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三元租金，全日任看

午夜场试映在夜晚十一点时正式开始。

这个时间点的主要观众，并非第二天要上班的白领，更多是以底层市民或古惑仔为主。

这些人素质虽然差，但却俱是发烧友级别的电影观众，反馈也很直接。

觉得好看就拍手鼓掌，不好看就当场开骂。

把手里的甘蔗往台上扔是小事，脾气大点的直接将戏院的椅子砸掉。

午夜场一旦遇到大烂片，第二天各家戏院的经理们聚在一起，谈资就是：你们家昨晚被砸了多少椅子？

1024戏院坚决反对这种做法。

按翟远的要求，戏院一早就在门口竖了块水牌子：

文明观影，谢绝‘咬蔗帮’及一切不道德行为，违者罚款一千块。

这一行为震慑住许多午夜场观众，同时也令对方愤怒，觉得这是在破坏他们的观影体验。

钱茂升问：“老板，有不少观众投诉，说我们破坏规矩。”

“立法会的规矩，还是影视处的规矩？”

翟远觉得好笑，把没素质当成真性情还挺骄傲，1024卖的是服务和体验，与其赚你们午夜场那点钱，搞到戏院乱七八糟，不如跟这群观众切割，进一步细分观影群体。

这一做法也获得了不少普通观众的支持，毕竟无论是谁看电影时，身边有群凶神恶煞的货在那吸溜吸溜嚼甘蔗，甘蔗渣到处乱吐，还跟身边人大声喧哗吹水，心情都会变差。

何况午夜场还有不少情侣进场，跟一堆叽叽歪歪的古惑仔坐在一起，绝对算不上好的体验。

《英雄本色就在这种祥和气氛中，开始了第一轮试映。

也让香江的戏院知道，原来不让咬蔗帮进场，午夜场同样可以把票卖爆。

四间影厅的上座率，达到惊人的97%。

剩下的那点差额并非没卖出去票，而是有观众买了票临时有事没有进场。

“迷你戏院才是戏院的未来。”

不少戏院老板因为近期1024的出圈表现，纷纷将注意力放在它身上，现在收到这条消息心中俱是一惊。

但是否要费大精力转型装修，大家仍在观望，毕竟这间戏院现在只有八百个座位。

而市场就在他们的观望中，被翟远一点点蚕食。

…………

“甘蔗虽然没有，不过可以一人整桶爆米试下。”

一群主创们坐在1号厅第一排。

万子良抱着几桶爆米，满脸堆笑的走过来，分发给大家。

第二排是以黄沾为首，跟翟远关系不错的媒体和影评人，其中还有《双周刊的编辑。

“翟老板没有过来？”

趁着观众还在陆续进场，电影圈这群熟面孔先闲聊起来。

“他有其他事要忙。”

吴语森听到这个问题，尴尬地笑了下，总不能告诉对方老板去对面看戏了吧？

“是不是怕被嘘所以不敢来啊！”

黄沾的破锣嗓子响起，引来一片笑声。

主创不敢进午夜场也是大有人在，比如徐勀和袁和平这些人，就是怕被观众骂，徐勀更是不止一次被同行硬架进戏院，中途挣扎着跑路，在外面等到电影结束，才敢去问现场效果如何。

“远仔怎么会怕被人嘘，他脸皮很厚的嘛。”

张国容幽幽说了句，大家脑海中浮现出翟远那副混不吝的模样，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十一点半，电影正式开场。

循例要播放一条港府的公益广告，外加两条商业广告。

香江不止电影这一门生意，其他行业更不乏眼光毒辣的大亨，两条商业广告，其中一条的金主是珠宝商，另一条则是手表商。

其他大众眼中稍微低端一些的产品找上门，被钱茂升按翟远的要求拒之门外。

随着一声“奉政府谕，戏院场内，严禁吸烟”的背景音。

戏院嘈杂的声音渐止，观众们期待的望向眼前的大银幕。

九一娱乐黑黄相间的独特公司标志出现在银幕上，旋即直接转入演员画面。

狄泷躺在床上发噩梦，梦中张国容被乱枪打死，他猛地惊醒，衬衫被汗珠浸湿，露出后背大片的纹身。

银幕一黑，紧接着《英雄本色几个字弹出。

观众席上，狄泷脸上的紧张丝毫不亚于戏内。

尤其后排轻声的交谈送入耳中，更令他不自觉攥紧裤腿。

“这个演员边个来的？”

“挑！狄泷你都不识？人家当年很红的！”

“哦，招氏那个楚留香嘛，我记得他很靓仔的，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同样紧张的还有万子良。

这是他生涯中的第三部电影，本来今年他在招氏还有一部《男与女的艳情片，女主角是比他红的钟濋红，但随着他加入九一，这个项目也暂时停摆。

下一个镜头便是他一袭黑风衣，戴着墨镜在街边买肠粉的画面。

当卖肠粉的小贩被差佬追赶，万子良上去帮他推车躲避差佬时，这个香江街头的日常场景，令观众们发出会心小声，亦都是戏院里第一次产生小范围反馈。

随着万子良坐上狄泷的车，作为司机的梁晓龙正式露面。

观众席里，响起低低的‘陈真’声。

此时电影也进入第一个大制作的场面。

在marks theme的背景音烘托下，电影用一整场戏，展示了伪钞印制的过程。

从插入电脑磁带、修改伪钞号码、到复制印刷出成为以假乱真的美金。

相较于之前《奇谋妙计五福星里，捡到一块伪钞电板就算牵扯到伪钞大案，《英雄本色开场就用了长达两分钟的时间，完整拍摄出伪钞制作的细枝末节过程，整个伪钞集团布景里，充斥着防盗门、印刷机、电脑、电板等此时看起来高精尖的设备，很大程度上激起了观众的猎奇心理。

伪钞这个新颖的概念，无疑比充斥银幕的社团、毒粉更为新鲜。

而当万子良戴着墨镜，用燃烧的假美金点燃一支香烟时，电影院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哗然声。

“我丢，劲啊！”

“犀利！”

“巴屎闭！”

“吴导演，恭喜你。”

双周刊的施求义忍不住探身，轻拍了下前排的吴语森，说：“这个镜头一定会进今年的十大经典。”

听着耳边的呼声，吴语森和主创团队们悬着的心缓缓落下。

此时，距离电影开场，不过堪堪四分钟时间。

…………

同一时间。

陈家乐带着屋邨的伙计们，在丽声戏院买了三十几张票，排队进场。

丽声戏院是银公主院线的龙头戏院，在招氏电影逐渐停产后，全港戏院票房记录中，丽声仅次于佐敦的佳禾戏院。

戏院座位数目一千五百左右，陈家乐一群人进去后，迅速消失在观众潮里。

“胜仔，你带着这部录音机，去扩音器位置坐下来，到时候切换音轨用得上。”

陈家乐吩咐完其中一人，又对其他同伴努努嘴：“其他人跟我上二楼，老规矩，先把摄像机零件组装起来。”

三十几个人簇拥着陈家乐，在二楼正当中的位置落座，确保前后左右没有外人。

紧接着一部专门改装过，去掉三脚架和其他不必要配置的摄像机迅速组装起来，盖上一件大衣作掩护，只露出镜头，稳稳架在前排一个自己人的肩膀上。

“不愧是远哥，名字都起的这般贴切。”

陈家乐看着露在外面的半截影筒，思忖着：“枪版，这副模样的确像是从人群中，伸了支枪口出来。”

影片正式开始。

仍是《最佳拍档系列的野心制作，第一个场景就是新壹城在巴黎埃菲尔铁塔实地取景。

大投资、大卡司、大场面。

除了香江这群红星，新壹城这次还请了007里的‘钢牙’李察基路，以及正牌007肖恩康纳利的亲弟弟，尼尔康纳利，力求打入国际市场。

开场不过几分钟，黑猫许官杰的表演就在戏院引起阵阵欢笑。

“镇定点，手不要震。”

陈家乐看了眼坐在身边，同样面带笑容的掌镜伙计，皱眉提醒道：“这是一部笑片，但是无论多好笑都不准笑，如果拍出来画面不够靓，你阿妈下个月的医药费你自己解决。”

“知道，家乐哥。”

负责掌镜的年轻人立刻绷紧嘴唇，一瞬间将过往难过的经历全部想了一遍，双手果然稳定下来。

摄像机里的胶卷在昏暗环境中呜呜转动，将大银幕上的画面尽数收入其中。

一个半小时很快过去。

影片在一场追车爆破的大场面中，迎来最后的合家欢大结局。

“搞定了？”

等陈家乐一群人动作麻利的将胶片和摄像机重新拆卸，准备跟观众混出戏院的时候。

坐在他们左手边，戴着个渔夫帽的男人突然开口。陈家乐瞬间一个激灵，用力将裹在大衣里的胶卷紧了紧。

旋即就看到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九一娱乐的老板，翟远。

“我丢！远哥你几时进来的，吓死人咩？”

“今晚情况特殊，我怕出意外特意过来监工，还带来几个老朋友。”

随着翟远摘下帽子，他前后左右又站起来四个观众，是少林五祖的其中四位。

这种情况，就算戏院看场的古惑仔冲上来，也能轻松搞定。

“那现在赶去下一场？”

“嗯，佳禾那部《a计划，你们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带着卫星四人走出戏院，翟远看着周围热烈讨论剧情的观众们，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女皇密令的确是一部成熟的商业片，但情节未免有些老套，仍未摆脱前作的束缚。

开场主角耍帅，在海外恶搞几个西方名人，接到一个主线任务返回香江，几个重要角色在本土泡妞的泡妞，搞怪的搞怪。

金刚许官杰、光头神探麦加、差婆张爱嘉、鸡泡许官英……一众主角团走马观般出场，眼看电影快要结束，赶紧安排上追车爆破的大场面，让主角团合力打倒大boss。

导演虽然挂着徐勀的名字，但整个叙事风格肯定是新壹城集体创作而成。

唯独让翟远感兴趣的是，电影里用了目前最新潮的抠图和卡通特效，这个是最有可能出自徐勀手笔的一幕。

相比起前两年的特效技术，今年的画面明显上升了一个档次，这让翟远在以后的电影题材上，有了更多选择。

“下一场，《a计划。”

…………

翟远在观察友商们的市场反应。

友商们亦在暗中观察《英雄本色。

邹汶怀、雷爵坤上了年纪，而且自持身份，大半夜不会跑出来。

但洪鑫宝、麦加两位老友，却在1024戏院门口撞上面。

“哗，光头佬你戴上假发我差点没认出来。”

“嘘你不一样戴上帽子扮嘢？”

麦加很不习惯的捋了下贴在头皮的假发，说：“雷老板派我来观察这边的情况，你呢？”

洪鑫宝笑着说：“邹先生没有那么无聊，我自己过来的。”

麦加问：“一个人？大鼻没有一起过来？”

洪鑫宝说：“东洋的观众给他搞了个影迷聚会，他人不在香江。”

两人低声交谈着，像做贼一样走进戏院3号厅。

银幕上，正在放映枫林阁那场枪战。

在周彗敏含量极高的歌声中，万子良饰演的小马哥搂着舞女，风流中带着杀气，将枪支弹药藏进盆当中。

“看着你啊像酒醉

茫茫目睭激微微

我佮你佮你是知己

烧酒尽量干来开

饮落去饮落去

无醉呀我无醉

……”

柔和的歌声戛然而止，小马哥猛地拉开包厢，手握双枪，上一秒还在饮酒作乐的小汪一伙人，立刻遭到枪林弹雨的洗礼。

机位、运镜、剪辑和声画处理，每一帧都精准打在观众的情绪点上面。

观众席里，响起肾上腺素和荷尔蒙被激发出来的低呼声。

“这是吴语森拍出来的？”

洪鑫宝和麦加瞪起眼，面面相觑，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诧。

下一秒，潇洒不羁的小马哥因为没有补刀，被小汪两枪打中腿部，观众席顿时惊呼声一片。

“情绪调动好强。”

麦加观察着周围反应，皱眉说了句。

《最佳拍档为了营造喜剧氛围，有时候不得不掺杂本土的俚语方言，有种硬挠观众脚心的感觉。

这也是打不进国际市场的一个原因，大家文化不同。

但《英雄本色却凭借饱满的人物设定和肃杀画面，轻松将观众们的情绪调动起来，从爽到悲，大起大落，观众俨然成了导演手里的提线木偶。

当影片播放到狄泷返回香江，万子良瘸着腿擦车时，观众席里的惋惜声不断。

紧接着，大反派梁晓龙饰演的谭成出场，在几个保镖的护送下意气风发，一米六的身高走出一米八的气场。

梁晓龙几张港币扔在地上，将昔日的大哥万子良狠一番羞辱。

观众席里，骂声不绝。

“陈真正扑街！冇mark哥罩你你会有今日？”

“食碗面翻碗底，丢你老母正契弟！”

“不会是他在宝岛出卖的宋子豪，借机上位吧？”

现场的反应，让洪鑫宝和麦加的脸色逐渐严肃起来。

有点离谱了。

无论功夫片或者喜剧片，大家要么鼓掌叫好要么开怀大笑。

观众开始讨论剧情，代入到电影剧情当中的情况，少之又少。

这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吴语森吗？你在佳禾展示出这种本事，谁还敢给你冷板凳坐？

而就在狄泷和小马哥在车库相会之际。

影厅里突生异变。

大银幕上的画面突然晃动起来，像被撕裂般变得断断续续。

戏里的对白仍在继续，银幕却漆黑一片。

“咩事咩事？放映员被谭成枪杀呀？”

群情激奋声中，洪鑫宝和麦加两位资深电影人心下了然。

这是放映过程中胶片出现了问题，多半是九一娱乐没有把后期问题处理好。

“毕竟是新公司，容易出现这种技术性问题。”

麦加像是扳回一城，脸上露出笑意。

这个消息传出去，明天报纸的头版标题一定会有一片唱衰声。

“也不算大问题，解决起来很容易。”

洪鑫宝看得比较开，毕竟没有同档期的电影上映，他也乐得坐山观虎斗。

而就在观众的不满声里。

影厅最后一排，一部摄影机同样正在运转，将电影画面和胶片意外造成的黑屏，全部收录其中。

…………

《女皇密令无新意，从香江到巴黎，仍难掩其老套结构。——《华侨晚报

《英雄本色午夜场试映惹众怒，现场观众高喊退票。——《明报

这是相互泼脏水环节。

《女皇密令试映反响热烈，荷里活巨星加盟演出，天马行空、爆笑不断，实乃今年贺岁档热闹出色之杰作。——《成报

《英雄本色正邪交错，触及男人的父子情、兄弟情、朋友情、男女情、冤屈受害之情与报仇雪恨之情，堪称多情而善感之作。——《大公报

这是各自买水军造势的环节。

午夜场试映期间，全港的报纸新闻头版，差不多被这两部电影包揽。

另一位主角《a计划反而像小透明一样，只在报刊中被偶尔提及，但死忠粉影迷却一点不少。

这是佳禾用口碑换来的底气。

三方电影试映，很快到了最后一天。

12月21日。

距离电影正式上映的前一天。

一大批本土的盗版录像带，从元朗乡下悄悄流入市区，先是在小范围传播，接着迅速席卷到各大租赁商店里，最后开始明目张胆在秀茂坪屋邨的十几家录像厅里播放。

“老板，最近有没有新电影？”

三五成群的学生仔走进盒带租赁商店，胡乱翻找着心仪的影片。

“这部喽，今天新到的《英雄本色，最近在电影市场很红火的。”

“老板你别玩啦，这部电影还在试映阶段，怎么会这么快就出盒带。”

“你带回家看过不就知道啦。枪战片不合心意啊？嗱，这里还有佳禾的《a计划，新壹城的《女皇密令。”

盒带商店的老板将一沓录像带抓在手中，向顾客展示：“三元租金，全日任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