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犀牛大仙
无极山北侧的崖壁上,远远望去,有一个黑点停在那里。
那是一个人影踩在崖壁上的一枝病瘦的松枝上。
山风呼啸而过,他的衣袂飘飞,但他的身形踩在那孱弱的枝条上,却是纹丝不动。
段融的神识已经放开,闭目踩在那松树枝条上,探查着山顶天坛之上的情况,时刻准备着根据具体的变数,来做出调整来。
方才他就是在此处的崖壁上,将那头巨大的灰犀牛,抛飞到天坛上去的。不远处的崖壁上,还留下了他抛飞犀牛时,踩出的两只寸深的脚印子。
就在这山风呼啸之中,段融的双目陡然睁开,抬眸向上一望,只见两个黑影,一前一后,从崖顶山落了下来。
正是李慎思,还有那头巨大的犀牛。
段融身形一动,便掌心元气灌注,单手一拂过崖壁某处,原本的崖壁上的脚印子便化为齑粉,随风飘散了。
而这时,那两团黑影已经落到了他的身边了,段融一把抄住那头灰犀牛,脚尖在那崖壁上的松枝上一踩,整个人便飘纵出去。
段融的身形极快,很快便带着那头灰犀牛落入了崖底的密林中。
不远处,陷入神魂幻术的李慎思,吧唧一声,砸在了崖底的乱石滩上。
他本就神魂受损,更是在神魂幻术中彻底迷失,直接砸成了一摊肉泥。
一张脸整个摔烂,一颗眼珠子崩飞出去,挂在旁边的一株枯瘦低矮的山枣树上,如同枝条上挂着的果子一般。
段融躲在那里,确认李慎思摔成烂泥的瞬间,便举着那头灰犀牛,在密林中,往远处纵去。而数息后,崖壁顶上,便有五条身影纵跃而下。
汪茂春、陈山蒙他们都是真气境大圆满的境界,这陡峭的崖壁,施展轻功身法,还是能够下来的。
几人虽然是真气境的境界,但也不敢直接跳了下去,而是在崖壁上不断地踩着落点,然后一起一伏地跃了下来。
五条身影,踩得崖壁之上,石屑扑簌簌地掉落。
随着石屑纷飞,五人终于站在了李慎思的周围。
要不是那身满是血污碎肉的官袍,还有那被鲜血浸透的仙鹤补子,他们还真认不出这滩血肉就是尚书令李慎思。
那补子上,仙鹤白色的羽翼,已经被染成了赤红色,如同火烈鸟一般。
看着沟壑不平的岩石上那滩血肉,陈山蒙的眼皮跳了一下。
这李慎思到底还是死了啊!
其余诸人也都是脸色难看。
朱正甫的目光在崖底裸露的岩石滩上扫过,目色有些诡异地说道:“各位大人,那头犀牛也从天坛上跳了下来,这里怎么不见它的尸体呢?”
大都护姜灼云说道:“你们几时见过眼睛如此赤红的犀牛?而且天坛四周人头攒动,那头犀牛不仅毫不惊慌,它转身时,还眼神轻蔑漠然地看了我等一眼。这哪里还是犀牛?”
葛亨泰黑着脸瞪了姜灼云一眼,冷道:“不是犀牛还是什么?姜大人你也是四卿之一,竟跟那些愚民百姓一般,在这里怪力乱神。”
姜灼云闻言也冷笑了一下,道:“葛大人既然这么英明神武,那你倒是说说,那头犀牛跳下山崖,哪去了?难不成,它还能长翅膀飞走了不成?”
“你……”葛亨泰一时语气,他的目色扫过了岩石滩四周的连绵的密林。
“两位大人,莫要急躁生内乱。”汪茂春此时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这秋猎祭天大典乃是府主衙役负责的,他实在没想到在这大典之上,竟然发生了如此诡异的变故,甚至尚书令李慎思竟忽然发狂身死。想起方才李慎思的癫狂诡异,还有那头双目赤红的犀牛,在彼时的那个瞬间,连他被那头犀牛悠然诡异的眼神,给震住了。
也太邪乎了!?
汪茂春略一沉吟,便看着陈山蒙,沉声道:“陈大人,你主掌大理寺,这李慎思大人身死之事就交给你了。”
“这……”陈山蒙的目色明显迟疑。
汪茂春道:“祭天大典,事关重大。不能停!我和其余诸位大人,必须上去把大典举办完。”
陈山蒙道:“尚书令李慎思大人之死,乃是轰动府城的大案,大理寺虽然主管一州之刑名,如此大案,也难以独自揽下。若是那样的话,大理寺也有点太托大了。我看权宜之计,此事由谏议大夫葛大人和光禄大夫朱大人和在下会同办理,才更为妥当,还望府主能体察。而且本案的后续审理,还要等禀告宗门后才能定夺,我等不过是临时处理而已。”
汪茂春闻言,心头一动,他也是久混官场的老狐狸,一下就听明白了陈山蒙话中隐含的意思了。
陈山蒙点了两个人和他会同临时办理此事。一个是谏议大夫葛亨泰,一个是光禄大夫朱正甫。
此两人刚好分属两个阵营。一人是葛如松在世俗的血脉,一人是朱鹤在世俗的血脉。
显然,在陈山蒙看来,李慎思之死,乃是两方相斗的政治漩涡所致。
尚书令乃是文官之首,青州公文,皆自尚书令而出!
如此显赫,如此重要的位置,两方自然都不会相让!
上一任的尚书令朱时中便是死于非命,这李慎思不过才上任两个月,竟然遭遇了同样的下场,而且死状更加凄惨。
汪茂春不由地暗暗赞赏陈山蒙的冷静,刚才他的处理有些急躁疏忽了。他一心想着把祭天大典办完,却忽略了李慎思之死,背后的漩涡。也是方才那头诡异的犀牛,让他下意识地觉得,李慎思的死就是跟那头犀牛有关。
汪茂春正在沉吟,陈山蒙以为他有些迟疑,便继续说道:“那祭天大典被那诡异之事,一阵搅扰,只怕百姓都已经受惊,而且人群骚乱,一定有踩踏而死的。今年的祭天大典,还是一切从简吧。”
汪茂春点头道:“那好!就按陈大人的提议,我和姜大人回到天坛之上,继续将祭天大典办完。至于李慎思身死之事,就交给三位大人了。”
汪茂春说完,便和姜灼云互望一眼,两人便再次施展身形,如老猿一般,沿着陡峭的崖壁,攀援而去。
段融举托着那头犀牛,在连绵的密林中,一气蹿出七八里地,才在某处偏僻之地,停了下来。
他的神识一直放开,笼罩周围,他确定四野,无一人跟踪偷窥。
他将手中举托着的巨大犀牛扔在了脚边的地上,那巨大的重量,竟砸得地面一颤。
那头犀牛早已经双目流血,如流下了两行血泪一般,但其实它已经气绝,段融给他用的药粉,乃是令其血脉倒流,故而才汇集血眼,令双目赤红。
段融忽然手刀一划剌,他的指尖元气闪动,直接将巨大的犀牛尸体劈成了两扇,血水肠子更是流了一地。
段融忽然手一翻,便捏着了一个黑色瓷瓶。他将手中黑色瓷瓶中的药粉,撒了一些在那两扇血淋淋的犀牛尸体上。
那药粉一接触血肉,立即开始冒泡,随着一缕一缕青烟冒起,发出阵阵恶臭。
而那两扇犀牛尸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脓水。
不过十数息后,眼前两扇巨大的犀牛尸体已经不见了,地上有一大滩散发着恶臭的脓水。
段融从那摊恶臭脓水的边缘,捡起了一只颇大的犀牛角。
他甩了甩那犀牛角根部的脓水,看了一眼,只见那犀牛角黑亮黑亮的,显然品质极好。
“不错的一只犀角!可惜了!”段融自语了一声,便掌心元气涌动,将那只犀牛角撮成了齑粉,撒在了密林里。
之后,段融便施展身形,从此处离开了,那一大滩恶臭的脓水,慢慢地渗入了草根深处……
汪茂春和姜灼云再次回到了天坛之上。
汪茂春站在那天坛之上,环顾四周,大吃一惊!
只见原本密密麻麻地围在天坛周围的人群,不过这一会儿功夫,几乎已经散尽,黑压压的人群正围堵在下山的口处。
而天坛四周,兵士们正在抬着尸体,被踩踏而死的人,也有不少。
汪茂春身形一纵,便来到了一具尸体旁边,只见那具尸体是黑瘦的汉子,他的下巴给挤错位了,胸口处更是深深凹下去了一块。
汪茂春忽然目色一动,他看到竟有许多身影,正跪倒在悬崖边上。
汪茂春有些好奇,便走了过去,只见那些人们一面跪拜一面口中念念有词,他凑近了一些,想听听他们都在念叨着些什么。
只听不远处一位身体强壮的中年汉子,跪倒在那里,喃喃道:“犀牛大仙!小民刘喜,无意冒犯!犀牛大仙,绕了小的,不要来找我啊!”
那中年汉子,一边跪拜着一边喃喃说道,似乎很是恐惧虔诚。
“犀牛大仙?!”
汪茂春叹了口气,也难怪这些百姓,吓成这样,那头双目赤红、身形巨大的犀牛,实在太过诡异。
别说这些百姓,连他在天坛之上,那霎那间,也有些战栗,即便是此时,他心头还有些将信将疑呢。
毕竟,那可是亲眼所见,可不是茶楼里,说书先生的白话。
那种亲临其境的恐怖感和诡异感,只有当事人心里最清楚。
这时,姜灼云也向他身边走来,两人对望一眼,眼神都有些苦涩。
姜灼云道:“人已经走光了,这祭天大典还搞吗?”
汪茂春长叹了一口气,望了望天坛那里,道:“咱俩还是带着文武官员,把典礼的仪式走完吧。”
姜灼云点了点头,瞄了一眼四周正抬尸体的兵士们,道:“这些百姓的尸体,怎么处理?”
汪茂春道:“祭天大典结束后,用车拉回去,给家属认领。”
姜灼云道:“府主,这么多尸体拉回去,恐怕神云府里会有一波动乱啊!”
汪茂春目色饶有深意地看了姜灼云一眼,道:“你是大都护,有数万铁骑的调兵之权。”
姜灼云目色为难,道:“这个时候,动用铁骑镇压百姓,只怕事情会越闹越大!”
汪茂春道:“不是让你镇压。起码用铁骑把府主衙门围了,免得百姓冲撞官府。”
姜灼云点了点头,这祭天大典就是府主衙门负责的,这围观的百姓死伤许多,自然要找府主衙门讨说法。
汪茂春道:“一会儿祭天大典结束,你不要跟着队伍回城,你先回去一步,调兵入城!”
此时,已经天色晦明,祭天大典在一片冷冷清清中,仓促结束。
礼毕的号角声静默后,山顶之上一片死寂,没了往年大典的热闹欢呼声。
往年这个时候,正是给百姓们分祭品猎物的时候,只是此时空荡荡的山顶上,除了兵士和官员,哪里还有一个人影呢?
无极山北侧的悬崖底下,李慎思的那一滩血肉旁,一位发须白的老仵作,满脸难色。
看着那摔成烂泥的样子,那老仵作嘴唇哆嗦了一下,向陈山蒙施礼道:“部堂大人,这尸体烂成这般样子,老朽如何查验,还请部堂明示一二。”
陈山蒙道:“如实查验即可。”
那老仵作闻言,还在那迟疑,陈山蒙便又嘱咐了一句,说道:“查查他有没有中毒?其他的……如是记录就行。”
“是。”那老仵作得了明确的指示,才终于放下了挂在肩头的仵作箱,蹲在了那滩烂肉前。
虽然陈山蒙已经有了明确的指示,但他蹲在那滩烂肉前,还是有一种无从下手之感,就在这时,那老仵作忽然发现身侧的一株从石缝里蹿出来的低矮山枣数上,却挂着一颗比葡萄略大的果子。
那老仵作有些诧异,便探手那果子摘了下来。
没想到那果子触手而落,而且很是冰冷滑腻。老仵作细看之下,发现那竟是一颗人眼珠子。
站在那老仵作身后的陈山蒙和朱正甫,自然也看到了,不过两人都装作没看到一般。
陈山蒙看了朱正甫一眼,语气平和地问道:“朱大人,李慎思大人身死之事,不知大人可有高见?”
朱正甫道:“陈大人你乃大理寺卿,主管一州之刑名。而葛大人呢,乃是谏议大夫,主管监察。这案子的事,你们都是行家。我这个光禄大夫不过就是个管钱粮的,案子的事,我哪里懂呢?就跟着你们凑个数罢了。”
陈山蒙闻言,却只是面容和煦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未说。
而此时,岩石滩周围的密林中,葛亨泰调来了许多兵士,正分批往密林内搜查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