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107 源泉与金铲铲

“欢迎欢迎欢迎哈哈哈，真是难得，本巢都竟有幸恭迎一位机械教贤者大驾光临。”

哈卡斯，硬币行会首席之子，冲在欢迎队列的最前头。

他用过于浮夸的语调和夸张的肢体动作表达自己热情。

他的奔放之举很快迎来了当头一棒。

这一棒来自沉默无言的护教军。

这些穿着暗红色罩袍的武装人员，在机械教以外的人群中并不讨喜。

各种彩色管线被他们用罩袍遮住，藏在旁人难以看到的地方。

一同被遮住的，还有疏于打理的腐烂肉块，黏在滑杆和齿轮上的机油，以及常年不洗澡留下的浓烈汗臭与酸味。

他们确实会点燃香炉，用里面的香薰料安抚机魂，但千万别认为香炉散发出来的味道就一定是香的。

那其实是一种会对人体的呼吸系统产生强烈刺激的气体。

如此复杂的气味混合在一块，护教军的体味足以让不习惯的人作呕。

哈卡斯被突如其来的恶臭弄了措手不及。

他脸上的灿烂笑容在顷刻间消失，紧接着…

“呕————”

大吐特吐。

护教军所过之处，犹如翔物过境，引发一连串的干呕与反胃。

丹姆男爵扫视疯狂喷吐胃液和食物残渣的贵族们，微微摇了摇脑袋，带队从旁边绕过去，没有和他们搭话。

你们以为在机油佬身边当保镖很轻松吗？

呵呵。

除了极少数爱干净的机械神甫和护教军以外，几乎所有机械教成员都是臭臭的。

你们这群贵族呐，见了护教军都这副德行，真要是看到了铸造世界里的机仆，怕不是会当场精神崩溃。

包围船坞出口的人群后方，两道人影姗姗来迟，正是李诺和伊莎贝尔。

他们俩提前知晓机油佬的到来，给自己的鼻子里塞了过滤臭味的隐形鼻塞，因而能做到面不改色。

丹姆带队从人群中穿过，来到李诺二人面前。

李诺拿出自己在上巢所使用的数据板递过去。

护教军领队从袖口里抽出管线，连接到数据板上。

一道红色光束从义眼射出，由上往下扫过李诺的身体。

滋滋滋的电流声和低哥特语电子音，从护教军喉部传出：

“生物识别通过///身份码无误//确认为艾皮迈特上巢平民李诺。”

护教军领队收回管线。

李诺把数据板塞进口袋，向护教骑士伸出右手：

“欢迎你，丹姆男爵，我是李诺，旁边这位是我的合作伙伴，伊莎贝尔·克拉姆。我们已经准备好一切，跟我们来。”

李诺看上去年轻又稚嫩，有一种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的书卷气息，身穿一身研究人员的白色长袍。

伊莎贝尔明显比他成熟稳重，更富有社交经验。

为了和李诺搭配得当，她今天也穿上了研究人员的白色长袍，用单马尾和方框眼镜让自己更为端庄。

丹姆的目光从二人身上游过，并未因为李诺的年龄而对他展露出轻视。

“你们好，李诺，伊莎贝尔。里拉鲁贤者委托我全权负责这次的工作。请带路吧。”

“请。”李诺和伊莎贝尔与丹姆握手问候，侧身让出道路，邀请对方登上运载车。

一大一小两辆运载车停在平台上，护教军乘坐大型运载车，李诺、伊莎贝尔和丹姆坐进拥有会议桌的中型运载车。

那些前来港口欢迎贤者的贵族代表，此时刚刚从护教军带来的冲击中回过神。

在发现贤者的私人事务与克拉姆家族的小女儿有关后，许许多多通讯请求接入克拉姆家族，想方设法打听私人事务的情报。

这些通讯请求注定石沉大海，不会收到任何回应。

早在五六天前，德尔顿告诉李诺铸造世界的代表即将到来之时，伊莎贝尔便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势力，干扰李诺与铸造世界代表的会面，哪怕是自己的族人也不行。

她说服父亲为自己挡下来自家族内外的窥探，等李诺与铸造世界的代表见完面，自己才会选择性地向家族透露一部分实情。

伊莎贝尔关闭了数据板的通讯功能，李诺也是如此。

他们陪伴丹姆男爵从上巢来到下巢，介绍沿途的风景和设施。

半小时后，众人抵达下巢的淀粉厂，在车库内下车。

李诺知道自己有时嘴比较笨，干脆把介绍生产工艺的事情交给伊莎贝尔。

“丹姆男爵，我们先去反应釜所在的车间吧。在那里，我们能直观地看到钷素精炼残渣被转化成淀粉糊的整个流程。”

伊莎贝尔噙着笑意将一行人引导至生产车间的三楼悬廊上。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车间，将所有管道、反应釜和仪器仪表尽收眼底。

丹姆身边的伺服颅骨飞离悬廊，在生产设备之间穿梭，不断地发射扫描光束收集信息。

在扫描一圈后，伺服颅骨飞向车间角落，悬停在一根输送液体的管道上。

一道又一道红色光束从颅骨中射出，反复扫描管道里的液体成分。

丹姆抬手按住右耳，作出接听通讯念珠通话的手势，侧首问道：

“伊莎贝尔，里拉鲁贤者让我问一下，你们用于转化钷素精炼残渣的药剂是什么？方不方便为我们介绍一下它的成分？”

伊莎贝尔看向李诺，李诺自然地向前一步，把涉及专业领域的话题承接过来。

伺服颅骨返回，摄像头对准李诺，里拉鲁贤者正在幕后注视着他。

李诺平静地说道：

“这种药剂是我们安布雷拉集团的专利，对外而言，它可以被暂时称呼为‘钷素精炼残渣转淀粉药剂’，简称‘残渣转淀粉药剂’。

“它本质上是一种人工合成的催化剂。在集团内部，它的名称是类活性炭负载金属氧化物灭菌消毒催化剂。就和它的名字一样，它在吸附金属离子、保存碳水化合物和杀菌消毒这三个方面表现优异…”

李诺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娓娓道来。

他反复告诉自己，打死也不能说出实情。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告诉对方，药剂的主要成分来源于一种霉素。

在人类帝国的科学体系中，霉素是一种抗生素，专门用来针对细菌和真菌感染，根本就不可能具备消灭病毒、吸附金属离子、保存碳水化合物等功能。

一旦把药剂的原材料定义为霉素，那李诺要面对的结局有且只有一个：

那便是当场被里拉鲁贤者判定为技术异端。

护教军会立刻把他控制起来，押送到舰船上，由里拉鲁贤者亲自操刀，拆解躯体和大脑，搜刮记忆。

正是因为提前考虑到这一层难以承受的后果，李诺明智地把毒转淀霉素提前转化成了人工合成材料。

这样一来，即便里拉鲁贤者讨要样本，尝试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复刻同样的材料，李诺也一点不慌。

“你身上有样本吗？”伺服颅骨里传来里拉鲁的声音。

“当然。”李诺拿出一个玻璃罐交给丹姆男爵。

伺服颅骨朝玻璃罐内的浅灰色粉末投射扫描光束。

光束的光照强度持续上升，闪烁频率也在同一时间加快，滋滋滋的电流声愈发高亢。

伺服颅骨环绕玻璃罐缓慢盘旋，飞了一圈又一圈。

足足10分钟过去，颅骨这才停止扫描，一阵白烟从金属外壳的缝隙里飘出来，隐隐有股烧焦的味道。

“噼啪噼啪。”火星迸溅，几缕火苗从外壳底下窜出来。

颅骨摇摇晃晃，仿佛要从空中跌落。

护教军领队赶忙上前接住颅骨，用随身携带的工具抢修，这才避免颅骨因过载和过热而自燃。

带有杂音的低哥特语从颅骨内传来，听上去很不平静：

“这这药剂..它的特性和成分暂无归类，与圣数据库里记载的任何物质都不尽相同。它是一种全新的产物。告诉我，李诺，是谁发明了如此新奇的造物？”

“贤者阁下，药剂的发明者就是我。”颅骨内的声音变得更为激动，以至于发音装置传出破音和啸叫：

“你？！你是说，你独自一人，没有圣洁机械的帮助，没有神圣智慧的引导，就发明了如此复杂的化合物？不，这不可能，这超出了一个未经强化的凡人之颅所拥有的能力，堪称史无前例。请详细解释你完成这一壮举的整个过程！”

颅骨喷溅机油和电火，断断续续的静电噪音预示着贤者内心的惊涛骇浪。

千万别怀疑里拉鲁贤者的求知欲。

作为机械神甫群体中的高位存在，他正是因为对知识有着近乎狂热的崇拜和痴迷，才能从一众机械神甫中脱颖而出，成为贤者级别的高阶神甫。

李诺深知，自己若是不演示一遍合成化合物的过程，今天这道坎是没办法迈过去的。

“请随我前往实验室，我将在那里为您演练我制作药剂的全部过程。”

颅骨经过护教军的修理，恢复飞行能力。

它从护教军手里飞起来，悬停在李诺面前，颤抖着说道：

“感谢知识的光芒照耀于我。以欧姆弥赛亚之名起誓，我保证会对制作过程保密。请带路吧，李诺。丹姆，钉螺63号，你们俩待会儿在实验室门外等候，不准进来。”

丹姆男爵欠身应是。

护教军领队即钉螺63号，他传出一段语速极快的二进制语音作为回应。

一行人离开淀粉厂，再次登上运载车。

不一会儿，运载车在李诺购置的医药实验室门口停下。

护教军把实验室包围，丹姆守在门口。

伊莎贝尔和执法者取得联络，请他们过来帮忙疏散围观的下巢人。

一些收到消息的贵族探子出现在街头巷尾，暗中观察实验室周围的状况。

实验室内，制药设备数目繁多，几乎挤满了室内空间。

伺服颅骨悬停到房梁的高度，注视着李诺的一举一动。

李诺也不废话，直接开始制作药剂。

他展现在贤者面前的核心原材料并非毒转淀霉素，而是一种人工合成的化合物。

以诸多霉素中，最出名的青霉素来举例说明。

青霉素的核心结构是6apa，提取此物作为前体物质，经过发酵、提取、纯化和合成后，可以制作出大名鼎鼎的阿莫西林。

毒转淀霉素与人工化合物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

李诺发动系统的自动模拟功能，找到毒转淀霉素的核心结构，提取此物作为前体物质，对前体物质的分子结构进行大幅度修饰，同时保证它的效果不变。

最终，系统经过长达10万多天的模拟天数后，制作出了与毒转淀霉素效果相同，但分子结构完全不同的人工化合物。

只要李诺不说，没人会知道人工化合物是参考毒转淀霉素制作而来的。

不过，贤者的求知欲望强烈至极。

在李诺演示完整个制作流程后，里拉鲁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制备人工化合物的前体物质从何而来？”

这一问题直击要害所在。

李诺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地说道：

“阁下，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前体物质是从哪来的。角落里有一个冷冻柜，它是我的化合物库，里面存有数以千计的人工化合物，全是用组合化学技术批量生产而来的。

“你也看到了，我这里的条件过于简陋，连一个能高通量筛选化合物的仪器都没有。若非运气使然，我不可能发明把残渣转变为淀粉的药剂。”

伺服颅骨飘过去，扫描冷冻柜里的各种粉末。

过了半响，颅骨里传来一声长叹。

化合物库太过杂乱，而且大部分化合物没有标签。

能看得出来，李诺平常时候醉心实验，分不出更多时间和精力精心打理自己的化合物库，这情有可原。

在化合物的前体物质来源没有被准确记录的情况下，除非欧姆弥赛亚显灵，否则任何人都不可能追踪到前体物质的源头。

“唉，李诺，你应该早点找一个帮手，平日里为你整理化合物库和实验数据。”

里拉鲁发出抱怨。

李诺苦笑一下，没有说话。

伺服颅骨飘过来，悬停在李诺面前，射出光束，再次扫描对方的生物体征：

“在巢都里，你这样的人才只会被埋没。唯有在欧姆弥赛亚的光耀之下，你的智慧才能…等等…你接受过基因改造？”

“是的，阁下。我目前在巢都里的真实身份是总督特工，化学研究是我的爱好。您别看我人高马大，其实我今年才15岁，尚未达到成为机械神甫的年龄要求。”

至少21岁才能成为机械神甫，这是机械教的硬性要求。

在满足年龄要求之前，任何渴望成为机械神甫的人，都必须接受极其严格的学术训练。

在沉重的学习中度过数个年头，并通过结业考试，方可接受基础的机械化改造，成为最低等级的机械神甫。

自此，便踏上了机械教牛马的羊肠小道。

给流水线的零件唱赞歌，或者是定期修理流水线上的固定式机仆，抽空研究课题项目，学习晦涩难度的机械教知识，撰写课题论文。

这种生活对痴迷于学术的人而言，可能是天堂一般的日子。

但李诺却不想过这样的人生。

原因无他。

荷鲁斯叛乱期间，火星也迎来了大分裂。

忠诚派机械教成员遭受重创，死伤大半。

反叛方机械教成员成立了黑暗机械神教，自此遁入恐惧之眼。

现在加入机械教，岂不是等于那啥啥入那啥啥吗。

更何况，机械教内部的分裂趋势早在荷鲁斯叛乱前就出现了。

学阀倾轧、明争暗斗、内部派系林立，人员关系的复杂程度直追宫斗剧。

这样的势力，真没必要加入。

面对里拉鲁抛出的橄榄枝，李诺果断使用自己的年龄和总督特工的身份搪塞过去。

里拉鲁领悟李诺的意思，也不强求，只是操控颅骨飞向房门：

“虽说你的发明建立在运气之上，但我认可你的成果。你和丹姆商量钷素精炼残渣的交易吧。另外，给我一罐化学合成物，我要把它的特性和分子结构录入圣数据库。我会署名你是这种化合物的发明者。”

“谢谢，阁下。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一人一颅骨走出实验室。

伊莎贝尔投来询问的目光，神情有些紧张。

李诺带着微笑点点头。

伊莎贝尔如释重负，嘴角高高扬起，邀请丹姆上车，前往淀粉厂的会议室商量合作的细节。

后续的事情就不用李诺多费神了，伊莎贝尔和丹姆会搞定一切。

李诺作为旁听者和技术顾问，全程见证契约的从无到有，最后在带有“机械颅骨”图案的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按照契约中的条款，铸造世界迪莫斯会长期稳定地提供钷素精炼残渣。

在未来的三个月内，残渣的每日运输量为1万吨。

每30天，运载量提升1万吨，淀粉厂和面包厂要进行相应的扩产。

如此循环扩产数次，最终在契约签订后一年内，将处理残渣的产能提高至每日10万吨，完美满足铸造世界的需求。

日常生产事务由伊莎贝尔负责。

李诺要做的事情只有提供药剂。

毫无疑问，钷素精炼残渣成为了利润的源泉。

而李诺所掌握的药剂配方和核心原材料，则是挖开这口利润之泉的金铲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