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牢房思变
“司座。”杨易有些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杨思铉虽然是杨易的二叔,但自从他进了裁决宗正司,无论是私底下还人前,他都是叫杨思铉司座。
杨易见杨思铉这时才从几案上抬起头来,便说道:“商象语两次炼丹炸炉,炸死了三名记名弟子。而且这两三年,还另有两名记名弟子在他那山头失踪了。你之前也叮嘱过我,要注意商象语。”
“谁知,这厮,第二次炸炉后不久,就向宗门请辞,说是要外出游历大半年。”
“我听到这个消息,就心里直打鼓。这不,这商象语才离开没几天,他手底下那个潘雍就出事了。”
杨思铉听到此处,显然来了兴致,他将手中发黄的古籍合上,问道:“潘雍出了何事?”
商象语外出游历的事,他也听说了。不过商象语向宗门请辞的理由,是修炼遇到了瓶颈。这一点他也清楚,商象语他坐困元气境大圆满,已经有几年了。再无突破,恐怕此生无望了!武者修行遇到这种关口处时,外出游历一番,或是寻求机缘,或是打磨心境,也是常事,故而他倒无甚在意。
但现在,杨易此时来见他,显然是查到了什么。
杨思铉深邃的目中闪着冷芒,杨易见他明显有了听的兴致,顿时如受得了鼓励一般,向前走了两步,继续说道:“商象语走了没多久,潘雍竟然用他的星盘,去药阁兑换了六种珍稀药物。然后,他就找下院的秦云,弄来了出山的批条。就此潜逃了。而且,司座,潘雍在药阁兑换的六种珍稀药物,都是修炼胎藏经的辅助药物!”
“修炼胎藏经的辅助药物?”杨思铉目色一跳,他站了起来,在几案附近来回踱步。
“不错!”杨易的语气有了一丝兴奋,道:“而且,我去查潘雍的案子,顺便也将商象语的那山头,翻了个底掉。”
杨思铉闻言,扭头看了杨易一眼。
杨易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在商象语的石室暗格里,找到了这个。”
杨易说着,把怀里的一摞书册放在了杨思铉身旁的几案上,道:“关于秽血教和秽血神功的书,而且是早期的孤本。”
“秽血教?早期的孤本?!”杨思铉再次坐到了几案前,翻看着最上面的五本关于秽血教和秽血神功的书册。
杨思铉身为裁决宗正司的司座,这十来年间,他最焦心的案子就是关于秽血教的案子。
只是,十年来,秽血教在他的打压下,不仅没有消亡,反而愈加地隐秘和壮大。
这一直让他,深以为耻!而他最警惕的,也就是秽血教对于宗门的渗透。
这一条,不仅是他杨思铉的红线,也是长老院的红线!
而商象语身为宗门的内门弟子,又是药师,宗门有很多资源,都向其倾斜。但此人的石室暗格内,竟然藏有秽血教书籍的早期孤本!
而且是五本之多,显然是其刻意收集的!
杨思铉见过的秽血教的各时期的书籍,不下百种,这五本他一看就知道是何时的了。
他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他拿开了最上面的五本书册,继续翻看着,问道:“这些也都是从他石室的暗格内翻出来的?”
“哦。都是的。”
杨思铉翻看着,他发觉有几本是关于炼药、毒物的心得笔记。
杨思铉将那几本笔记放在了一遍,看着手里最后的一本五毒蛊虫术。
他刚一翻开这本有些破损发黄的书册,便有一蜡黄的人皮卷从书册里,掉落了出来。
杨思铉眉头一蹙,将那人皮卷先在手中摊开了。
只见其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九幽大藏术?!”
杨思铉捧着人皮卷,就着烛光,仔细地看着。
他刚看了开头的第一段,就确定此术,乃是一种秘术,而且观其剖析辨理的层次,应该是出自一位洞冥境的强者之手!
但是,看着看着杨思铉就脸色陡变!
此术,原本应该是以一种颇为诡异的思路,突破气旋境的秘术。但是,到了中间的章节却忽然开始,七扯八扯,胡说八道起来。
杨思铉脸色难看,蹙眉骂道:“如此炼法,岂不是要把人给炼死了?”
杨思铉此话出口,便蓦然心惊!
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这门叫做九幽大藏术的秘术,原本的确是以一种颇为奇异的思路,来突破气旋境的桎梏。
但中间的章节,却被人给篡改了。
他能够一眼识破,是因为他也是洞冥境的武者,对于行文中的剖析辨理的结论和行气之法的来源,他知之甚详。
但,商象语只是元气境大圆满的武者,他根本看不出这人皮卷中的陷阱,而且此秘术,能助他突破结旋的桎梏。
他相信,商象语坐困元气大圆满数年之久,一定不止一次尝试过结旋,但却均未成功。
那么,他得到此术的心境,便可想而知了!
他一定会练的!
但是,此术被篡改后,不仅不可能结出气旋,而且还会摧毁他的本源,让他在旬月间,便本源枯竭而死!
杨思铉忽然抬头,看着杨易,问道:“商象语的头发,是什么时候白的?”
杨易被杨思铉猛然一问,给问得一愣,他不明白杨思铉为何忽然问及此事。
“好像……是半年前吧……”
商象语头发忽然变白的事,杨易是有印象的,他当时想,商象语是药师,搞不好是吃什么药,把自己给吃成了那幅鬼样子的。
但是,现在,杨思铉却忽然问及此事,难道这里面,还另有文章?
他深知自己的这位二叔,素来寡言,绝不会平白无故,问及此事的。
杨思铉再次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几案旁,来回踱步。
“……半年前?!”
“也就是说,他半年前,就开始修习此术,并且已经本源损毁,只有旬月的寿命了。”
杨思铉已经渐渐将事情的脉络给理出来了。“但商象语是药师,他一定有办法,吊着自己的命……”
“但是,只靠药物,是绝对无法根治他的本源枯竭之症的……”
杨思铉走着走着,忽然站住脚步,扭头看向几案上的那五本有关秽血教的孤本书籍,他的眼皮跳动着,道:“这厮是想加入秽血教!”
“二叔,你说谁想加入秽血教?”杨易惊叫道:“你说商象语,他要加入秽血教?!”
杨易只是觉得商象语有问题,就算在他的暗格里,搜出了秽血教早期的孤本书籍,也只能察问他一个嫌疑之罪。但方才,杨思铉那语气,竟然笃定商象语要加入秽血教。
虽然,他不能确定杨思铉是据何判断的,但他绝对相信他的判断。
“我就知道,这家伙身上有大问题!”杨易眸子一闪道。
“上次炸炉的事,你不是跟我说,商象语那还有一个今年新来的记名弟子,那个叫段什么的?”杨思铉忽然看着杨易说道。
“对。段融!”
“人在哪?”
“我抓回来了!就关在地牢呢。”
杨思铉赞赏地看了杨易一眼,道:“走,带我去!”
裁决宗正司的地牢内,既不潮湿,也不昏暗。
走廊的木架子上,放着一个火盆,火光明亮,将大半个牢房,都映得亮堂堂的。
段融对面的牢房内,躺着一个脸色憔悴的老者,那老者翘着腿,身上盖着一条兽皮毯子,他瞄着段融,道:“小子,你是犯了什么事被抓进来的?”
段融看了那老者一眼,没搭理他,自己坐到了角落的黑暗中去了。那老者见段融如此,往地上啐一口吐沫,骂道:“好没礼貌的小兔崽子。爷爷我还懒得搭理你呢?什么东西?”
段融听那老者骂他,心头却是一丝涟漪都没有。他正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思量一下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事情的发展,显然有了变数!和他原本计划思量的已经不同,他必须重新推想一番。
段融在黑暗中,盘膝而坐,双目紧闭,但他的念头却翻滚如潮水……
大约一炷香后,地牢内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分明越来越近。
段融陡然睁开了眼睛,立马躺到了墙边的稻草堆上。
段融躺在了那里,看向栅栏外的走廊,只见有两个人已经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正是杨易,而另一人却走在杨易前面,只是那人穿着一身黑色斗篷,将头脸全部遮住了。
段融躺在那里,无法窥见其面容。
但那人走在杨易前面,而杨易却毕恭毕敬地跟在其身后。只此一点,便可见此人身份。
就在那穿着黑斗篷的人,走近的瞬间。
段融对面的那间牢房内,那原本慵懒躺在那里的老者,忽然双目圆睁,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他掀开身上盖着的兽皮,就往牢房的最里面爬去。
他掀开兽皮之时,便处传来了哗啦啦的铁链声响,那老者的两肩的琵琶骨竟被粗如手臂的锁链刺穿透了。
段融分明地看到,那老者看到了身穿黑斗篷之人的瞬间,双眼中便涌现出了极大的恐惧。
段融几乎在一瞬间,就断定,此人极度危险!
就在这时,杨易已经拿着钥匙,打开了牢房的牢门,然后他跟那身穿黑斗篷之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牢房。
段融已经从稻草堆上,坐了起来。
杨易站在那身穿黑斗篷人的身后,看着段融,冷道:“段融!大人来问你话。问你什么,就答什么,知道吗?”
段融看了杨易一眼,又看向那整张脸都深遮在了黑色斗篷里的人,盘腿端坐,道:“大人请问。”
“商象语两次炸炉,他炼的是什么?”
段融目色一动,说话是一个嘶哑沉稳的嗓音,年纪估计应该不小了。
“不知道。”
段融的声音冷冰,没有一丝感情。
段融当然知道商象语第一炉练得是回春丹,第二炉练得是血春丹。但,这些都是他通过吞噬商象语的多年废弃杂物的器灵才知道的,如何能告知于人呢?
段融稍作停顿,道:“其实,就炸了一次炉。”
“什么?!”杨易忽然叫道,瞪视着段融道:“那我调查炸炉之时,你为何不说实话?”
段融看着杨易,冷笑了一下,道:“那时商师、潘雍,都在。你让我说什么?!”
杨易还想说话,杨思铉立马挥手制止了他。
杨思铉看着段融,问道:“你刚才说就炸了一次炉?”
“不错。”段融看着眼前,如同藏在黑斗篷里的人,道:“只有第一次炸炉了。第二次商象语他炼成了。”
“第二次炼成了?!”他斗篷里的人,声音充满了惊骇。
段融道:“商象语杀了他的亲弟弟,用他亲弟弟的血,炼成了血丹!”
杨易站在那里,听到浑身发冷。
他知道商象语有了傻子弟弟,他这才想起,自从第二次炸炉后,那傻子就不见了。但是,杨易从来就没把注意力,往傻子那边想。
牢房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显然段融面前的两人,都还在消化着段融抛出来的这一个个的重磅消息。
这是段融,方才就思量好的。
怎么能确保,自己能够走出了裁决宗正司的地牢。
那就是配合,必须足够配合!再加上他是今年新进入宗门的记名弟子,又于此案无涉,那么,最后他大概率,就能被放出去!
但他给出了信息,必须足够震撼,而且还要足够可信!
段融选了揭穿第二次炸炉的事!
当然,有一点他无法圆。那就是商象语为何没杀他。他不能说出去他杀了陈祜,纳投名状。那么,接下来,对方还要问,商象语为何没杀潘雍。他总不能将商象语用虫蛊控制他们,而他没中虫蛊,都说出去吧。
段融早就想好了。无法圆,就不必圆。
足够震撼,团团迷雾,不才是正常的吗?为什么?让他们去问商象语去。只要他们能抓到商象语。
杨思铉思量着段融的话。
他之前根据已知信息推断后,觉得逻辑有自相矛盾之处。
商象语两次炼药炸炉!显然是在炼制一种很重要的药物。
此药物,必定是能缓解他的本源枯竭之症。
但,两次炸炉,说明他炼药失败了!
杨思铉推断,商象语本源受损已经半年,如果没有药物缓解,根本不可能撑到他修炼秽血神功医治自己。
因为,无论是找到秽血教,想办法取信对方,加入他们,到最后修炼秽血神功,都是需要时间的。
如果没有一批缓解症状的药物,商象语不可能撑得过去。
而现在,听了段融的一番说辞!
杨思铉忽然感觉,原本逻辑推演的矛盾处,已经不存在了。商象语原来是炼好了药,才出山的。
杨思铉几乎能确定,段融说的是真话。
“那陈祜、殷琮,都不是炸炉死的?”杨思铉正在沉思之时,站在他身后的杨易,终于忍不住问道。
杨思铉目色一跳,他也等着段融的答案。
段融道:“他们是商象语杀的。”
牢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杨易再问道:“是因为他拿亲弟弟炼药,怕你们泄露出去吗?”
段融道:“或许吧。”
杨易道:“那他为什么不杀你和潘雍?”
段融瞟了杨易一眼,冷道:“不知道。”
杨思铉在藏在斗篷阴影中的双眸,盯视着段融的脸,他在判断着段融话里的真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