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见微知著,荣辱与共
安邑,车骑府。
一大早,杜畿到了车骑府,不是到自己的郡堂理事,而是脚步匆匆去找钟繇。
“军师!”
“长史?”
见到杜畿,钟繇避席而迎,问道:“伯侯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杜畿问道:“军师,可知吕范以王公私自饮酒,违背禁酒令为由,将其逮捕拘留于长安?”
闻言,钟繇神情微变,问道:“知王公被拘留者众否?”
杜畿坐在席上,说道:“知者不少,我自到府上时,便见府中吏员多有谈及此事!”
杜畿补充说道:“不仅如此,昨日在家休沐时,登门拜访士卿不下十人,皆是为王公一事奔走。询问王公所犯何事,并求我为王公说情。”
说着,杜畿摇头而叹道:“吕范怎敢如此大胆,竟将王公羁留于长安,并不准任何人探视!”
钟繇神情微沉,叹道:“我昨日上午初知王公之事,下午登门者求问者众多,看来王公之事影响甚大。”
杜畿沉吟少许,说道:“王公为君侯翁父,身份亲贵,非比常人。且太原王氏门人众多,孙资、程普、郦嵩、王晨等或为门人,或为子弟,今王公羁留于长安,众人自会遣人说情。”
“不知军师何意?”杜畿问道:“可是欲下车骑府令,让吕范释放王公?”
钟繇负手踱步,说道:“今下你我意思并不重要,重要在于君侯是何态度。”
“君侯之意?”
杜畿神情收敛,神情间露出深思之色。
“军师以为羁留王公一事出自君侯之手?”杜畿似乎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问道。
“不可胡说!”
见杜畿妄猜上意,钟繇急忙止住,说道:“不管是否出自君侯之意,你我需视此事乃吕范独自所为,与君侯无任何关系。”
“诺!”
杜畿非愚者,他作为车骑府长史,已能接触张虞的机密。
上次王宏私供粮草于朝廷,已触犯了政治禁忌。即便王宏是张虞岳父,张虞也很难做到无视。况若不追究,岂不是人人通汉?
此番吕范以调和名义至关中不久,便爆出王宏因触犯禁酒令而被羁留,这让杜畿不得不联想到张虞。毕竟吕范受张虞亲自指派,难免肩负某种特殊任务。
但杜畿也不好笃定,毕竟上意被属下胡乱揣测而出错的事故可不少。
如东汉时期,昔胡人叩边时,幽州出兵击败胡人。朝廷为了赏赐有功之臣,赐刀于主将,主将以为朝廷不满他的战绩,于是持刀自尽。之后幽州地区太守上报为主将鸣冤,才知朝廷赐刀非责罚,而是出自于赏赐目的。
“吕范持君侯符节,督察关中诸卿。军师与我则是不便插手此事,不如等候君侯政令送达。”杜畿说道。
“常人倒好推脱,若是夫人插手此事,则是令人为难!”钟繇说道。
杜畿眉头微蹙了下,说道:“王公为夫人之父,今下插手此事……”
话音未落,却听侍从在屋外敲门,说道:“禀军师,夫人携长公子拜访。”
钟繇与杜畿对视一眼,不由露出苦笑,说道:“来得真快!”
很快,钟繇拉开屋门,却见王霁携子张雒已在堂外。袭玄裙,披外袍,头戴黄金钗,俏脸淡抹妆容,既不失端庄,亦不失秀美。
“钟军师、杜长史安好?”
王霁露出甜美笑容,领着儿子,先向二人问好。
“拜见夫人、公子!”
钟繇邀请王霁与张雒入堂,拱手行礼,明知故问道:“不知夫人为何事而来?”
王霁边打量堂内陈设,边笑道:“君侯在外征伐而能百战百胜,皆赖诸君操持政务,供给军需辎重。故今带了些小食,特来犒劳诸君。”
钟繇作揖而谢,说道:“料理政务,供给辎重,乃繇与杜长史本职之事,今不敢言劳。夫人、公子赐食盒与繇,仆感激不尽。”
王霁让侍女将食盒端上,问道:“不知君侯何时能归安邑?”
钟繇说道:“据公明将军回禀,君侯约八、九月份归晋。”
王霁微蹙柳眉,故露难色,说道:“今才七月中旬,距君侯回晋至少有二十日之久,怕是来不及啊!”
“不知夫人可有紧急之事?”钟繇不得不按礼而问道。
王霁笑了笑,说道:“我父生辰不日将至,故我欲为他过寿。然我父亲不幸被吕范羁留于长安多日,故不知钟军师能否下令,命吕范释放我父!”
字词中看似在询问,然王霁的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之意。
作为张虞的正室夫人,王霁地位超然,某些时候甚至能代表张虞。如今王霁的父亲被吕范羁留,她不可能视若无睹,要不然她都无脸去见自家人。
钟繇不卑不亢,说道:“禀夫人,繇虽属车骑府事,但却无权管辖吕范。”
“为何?”“吕范持君侯符节,唯有君侯以印信为令,才能节制吕范。”钟繇说道:“故繇纵有心为夫人分忧,今却爱莫能助。”
“凭我印信不可?”王霁举起象征后宅的印章,询问道。
“后宅之印信仅在府中有效!”钟繇说道。
王霁面露不满,说道:“昔君侯言,凭我印信能调兵粮,今怎无用?”
“君侯言,敌寇临城时,夫人凭印信可调兵粮,然今为太平之时,故夫人印信仅能在府中生效!”钟繇解释道。
王霁俏脸微冷,问道:“凭太公能否节制吕范?”
说着,王霁指着张雒,沉声说道:“另有少主在此,不知能节制吕范否?”
闻言,杜畿当即驳斥,说道:“长公子虽为君侯嫡长子,然却非我之少主。况长公子纵为少主,亦不能行君侯之职权。”
王霁脸上尽是怒色,没有印信不能为令,她尚能接受。但杜畿却表示张雒不一定是少主,这让她完全不能接受。
在她眼里,没有她下嫁于张虞,张虞哪有今日之基业?故张虞今下基业里至少有她王氏的一份助力。况她独自在艰苦的边塞抚养张雒的时候,张虞在哪?
钟繇瞧出了王霁的不悦,赶忙接话说道:“长公子聪慧,日后必成大器。然今身份有别,山西千里之间以君侯为尊,故无君侯册封,纵太公亦无大权。故长公子若能行少君之权,能下君侯之令,岂不上下失序?”
王霁冷眼以视二人,问道:“那我父能放否?”
钟繇迟疑几许,说道:“繇能写信询问,了解王公今下情况。但放行王公,车骑府暂无此权,故夫人不如等上几日,以候君侯签发政令!”
钟繇既明白张虞的用意,他便不可能因为王霁而去忤逆张虞。若往歹毒的方向去想,如果张虞愿意,夫人可以换一位。毕竟皇后之所以尊是因为她是皇帝的妻子,如果不是妻子,其就是一富贵女子。
“那便劳钟君写信询问!”
见钟繇死活不愿松口,而是要她等张虞的政令,王霁神情不由萎靡,仅能请钟繇写信。
“诺!”
在钟繇写信之余,王霁问道:“羁留王公出自何人之意,君侯事先可有政令?”
钟繇面露诧异之色,说道:“君侯一向敬重王公,得知王公与张辽争执时,立即遣吕范至关中调解。仅是王公素来无视禁酒令,方被吕范逮捕羁留于长安。”
稍微冷静下来的王霁,问道:“我父违令饮酒,受罚理所应当,仅是不知吕范为何羁留?”
钟繇沉吟片刻,说道:“或吕范知王公身份特殊,故不敢擅自处罚。今羁留于长安,应是在等候君侯签发政令。夫人无需忧愁,吕范必不敢亏待王公。”
“善!”
王霁兴高而来,败兴而归。
望着王霁离开的身影,杜畿低声说道:“我今知君侯为何率骑巡视代朔?”
“为何?”钟繇下意识问道。
杜畿使了使眼色,说道:“夫人虽深居闺房,但却有大智。君侯若归安邑,再遇王公违令之事,恐君侯后宅难得安宁。”
之前杜畿不敢确信吕范所为出自张虞的授意,而今见到王霁,杜畿已是百分百确信吕范背后站着就是张虞。
钟繇捋须浅笑,强调说道:“吕范之所为与君侯无关,伯侯需慎言!”
“嗯!”
沉默半响,杜畿忽然问道:“君侯似高祖乎?”
“不似!”
“似世祖?”
“不似!”
“可有类者?”杜畿问道。
钟繇笑了笑,说道:“不似嬴政便好!”
钟繇以嬴政回答杜畿,算是一语双关。
其一,秦虽统一六国,但却二世而崩,故不像嬴政,便能希望张虞统一天下之后别折腾,选好继承人;其二,嬴政作为大一统之君,对待功臣谈不上很好,故钟繇希望张虞对待功臣上能厚道些。
“哈哈!”
杜畿沉吟微思,很快便明白钟繇所言深意,笑道:“看此事之后,君侯何以待吕范,便能知丰厚与否!”
“见微知著,伯侯有大智!”
钟繇说道:“从今往后,子衡若无君侯宠信,则无容身之地!”
君与臣之间若要互信,不单单要有私人关系,更要有利益在其中,这样方能持续。
ps:下午我妈突发高血压,临时送到医院急诊,耽搁了更新时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