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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公叔痤

也许是一语成谶,

在天子扁八年还差几天的时候,

太史儋突然就死了。

在此之前,他的弟子们陆陆续续的返回洛邑,将从各地收集来的史料整理,堆放入守藏室中。

其中有个从楚国回来的,对老师很自责的说道,“楚王还是不答应归还当年王子朝带过去的典籍。”

太史儋闻言,只是轻轻摆了摆手,“无妨,我已经拜托了一位友人。”

“先贤的史册,终究是能够流传下去的。”

只要能够让后人知晓这些典籍,

那么有没有保管在守藏室中,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累了,要歇息了,你们也去歇息吧。”

太史儋驱散了弟子们,然后躺在柔软温和的席上,翻过身去。

等弟子们再来时,

他已经没了气息。

何博没有现身到哭丧的弟子面前,只是对着太史儋的鬼魂,仍在挽留,“真的不跟我去蒿里啊?”

“不去!”

太史儋的魂体越来越淡,但声音还是很清晰。

于是,

何博只能看着,这个相处了一年的小老头消散在自己面前。

太史儋彻底的消亡了,

但他的弟子们还在,

他们继续整理着守藏室,日复一日的记录着这个时代的变动。

何博暗中观察了下他们的行动,觉得他们传承了太史儋的遗志后,便通过伊水,返回了大河北岸。

喜等鬼吏看到何博的时候,都快高兴哭了。

“还以为鬼神要去很久呢!”

鬼神和凡人,到底是不同的。

特别在他们自己都变成死鬼之后,更能理解“岁月如梭”的意义——

对于不老不死的鬼神来说,

人间种种,

四季轮转,

不过是眨眼之间而已。

之前鬼神常常出没于大河北岸,万一祂去了南岸之后,表示“南北支流都是自己的翅膀,待遇一定要对等”,然后一口气停留个几十年,又该怎么办?

难道他们真的要一口气工作个几十年,一点都不带休息的吗?

何博也很想念他们,特别是在洛邑当了一年的无情抄书工具后,更加能够体会到做牛马的痛苦。

于是,

他直接来到自己在蒿里的宫殿中,自掏法力,变化出一场巨大的宴席,邀请鬼国的官吏们一同宴饮欢乐。

鬼民们通过当地的“弱水”,也可以来到蒿里,参加这场宴会。

巨大的欢浪,

在三晋之下的鬼国中掀起。

只有曾经身为魏侯,如今只是个普通鬼民的魏击,没有沉浸在这样的欢乐中。

他坐在阴间“安邑”的房子里,不断的叹气。

因为再过不久,

魏国的国都就要迁移了。

他那个本就不孝,连父亲托梦,要求他多烧点东西下来,结果都能认为是“恶鬼索命”,从而对此避之不及,死活不肯干的儿子瑩,就要变得更加不孝,抛弃祖宗的坟墓,抛弃先祖打下的河西之地,前往大梁了。

对此,

魏击怎么可能高兴呢?

特别是宴席上还有西门豹夫妇。

魏击还是要脸的,可不想过去挨母老虎的白眼。

“唉……”

魏击又发出来一声长叹,心里再次庆幸,他父亲文侯没有在阴间存续着。

不然的话,

自己还得多挨一顿打。

……

天子扁八年夏,

新登基的秦君嬴渠梁在稳定了自己的地位后,向天下发出了一道“求贤令”。

他在这封写给天下贤人的公开信中说:

我的年纪不大,德行浅薄,对于该如何治理国家,心里十分疑惑。

因此,我希望可以召集天下的贤才,来教导我治国的道理。

如果可以让秦国变得更加强大,那我愿意和他一起分享国君的权柄。

于是,

在“求贤令”的感召之下,有许多自认有才能的人,都开始赶往秦国。卫鞅也想要动身。

但是公叔痤让他再停留一段时间。

他对卫鞅说,“我的身体已经很不行了,希望你不要着急离开,以成全你我之间的情谊。”

卫鞅来到安邑以后,就一直在公叔痤府上当门客,也的确承受了他的恩德。

于是卫鞅迟疑了一会,应下了。

反正跨过大河不久,就可以到达已经被秦国占据的庞城。

他的确不用太着急。

然后,

公叔痤又以自己病情垂危为理由,请求国君的探望。

魏侯瑩来到了他的府上,心里其实不是很高兴。

自从公叔痤有了被秦人俘虏的污点后,魏侯瑩怎么看他,都觉得有些生气,认为公叔痤在自己眼前晃悠,就是在不断向自己提起,秦国对魏国的羞辱。

所以这一年来,

公叔痤的恩宠少了许多。

幸运的是,公叔痤的生命也即将在这一年中走到尽头。

因此,魏侯瑩在表面上,也没有对他如何厌弃。

所以公叔痤还可以保留着国相的身份,在这样的尊荣中死去。

而当魏侯瑩来到的时候,公叔痤已经病的难以起身了。

魏侯瑩看到他这副老迈的样子,也难得表露出温情。

他坐在软席旁边,对公叔痤说,“相国的身体还是要尽快好起来啊,魏国可不能没有相国!”

“等去了大梁,寡人还想和相国一起饮酒庆祝呢!”

公叔痤艰难的说,“国家有国君就够了,何需我这个老朽呢?”

“我去年被秦人俘虏,成为了魏国的污点,这是我的罪责。”

“现在,国君还愿意来探望我,这实在让我感激!”

说着,公叔痤就想去拉魏侯瑩的手。

结果魏侯瑩下意识的把手甩开了,发现气氛有点尴尬后,才重新握回去。

“相国,你还有什么嘱咐呢?”

公叔痤心里有些悲凉,但他还是告诉魏侯瑩,“我府上的门客卫鞅,是一个很有才能的年轻人,未来是可以成为相国的。”

魏侯瑩不以为意,“既然是个年轻人,那以后如何,又怎么能在眼下断定呢?”

“不!”

公叔痤激动起来,挣扎着撑起自己的身体,紧紧握住魏侯瑩的双手。

“卫鞅的才能,我是清楚的,绝对没有欺骗国君的意思!”

“如果国君不想用他,那就一定要杀掉他!”

“不然的话,他会毁掉魏国!”

魏侯瑩仍旧无所谓,他把公叔痤的手挥开,“魏国这么强大,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小子就被摧毁呢?”

“相国还是好好养病吧!”

说完,魏侯瑩就迫不及待的走了。

公叔痤倒回软席,望着魏侯瑩远去的背影,不甘心的流下眼泪。

他自问这么多年,因为嫉贤妒能,担忧他人夺走魏相的位子,对国君说过很多谎话。

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是真的很忌惮卫鞅!

那个年轻的卫国公孙,一定会成为魏国的心腹大患!

“去!”

“去……”

公叔痤挣扎着喊人,想要吩咐自己的卫士,去将被留在府中,还没有离去的卫鞅杀死。

但是他没有机会了。

他苦苦喊了很久,最终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只能无力的倒在席上,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随后,

公叔痤的府邸,开始挂上缟素。

而卫鞅,

则是在公叔痤的丧事结束后,

开始踏上前往秦国,面见秦君的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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