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二章 固我所愿(1 / 1)平凡之狐狸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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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礼从来没有像这样的不知所措。

原本以为自己侍候晋王的时间也不短了,论及察言观色,见机行事也颇有几分能力。而且晋王里里外外交办给自己的事情都办得颇为妥帖。虽然有人说自己是裙带关系才得到宠幸,但是蒋礼自认为,哪怕不懂军务,至少自己也算得上一个“勤勉精干”的干吏之才吧。

但是此时此刻,在自己最擅长的察言观色,待人接物方面,他却陷入了困惑之中。他的心中无比纠结,一方面在回忆自己和定兴侯的交谈,越回忆越觉得,定兴侯确有深意。另一方面,他也在迅速考量着,自己如果将这件事,这个条陈报给晋王,晋王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最后,陈翔的一句话说服了他。

“大人帮定兴侯把条陈送过去,本身也是您录事参军提建议的职分所在,最差不过是晋王扣下条陈,没有后续而已。可如果您连试都不试,定兴侯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但凡是整天把心思用在人情细故上的人,容易以己度人,误以为别人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也是无比敏感。对于这类人,不仅要用利益诱惑,还要用可能产生别人的负面印象来威胁他。毕竟,这些人整天想的就是让自己人见人爱,对于任何自己的负面因素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陈翔跟在蒋礼的身后,走向晋王大帐时,心里这么总结着。

当然,蒋礼之所以坚持一定要让陈翔一起去,并不是出于他口头上说的人才难得提携后辈,纯粹是怕再出现像见定兴侯一样被人说的哑口无言的情况。虽然蒋礼已经让陈翔重新润色了条陈,可还是担心有什么事先没想到的问题,带上陈翔以备万一,如此而已。这不,通报之后,蒋礼将陈翔留在外面,由护卫照看着,自己一人先进营帐面见晋王去了。

陈翔对此并不意外,他在营门外面耐心的等着,心中猜测着晋王可能的反应。

是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把自己叫进去训斥一顿,警告自己不要玩弄心计?那就太好了,说明晋王心细如发,明见万里,要在自己面前显示真正的本事,来收服自己为他所用。那些晋王庸碌负面评价,不过是假痴不癫的自保之策而已。能够投入这样一位狡猾世故的亲王麾下,着实是一件幸事。

或许只是单纯地被蒋礼的说词给说动,真的以为是定兴侯想要推行这个条陈,只是不好意思说?若真如此,晋王再和定兴侯商量的时候,定兴侯怎么可能反驳。这样倒是让蒋礼占了个大便宜,捞到了军功。不过自己也能够成为蒋礼心中的红人,蒋礼也不得不更加依赖自己。一个好糊弄的上司,加上一个更加好糊弄的王爷,我可以减少风险,尽取实际利益。哈哈,这不是成了“陪臣持国命”吗?

或许,晋王知道蒋礼想不出来这样的主意,让我进去具体解释原委。那我就得小心一点,显得安分守己与人无争,多夸夸蒋礼。只说自己的想法和初衷,绝对不评价定兴侯的想法。毕竟,晋王账下还是有不少聪明人的,比如苏庭越,比如郑宝瑞,自己如果太出挑,很容易被人看出这个过程中我的别有用心。一旦点破,以蒋礼的心胸和气概,说不定就要给我穿小鞋了。

我了解的信息还是太少了,还是有些冒险。不过,大体风险可控,说到底,行军参议给自己的上司递一个关于军务的条陈,还能错到哪里去?现在难得自己和大周政治的核心层如此接近,此时不找机会搏一搏,难道等到战事结束,卸甲还田之后,再去想办法和晋王府套交情、拉关系吗?

陈翔在营门外站得笔直,任凭冷风吹过,茫然不觉。思绪万千,心头火热,随时准备接受传召,进入帐中。

然而,过了许久,陈翔一直没有接到任何的传召。他不能进,也不能退,只能一直地站在晋王大帐之外。

陈翔从一开始的兴奋变得有些焦躁,中间经过了短暂的惶恐,然后就变得坦然了。看来是晋王猜到了自己的小心思,想要惩罚自己,故意让自己在外面吹冷风,挨冷眼,受教训。既然如此,那就耐心地受着吧。

期间也有人员进进出出,但只是奇怪地打量了一眼陈翔,也不敢多言。连门口的护卫都换了两拨,但是营中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出来。自然,蒋礼也没有出现。

就这样,他站了一个下午,期间没有任何人和他搭话。

最后,他见到了前来汇报军务的苏庭越。

“你这是干什么?惹事了?我可还没见过晋王让人罚站。”苏庭越扫了他一眼,问道。

“我也不知是为何,蒋参军前来向晋王汇报军务,让我在帐外候着,但是过了好几个时辰,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想了许久的对答此刻迫不及待地蹦了出来。这番回话之前经过了反复斟酌,充分体现了自己的茫然无知,老实安分。

苏庭越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重新打量了一番陈翔。冷风吹得他的两颊通红,原本犀利的双眼,此时也有几分倦怠。只是那腰杆子依然直愣愣地挺着,好像一株英姿挺拔的白杨树。苏庭越撇了撇嘴,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入帐中。

过了一会儿,苏庭越从帐中出来,走到陈翔面前,拍了拍他肩上的霜,说:“你回去吧,这儿没你的事儿了。”

陈翔在这儿苦等了半天,怎么可能这样就被打发走?他装作不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蒋参军呢?没他的嘱咐,我可不敢先走。”

“你还不相信我?”见到陈翔依旧固执地站着,苏庭越叹了口气,小声解释:

“你别等了。蒋参军给晋王上了个军务方面的条陈,说定兴侯对此也感兴趣。结果晋王告诉他,出征之前就已私底下将平辽都督的印信交给了定兴侯,凡所军务,定兴侯皆可先斩后奏,无不认可。定兴侯想做自然会做,晋王不操这个心。”

陈翔呆立无言。晋王这番举动,确实是太惊世骇俗了些。

不知道是该说他用人不疑,果断放权,还是该说他全无心肝,推卸责任。别人挂名主帅,也就当个橡皮图章,他倒好,连图章也拱手让人。那晋王这样,和在京师中挂名统帅,遥领三军有什么区别?难道,真的是为了那每人三千两的行军参议的贿赂,才特地跑一趟?

苏庭越也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晋王也知道这事情有些荒唐,所以没告诉任何人。本来幕僚知道这些,说不定还能帮忙遮掩几分。这下可好,蒋参军一问,晋王一时说漏了嘴,几个录事参军就都知道了。如果我不主动问,他们还想瞒着我呢。”

“那……我……”

“你放心好了,这蒋参军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哪里还敢多说什么。恐怕连你还在营门外这件事都给忘了。蒋礼没这个写条陈的本事,来献计还特地带着你,这个条陈肯定是你写的吧。“

陈翔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你啊,也别在这儿呆着了,趁着晋王还不知道你,赶紧回去,别碍着晋王的眼。不然,点破了原委,保不准晋王会不会迁怒到你身上。”

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平白无故吹了半天冷风。还是先贤说得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自己还是不了解晋王,以至于弄巧成拙。陈翔心中叹气,转身欲走,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叫住了苏庭越。

“苏参军,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吧。”苏庭越似乎心情不错,难得给了好脸色。

“陈某不才,和您多有龃龉,您为何特地过来提点?更何况,您方才所说之事,实乃营中机密,您素来谨慎,为何竟然会告知于我?”

苏庭越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陈翔。陈翔接过来一看,正是润色过的条陈!

他心中一惊,抬起头来,正迎着苏庭越欣赏的目光:

“这份条陈,深得我心,既然晋王没有兴趣看,蒋礼也不打算留,那我就收下了,我会找机会,再去递给定兴侯。”

“苏参军,您……”

苏庭越抬起手,止住了陈翔的话。

“陈季云,我没有改变我的观点,你确实是个小人。但你有能力,有胆魄,能谋划,善决断,是个能成事,对国家有益的小人。这样的小人,我的容忍限度很高。毕竟,这世上还有那么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陈翔后退两步,向苏庭越深深作揖。

苏庭越坦然受之,说道:“陈季云,现在想想,有句话你说得对。小人亦可为君子所驱策。或者说,君子不扶自直,小人更需要君子的匡正和指引。你才干可观,跟着蒋礼这个无德无才的人,可惜了。过几天我会找个机会,我和晋王说一声,把你从蒋礼那边调回来,你还是跟着我吧。“

陈翔欲言又止。

苏庭越扯了扯嘴角,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一个前程,我苏庭越给得起!但,不是白给,要你还一副能担当家国天下的肩膀。”

陈翔挺了挺身子,双手抱拳,郑重地说:“固,所愿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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