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翔再次见到郑宝瑞的时候,正靠在囚室的墙壁旁闭目养神。
郑宝瑞站在囚室中,大声喊道:“来人,快点给陈参军卸下枷锁,赶紧把人给放出来啊。”
陈翔缓缓睁开双眼,说道:“不急。军法如山,我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也得有个说法啊。”
郑宝瑞有些尴尬地让人给陈翔递上一杯水,说道:“恭喜,大王允许你戴罪立功,用查处王剑鸣被杀一案来赎违抗军令的罪。”
“哦,谢晋王宽宏。可既如此,那还是算了吧。”陈翔不为所动,缓缓说道。
“陈翔,我知道你不开心,但你别怪大王,毕竟主帅是王剑鸣,他终归是要给人家一个面子的……”
“郑总管,这些你自己都不信的话,就别说了,省得浪费大家的时间。说得直接点吧,这案子我查不了。”陈翔摆了摆手。
“陈翔,这案子非你不能彻查,还请你勉为其难。”郑宝瑞认真地说道。
“呦,什么时候这么信任我了?说到底,王剑鸣之死,我倒是最大的受益人,你们不是应该盘问一下我吗?这锅,我背着不是正合适,还省得你们来抓人了。”
郑宝瑞讪笑着说:“说笑了,这些日子你一直被关在囚室,怎么可能会是凶手啊。”
陈翔冷笑道:“那我不还是有旧部,有手下的吗?哪怕不是我亲自动手,也有可能是我指使他们动的手。”
郑宝瑞赔笑着说道:“且不说你平日里的行事,有没有可能笼络愿意为你去杀主将的旧部。就说你被关在囚室,也没法透露出消息啊。陈翔,我和晋王是真真正正相信你不是凶手,也是的的确确认为,只有你才能来主导查处这个案子。”
陈翔转过头来,看向郑宝瑞:“这就奇怪了,像是这等凶手案,不正是你们敛财最好的手段吗?找个富户,把人家家中独子抓起来,说是凶案嫌疑人,严刑拷打,逼人出钱。然后根据金额多少,决定是拿他顶罪还是放他一马。怎么了,晋王府还会主动放弃这一注横财?犯得着让我来查吗?”
郑宝瑞扭了扭身子,感觉有点难受:“陈翔,我就和你说点实话。一军统领死在战场上,没什么。但是像这种被人暗杀在自家营中,这种事情,朝廷肯定要彻查。更何况,主将营寨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连主将都糊里糊涂死了,不查处真正的凶手,谁晚上睡得着觉?我再蠢,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火中取栗啊。”
“恐怕这夜不能寐的人当中,也少不了晋王吧。”陈翔笑了笑,站起身子,说道。“要我来查,也可以,你们能允诺我两个条件。”
“你说。”
“首先,定远卫不再出征。”
“这是自然。”
“其次,我要整肃军纪,好好振作一下定远卫军中的风纪。”
郑宝瑞有些犹豫。权力,无非就来源于赏罚。真的任由陈翔来整肃军纪,那么将会进一步扩大他的威信。而且,对于军纪的惩罚还会影响人事上的任免。所以,陈翔的这个要求,已经逼近了军权的核心。
但是,郑宝瑞叹了口气。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军纪不得不整顿,不然王剑鸣的事情难保不会再度发生。可除了陈翔,眼下还有谁有这个威信能让这些骄兵悍将乖乖听话呢。事实上,之所以不得不请陈翔来查案,不仅仅是因为他精明强干,更重要的是此案肯定涉及军中,陈翔来查,阻力更小。
“好,晋王要我暂代军务,整肃军纪本来就在我的权限范围内,这个事情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的处罚必须以我的名义作出。”郑宝瑞还是留了一个心眼,说道。
陈翔了然地看了一眼郑宝瑞,说道:“这个倒无妨。带我去现场吧。”
陈翔接过郑宝瑞递过来的外衣,和他一同前往了王剑鸣的营寨。一路上碰到的将士都低下了头,默默后退两步。郑宝瑞知道,这份尊敬并不是给他,而是给陈翔的。
王剑鸣的营中简朴大方,一张简单的卧榻,左侧放着两口藤木箱子,里面是一些换洗的衣服和兵书,看起来没办法容纳一个成年人。右侧是一个剑架,上面的宝剑依旧还在鞘中。陈翔仔细检查了一番尸体,王剑鸣和护卫们都是头部被钝器重击致死,没有其他的伤口。守卫明显有被拖拽的痕迹,应该是在营门外站岗的时候,被人击毙,死后再拖进营中。王剑鸣没有任何的反抗迹象,应该是在睡梦中直接被人击杀。
“郑总管,麻烦你排查一下军中的火头军,尤其是负责舂米工序的士兵。还有,修建营房的时候,是那些士兵负责打桩立基的,也都排查一遍吧。”陈翔想了想,说道。
郑宝瑞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从凶器出发?”
“是的,很奇怪的一个事情是,凶手是用的钝器杀人。通常的情况下,杀人一般用利器,因为利器更加省力,容易致命,也容易隐藏。凶手故意使用钝器,只能理解为,他特别擅长使用钝器。”陈翔说道。
“有没有可能是故意来误导我们?”郑宝瑞问道。
“暗杀一军主将这种事情,首先考虑的是能不能成功,然后才是误导追查。如果用了不熟练的武器杀人,万一失败或者走漏风声,这可是军营,一呼百应,逃也没地方逃。我不觉得凶手会这么本末倒置。”陈翔说道。
“好好好,我这就去把这些人都找过来,让你来审。”郑宝瑞殷勤地说道。
“不用了,这种事情容易得很。先测试他们的臂力,这种东西藏不了,询问同伴也能知道。然后看看,臂力强的人,那天晚上有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行踪。最后,找一找有没有类似的凶器。你先做初步的排查,缩小范围了,再来找我。”陈翔甩了甩手,就要独自离开。
“那你干什么去啊?”
“换身衣服啊。囚室里呆了这么多天,人都臭了,更何况衣服?”陈翔笑着说。
军营的一角,膀大腰圆的洗衣女工正在浆洗着衣物。巨大的木杵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洗过一遍的衣服,敲击声中,污水流出,半干的衣服再次过水,再敲击,笃笃笃,节奏平缓有序。
“最近来洗的衣服多吗?”陈翔抱着换下来的衣服,随口向洗衣大娘问道。
洗衣大娘大概三四十岁,青光眼吊脚眉,满脸横肉,看上去就很壮实。她爽朗地说:“这不陈参军吗?谁说不是呢,累得我是腰酸背痛。你出来了啊,真不容易,这些脏衣服你还要吗?烧了得了,去去晦气,也给我省点事。”
陈翔一边把衣服递过去,一边和善地说道:“这木杵分量不轻吧,一天干下来,确实挺辛苦的,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应该的。”洗衣大娘爽快地应和道。
陈翔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停了下来,转身看了一眼那位洗衣大娘,再缓缓离开。
当郑宝瑞正对着一叠嫌疑人的资料犯愁的时候,陈翔推门而入,苦笑着说道:“我想,也许我刚刚见过凶手。”
“什么?真的假的?”郑宝瑞瞪大了眼睛,出去逛一圈就能找到凶手,开什么玩笑。
“看到一个听说要死的囚犯安然无恙地站在你面前,你会不会好奇,他是怎么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