带着大海哥的尸尸体,向西跑了。”
听到这话,老爷子面无表情,没有再说任何话。
大儿子已经死了,二儿子也是生死未卜。
今天的事情对这个老人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恍惚间,李骁感觉老爷子的身体佝偻了很多,有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但老爷子一辈子杀伐果断,内心强大的他不会被轻易的打倒。
推开了李骁的搀扶,老爷子目光坚定的走到了马前,踩着马镫跨了上去。
低声的声音对所有人说道:“回去休息吧!”
“葛逻禄人要来了,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恶仗要打。”
说完之后,老爷子调转马头,轻夹马腹,慢慢的向院子外走去。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马蹄溅起水的声响中,他的背影在雨幕里逐渐模糊。
被雨水肆意冲刷着,虽然依旧挺直如松,但却让人感觉那么的孤寂与落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