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见正在阻拦左家的人去唤醒左浪。
因为他在等待时机。
但左青很显然不能等下去了。
下一刻,左青放下了手里的事情,突入到了高见的旁边。
左青的术法,和左岸截然不同,他此前也从未和高见打过,所以高见也不了解对方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但无所谓。
因为,就在左青准备出手的时候,高见终于松了口气,然后果断退后,让开了道路。
你想去唤醒老祖宗左浪,那就去吧。
左青不知道为什么高见突然退让了。
但他很显然知道轻重,没有追击,而是立刻让人从他身边过去,他亲自护送人,前去左家园林之中的密室,将老祖宗唤醒!
高见闪避之后,不到半分钟,他们就已经打开了密室的门。
在内里,左浪睁开了眼睛,停止了运功,看着气喘吁吁的,自己的后嗣。
“怎么回事?”左浪的声音很平静。
他还是那副中年人模样,两撇胡子打理的很漂亮,身穿一身棕色金纹的袍子,坐在蒲团上,面前是一尊香炉,气质锐利,但沉稳。
可以看得出来,自己的突破进程被打断,导致他心情非常的不悦,但毕竟他的涵养在这里,所以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老祖宗!出事了!家族,家族被针对了,是李驺方干的!还带上了一条真龙,那个高见,那个高见是李驺方的走狗!”进去的那几位左家执事忙不迭的说道。
“冷静一点,让我看看。”左浪仍旧是一脸平静。
左家家大业大,能出什么事情?
诚然,能够让他们惊慌失措,甚至前来唤醒自己,说明事情可能确实涉及到了高境界的力量,很有可能是九境的敌人出现,比如说……曾经的那条真龙。
但不管怎么说,应该都在应付范围之内。
自己在九境之中,能和自己匹敌的,应该不超过一手之数,那条真龙不是自己的对手。
就是突破的进程被打断了,导致左浪有点烦躁。
本来再有两个月,他的十境是稳稳的。
这下被打断,又要拖个一年左右,要等到下次冬至之际,利用天地之气的变化,他才能开启下一次突破。
但饶是如此,左浪还是没有生气。
他只是,将自己的感知蔓延出去,去看看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然后——
森然杀意涌出,四周的天气,在一瞬间就变得极端寒冷!
真的是,极端!
明明刚刚大战过一场,武者的气血狼烟,神祇们战斗的余波,还有龙雷不断轰击带来的高温,鼠潮的香火气也没有消散,因此这种情况,四周的气温是很高的,大量的热源甚至是让左家原本的那些泉水都有些沸腾。
这样炎热的环境,却在这样的杀意下,立刻就森冷了下来。
原本的热空气变冷下沉,形成了涡流,导致了冷风开始扩散,寒风一吹,寒冷的天气又使人的皮肤感到一阵刺痛,过于冰冷的空气甚至使人产生出一阵耳鸣的幻觉,风中似乎带着呜咽与痛哭声。
熔岩变成石块,沸水变成冰块,空气呼呼作响,风里似乎掺杂着冰屑,地面上也因为凝结的水气而逐渐出现了冰碴子。
外面的高见正在闪躲,却打了个寒颤,就连他都感觉到了冷。
他本来早就已经寒暑不侵,但此刻却感觉到有一股寒意似乎沁到了骨子里,从骨髓深处开始冻结,让他四肢僵硬,浑身打颤。
高见突然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的脑子有些恍惚,像是在做梦。
那是……血的气味,是金铁也要崩溃的声音。
在此刻外面黑暗寂静的白昼里,在日蚀之下,那比黑夜还要沉重的黑色。
光是看着,就觉得这股寒冷,会把人的一切,包括连同灵魂也一起吸走。
恐怖、威严。
不过还不只是这些。
甚至就连鼠潮都停滞了。
包括舒坚在内,原本金灿灿的鼠潮,突然变的灰白。
因为香火气正在被抽离。
他们抢不过左浪。
一种痛苦的吱吱叫声从这些老鼠发白的唇间传出,但很快就转变成了一种无声的,全靠本能反复念叨的东西。
鼠潮大部分老鼠失去了意识,变的昏昏沉沉,尽管年轻,他们冷得牙齿发颤,嘴巴痉挛着,样子变得很古怪。
这些老鼠的香火气正在被抽离,甚至包括他们自身的力量也在被抽离,他们已不再能思考,左浪的杀意和离开把他们弄得迷迷糊糊,使他们头脑中的一切都变成模糊一片
所有人都置身在寒冷、凄厉的风里。
刺人的寒风劈面刮着,高见弯下腰,顶着寒冷向后奔跑!
但哪怕是他,也觉得有点透不过气,不得用手捂着嘴,缓一缓呼吸。
同时,此刻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们,真是一帮废物。”
“一帮废物!还有,另外一帮不知死活的垃圾!”
左浪的声音传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原本的涵养,在此刻全数崩溃。
左浪感觉自己有点破防了。
怎么会这样?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的,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这合理吗?这对劲吗?
左家两千多年的根基,两千多年扎的根,底蕴如此深厚,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妈的,他奶奶的,他祖宗的!
要怎么败,才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把偌大一个左家,败成这样!?
“老祖宗,老祖宗!”左青刚刚想要说什么——
但左浪一伸手,直接将左青捏爆了。
不用解释!
不需要任何解释!
作为掌舵能把家族带成这样,万死难赎!
那三个勉力支撑的族老,还有天上那正在呼唤黎家的符文,都让左浪的脸色不断变黑,从原本的白皙,变成了现在的铁青,甚至有往更深色的方向前进的意思。
然后他站了起来。
四周被抽离的香火气,围绕在他的身边。
在他站起来的瞬间,周围的喊坑都凝滞了一刹那!
只见这一刻,天空之上,乌云开始颤抖,然后轰隆隆的被刷开,无数条浑身通明,金光熠熠的光蛇开始肆虐横行!所过之处,龙雷驱散!
靖江君闷哼一声,迅速后撤。
左浪,好强!
在汲取了万神和鼠潮的香火气之后,他的强度来到了一个九境的极限,靖江君一个照面就发现了,自己不是对手!
所以他果断撤了。
“杀了人就想走?”左浪一步踏出闭关的密室,出现在了苍穹之下。
他的身周环绕着巨大的金色光芒,那是凝实的香火气,是左家的底蕴。
接下来,光芒继续压下!完全没有要停滞的迹象!
整个沧州城,包括内城外城,占地是如此巨大,但他身周这片徜徉的光之海洋更是庞大,仿佛只要轻轻下压,就能够将整个沧州,撞成平地!
左浪看了看下面,原本属于左家的园林。
原本的甘泉被毁灭,平坦的花园变得坑坑洼洼。
大批假山崩塌,如雨般的灰土和岩烬将之前美丽的建筑都淹没了,火焰里被到处乱掷、摈弃、驱逐的家具,甚至有些都被喷到空中,然后和雨点一样落下,砸在地面。
连续不断的爆炸、大地的震动、以及传到四周空气里的涡流的摇摆,在那如雨的岩烬里,整个左家老宅,一片废墟。
简直是……
无法相信!
他甚至有一种想法,那就是杀绝除了那几个和他是同辈的族老,然后他自己再生一个左家出来。
那就这么做吧。
只是在那之前,需要先应付那条真龙,先把它抓了,抽了龙筋拿去镇宅,为以后子嗣的气运做准备。
不要像现在这批一样蠢货一样,根本就是气死人,连他的涵养都没绷住,气的杀意都失态了,丢人现眼的东西!
左浪双手一合。
随着他的动作,突然之间,整个沧州外城的河流开始出现诡异的流向,草木开始衰弱枯萎,生灵觉得自己的生命似乎正在被抽取,瘟疫如无形的潮水,席卷而来,居民们一个接一个倒下,面色青紫,气息微弱。
“高见,李驺方,你们低估我了,一条九境真龙而已,你们就觉得,能够对抗我吗?就凭这个,就像赢过我?”
“左家实际上存在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存在!”
“你们针对那些有用吗?大不了我把他们全都灭了!然后左家一样可以继续存在,继续兴盛!”
左浪的声音如洪雷阵阵,传遍了整个沧州城。
他没有藏,没有收敛,而是毫无收敛的展现着自己此刻的愤怒!
不需要收敛!
左浪全力的时候就是这样!
却见,沧州各处神庙内——
其中供奉的草木簌簌而落。
供桌上的檀香齐腰而断,香灰在地上拼出扭曲的符咒。
山林深处传来岩层开裂的闷响,仿佛有巨兽在啃噬地脉。
大型神庙之中的长明灯同时爆开灯花,紧接着熄灭。
天空的日蚀消失,黑云也消散,所有天象变异都在回撤。
可是——北斗勺柄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向西方。
真正的星象变异,出现了。
金,穰;水,毁;木,饥;火,旱,若烟云虹霓,天上甲寅临地下乙辛。
云海翻涌,如煮沸的铅汁,天空降下的光,忽然不再是清爽的日光,而是变得粘稠,甚至在树梢凝结成猩红的露珠。
云层深处传来心脏搏动的声音。最初只是闷雷般的震动,渐渐化作万千神魔的嘶吼与诵经声交织的混沌之音。
西天突然亮起幽红的光芒,一颗布满血管状纹路的星辰撕开天幕!
那颗星辰,降临人间。
每道星辉都带着粘稠的腥气。
那颗星辰在膨胀。是的,它在呼吸!每收缩一次就喷涌出万丈血雾,舒展时又吸尽万丈灵气。星辰表面睁开了一只金瞳,瞳孔里似乎倒映着不同的末日景象,山峦在崩解,江河在倒灌,日月在坠落。
这颗睁开的,最中央的竖瞳正缓缓转向人间。
一颗活化血肉组成的星辰,妖异的令人胆战心惊,其上似乎闪烁着某种光与影的某种变幻,某种鲜亮的色彩,红色在其中十分醒目,就像是某种粉红色的皮肤向后翻。
星辰之上,有一只眼睛。
毫无疑问,这是曾经出现过的……
灾星,太岁。
这就是‘瘟神’。
又被人称之为“瘟祖”、“太岁灵君”。
这颗星辰当然并非真正的太岁星……实际上,这只不过是太岁星的神韵,现在这些神韵,正在天地之气显化,影响了天象,也引动了天地之气的自然运转,造成了如此骇人的场景!
这——是完整的‘太岁神韵’,这是左浪‘降灾’的根本,是左浪的修行之根基,他的最终跟脚!
云层中浮现的星体表面浮现出山脉般隆起的经脉,修行者们发现体内的气开始不听使唤的逆流,被血光照耀的凡人身上开始发痒!
高见站在原地,没有逃跑。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太岁神韵。
锈刀启动,他正在以全力,映照着这难以企及的,来自‘天神’的神韵。
“胆子挺大。”左浪见状,伸手。
庞大的威压袭向高见!
但就在此时——
太岁降临的时候,召来了云海。
那些如煮沸的铅汁一样的云海浩渺,苍茫无际,其中有天风激荡,卷起千层浪。
但,此刻,忽闻一声清啸,震彻霄汉,一道剑光自天外飞来,其芒如电,其势如虹,破空而至,直贯云海。
左浪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怒斥:“何人?安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但剑光已至,云层如裂帛,瞬息间,天地为之开阖。云海翻涌,如怒涛崩裂,剑气纵横,如银河倾泻。
剑光过处,云海两分,天穹豁然开朗,日月星辰,皆映其辉。
三十里外,白山江断龙峡所在,有一人立于云端,手中提着一把长剑,寒光凌冽。
此一剑,劈开云海,荡尽尘埃,天地为之肃然,沧州为之屏息
淋漓飒沓,进退成行,一剑斩出,北斗戾,南山摧。
有裂犀兕之气,白刃如素雪。
血光,剑光,天光,同一色。
只是话音刚落。
左浪的肉身,神魂,应声而断。
他只来得及朝着天边多看一眼。
他只能看见……太岁神韵,正落入那人手中。
是……
黎家。
左浪顿时了然,随后扑向高见!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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