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沈园
婚房内,红烛高照。
段融已经躺在床上睡死了过去。
萧玉坐在一旁,用布毛巾给他擦着额头的细汗。
她攥着毛巾,怔怔看着满身酒气,睡相不雅的段融。
宾客们似乎都散了,外面已经静悄悄的了。
此刻,萧玉毫无睡意,她的心内洋溢着某种幸福。
这幸福,如此的真实和充盈,以至于她以为她一生都能这样幸福下去……
萧玉在床边,想起了许多的往事。
她第一次见到段融时的样子。
妹妹出殡时,在城门前,段融忽然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还有,她被魏雨田掳走,在烟尘弥漫的密室内,那个模糊温暖的身影轮廓……
直到听到了窗外的鸡叫声,萧玉才愣过身来,起身吹息了红烛,在段融的身侧睡下了,她知道天已经快亮了,但她睡得很踏实。
婚后,萧玉更加上心,给段融做各种点心和羹汤。
虽然,常会翻车,但做得多了以后,萧玉的厨艺也还是有所提升的。
当然,不管好吃还是翻车,段融都吃得干干净净的,而且总是鼓励萧玉。说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媳妇。
镖局的事,段融只是偶尔过问,一月过去,杨震已经管得有模有样了。
凡事,用人都是第一要务。
用对了人,如顺水推舟一般,自然就有好的局势。一旦用错了人,一烂就烂一片,补都补不及。
婚后的这半多月来,西门坎坎和沈觅芷那边,都是隔三差五就来一封信,都是说让他们夫妻俩,去渊阳府和汝阳府玩去。
西门坎坎是写给段融的。沈觅芷是写给萧玉的。但两人都没动身的意思,只回信说过些日子再说。
这日,沈觅芷又给萧玉来了信。
房间内,萧玉拿着信,正读给段融听呢。沈觅芷在信里说她这些日子,如何如何无聊,然后大吐苦水,央求萧玉一定要去她那玩几天。
萧玉读完,笑看着段融。“怎么样?这丫头把自己说的怪可怜的,去不去啊?”
“这……”段融正在迟疑,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嚷着喊他。
那是西门坎坎的声音。
段融笑道:“得,都找上门来了。”
两人起身,向外迎了出去,果然看到西门坎坎拿着马鞭,从外面冲了进来。
西门坎坎一见两人,先向萧玉,恭恭敬敬地一揖,叫了声嫂子,然后直起身来,指着段融就叫道:“段融,你怎么回事?我给你写了几封信了,眼见这三个月的探亲假就要结束了,你到底去了去?我爹可给我下死任务了,你要是不去,我也不用回去了。”
“你看着办吧。以后,我就在你家吃,在你家住,非把你个小财主吃穷不可。”西门坎坎说着,便往旁边的游廊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来。
西门坎坎那滑稽样子,把两人都逗得一乐。
段融走了过去,拍了他腿一下。“起来!”
西门坎坎道:“干嘛?”
段融笑道:“你嫂子在里面炖了银耳莲子羹。起来给你弄一碗尝尝。”
西门坎坎立马跳了起来。“嫂子炖的。那我得好好品尝一下!”
房间内,萧玉将原本一碗的量,用两个小碗,倒了七成的量,给段融和西门坎坎,各端了一碗。
看着透亮的银耳,乳白的莲子,西门坎坎的眼睛顿时一亮。“看起来不错啊!”
段融道:“那当然。”
段融说着,已经开始吃了起来,吃得颇为香甜。
西门坎坎也不用调羹了,直接端着碗,往嘴里倒了一大口。
刚入口,西门坎坎就脸色一变,要不是萧玉就站在旁边,他就吐回碗里了。好险把那一大口吞了下去,扭头就看到段融在那里憋笑呢。
西门坎坎可能被呛住了,一个劲儿在那咳嗽。
段融拍了拍他的背,道:“你慢点,没事的。今儿晚上,让你嫂子给你多做几道菜,接接风!”
“啊,晚上还有啊!”西门坎坎的咳嗽立刻就止住了。
段融不怀好意地笑道:“那肯定有啊!你来都来了,总得尝尝你嫂子的手艺不是?”
“那是,那是!得尝。”西门坎坎连连称是道。
当天晚上,萧玉给西门坎坎做了一大桌子菜,这是西门坎坎有生以来,吃得最漫长的一顿晚饭了。
段融不住地给西门坎坎夹菜。
他每次给西门坎坎夹菜,西门坎坎都瞪他一眼。
西门坎坎有些丧气地,看着他碗里,已经堆得老高的菜肴,就在他咬下一口干柴鸡肉的瞬间,那叫一个欲哭无泪啊!说真的,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翌日一大早,段融和萧玉就坐了马车,跟西门坎坎一起往渊阳府去了。
马车里,还放着,昨日萧玉嘱咐朱小七去街上采买回来的一些礼品。
到了渊阳那边,进了西门府的宅院里。西门庸很是热情的接待了他们。
西门庸拉着段融,说话那种亲近热络的样子,而且一口一个贤侄,叫得萧玉一阵恍惚,以为他们真是亲戚来着。
段融和萧玉在渊阳府那边,玩了足足三天。
西门坎坎带着他们,将渊阳府有名的地方,都玩了个遍。
西门坎坎道:“我告诉你们,这渊阳府也就玩个新鲜,真不如咱们贤古县有滋有味。”
段融笑道:“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府城肯定比咱那小破县城好。”
西门坎坎道:“管他好不好的,反正探亲假也快结束了,爷也不在这儿长呆。”
三天后,段融、萧玉他们就离开了渊阳府。
离开的时候,西门庸还送了他们一份大礼。那是一整套的珠冠披帛。
萧玉打开箱笼看见这套东西的时候,瞬间眼睛就红了。
这原是父母该给出嫁的女儿准备的东西,但她跟段融结婚时,父母俱已亡故,萧玉一来觉得自己给自己弄,没甚意思。二来又觉得太贵,就省了下来。但没想到,那西门庸就像是看透了她的心一般,竟然将她的这份遗憾,给补上了。
段融见那东西贵重,也不知其意,还想拒绝,但萧玉已经拉着他,向西门庸拜谢了。
萧玉蹲礼道:“世伯此礼,重若泰山,我夫妻二人,铭记在心。”
西门庸此时也颇有些动情,拉起萧玉,道:“好,好。起来吧。只有你们好好的,我心里就欢喜。”
西门庸又拉着段融的手,好一番告别,才站在那里,直看着两人的马车走远。
萧玉在马车上,觉得西门庸对他们夫妻的情愫,远超常理,便问起了段融与西门家交往的来龙去脉。
段融便将他与西门家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萧玉,只隐去了他帮西门坎坎画春宫这一节。
段融、萧玉他们离开渊阳府,但也不是回程,而且往汝阳府,去沈觅芷那里。
在他们从贤古县出发的前一天,萧玉已经写了信给沈觅芷,告诉了沈觅芷,他们预计达到汝阳府的日子。
这日,段融他们到了汝阳府的城外。
却发觉沈觅芷已经在城外的凉亭里,等待他们多时了。
沈觅芷打马而来,和萧玉相拥。
沈觅芷拉着萧玉,忽然就心情大好,像个叽叽喳喳的小鸟一般,说了不停。
段融只得摸着鼻子,跟在两人后面。一行人,走到了一座巍峨煊赫的院门前,段融的心头一动,这宅院的防卫,竟颇为严密。
那些高出了院墙不少的高大乔木。
竟然有好几株,其茂盛的树冠里,都是藏了人的。
段融心头哑笑。“这沈焰柳如此小心提防,只怕这三年来,没少结仇家啊!”
当天晚上,沈焰柳和马纯敏,就用了一桌丰盛的宴席,招待了段融和萧玉。
马纯敏那双冷酷明亮的眸子不时从段融身上扫过,她实在没想到,三年前的那个小镖师,这么摇身一变,竟成了功勋赫赫的外门弟子。
贤古县的秽血第一大案,自然已经传遍了附近州县。马纯敏也早已经听沈焰柳聊过了。
照沈焰柳的说法,段融进阶内外弟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宗门内门弟子,对世俗世界的人来说,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啊。
马纯敏自然极尽巴结之能事,不时地给段融和萧玉,夹菜斟酒,陪着两人说笑。
沈焰柳在席间,一直称呼段融为大人,搞得沈觅芷一阵阵脸红,好不尴尬。
眼见宴席就要结束了,沈焰柳忽然看着沈觅芷道:“觅芷啊,明天带你的这两位朋友,去咱家城外的庄园逛逛吧。那边的风景不错!”
沈觅芷闻言,黯淡的眸子终于微微一亮,看着萧玉,说道:“萧姐姐,那边我去过一次,风景是不错。明天我带你去逛逛吧。”
萧玉看了段融一眼,笑道:“那敢情好。这时节,正适合踏春呢!”
那座庄园,在城东十多里的官道旁。
庄园很大,曲折游廊,修竹掩映,很是幽静。
此庄园就叫做沈园,取沈焰柳的姓以冠之。
一行人是上午出发,一人一马,边走边闲聊,到了庄园就已经中午了。
庄园里的人,昨日晚上就接到了命令,早已经置备下了午宴。
午宴上,大多都是野味和新鲜的果蔬,段融尝了一些,味道都很是不坏。
吃过午饭后,他们歇息了一会儿。
这庄园附近,有座小山,沈觅芷便带着他们去那小山上,踏青赏玩,眼见黄昏时分,才回到了庄园里。
他们刚走进回庄园,便看到两顶蓝呢小轿,被人抬着,也进了庄园里。
眼看着那两顶小轿,沿着游廊,向庄园里面走去了。
段融扭头看向沈觅芷,问道:“那轿子里是什么人?”
沈觅芷蹙了下眉头,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段融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段融脚步一拐,就向那两顶小轿的方向而去。沈觅芷也不知那小轿里的什么人,便也跟着段融过去看看。
一行人,刚走到了一月亮门前。
却忽然闪出了一人,拦住了他们,沉声道:“客人,此地不能游览。”
段融眉头微微一蹙,这地方,他们中午可是来过的,那时候,没人拦他们,怎么一到黄昏,就成了禁地了呢?
沈觅芷也没想到,会有此事,她从段融身后站出,颇有些愠怒地问道:“此处内园,我们中午才进去过。为什么现在就不能游览了?”
那人见了沈觅芷,作了一揖,道:“小姐!这是老爷的命令。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小姐不要为难我们。”
就在这时,段融已经看到,院门里边,那停在不远处的两顶小轿前,有婢女过去打开了帘子,两个穿着官服,带着乌翅帽的中年男人从轿子里跨了出来。
看那官服的品秩,那两人是县令的身份。
段融忽然道:“既然是沈大人的命令,我们就不便打扰了。”
段融说着,给萧玉使了个眼色,萧玉便拉着沈觅芷,一行人返回了他们用餐休息的地方了。
他们回去时,晚宴已经备好了,只是整个晚宴期间,沈觅芷都是闷闷不乐的。
他们刚吃了一会儿,忽然一个人进来了。
这人一进来,段融的眼睛忽然一亮。这人是一位故人。
是贤古县,古月斋的伙计,管奎。
管奎进来,向他们作了一揖,看向段融,道:“大人,可还记得小的吗?”
段融笑道:“你这家伙,怎么在这里呢?真是山不转水转,竟在这儿遇见了。”
段融虽话是如此说,心里却跟明镜一般。
汤万红是沈焰柳心腹的事,虽然在贤古县内一直是颇为隐秘,但此事,他早已经知晓。
沈焰柳升了汝阳府的按察使,汤万红自然也跟着来了。
这管奎是跟了汤万红多年的伙计,自然也鸡犬升天。
管奎笑道:“大人好记性,一眼就认出小的。是这样的,素知大人喜好古玩,汤掌柜现有一幅好画,想让大人给掌一眼,不知大人,有空赏光否?”
段融闻言,看了管奎一眼。
只见管奎神态谦和,似乎段融此时拒绝他,他也不以为意。
段融笑道:“汤掌柜相邀,我岂能不去呢?”
段融说完,扭头看了萧玉和沈觅芷一眼,道:“你俩先吃,我去去就来。”
段融起身,随管奎出了门去。
管奎在游廊里,提了一盏灯笼,走在前面给段融照着路。
管奎引着段融走到了一月亮门前。
段融心头一动,这地方就是之前不让他们进的那一处内园。
只是这次,却没有人出来拦他,他跨入门内,见那两顶蓝呢小轿,在冰冷的月光下,正停在不远处那里。
管奎道:“大人,这边!”
段融扭过头来,跟随管奎向一偏房而去。
两人走入游廊内,忽然在有一黑影,坐在那游廊上,那人戴着一顶毡帽,遮住了脸,手中拿着一黑瓷酒壶,正背靠着漆柱,向嘴里灌酒。
管奎看到那人,道:“谁让你在这儿喝酒的?还不快滚?一个醉醺醺的酒蒙子,也不知汤掌柜请你来干嘛?”
那人闻言,却是一翻身,便跳出了游廊。
段融的目色一亮。好身手!
他好奇之下,神识瞬间就外放而出,扫了过去。
神识笼罩穿透之下,立刻就洞悉那两人的境界。
真气境第二重!
这园中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就在这时,段融的脸色忽然微微一变,他的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在神识笼罩之下,他看到了游廊另一头的偏房内。
房间的地上,散乱着脱掉的官服、乌翅帽……
那床榻上,一片春光旖旎。
只见一黑瘦的中年男子,正趴在一个白嫩的女子身上……
房间之内,嘤嘤之声,绕梁不绝……
段融差点流了鼻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