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商鞅死下
二十天后,
随着守旧派的反攻倒算越发激烈,
秦君终于有了反应,要来调解新旧势力的矛盾。
国君的使者来到商於,
守旧派久攻不下的城池,直接为他打开。
随后,
商鞅坐上囚车,被栏送咸阳。
他在囚车里看着商於越来越远,看着咸阳越来越近。
公子虔负责把他关押到牢房里。
而在将商鞅塞到阴暗牢房之中时,公子虔突然伸出手——
一手扣住商鞅的肩膀,
一手对着他的鼻子狠狠来了一拳。
商鞅被打的眼冒金星,鼻子顿时又青又红,糊了一脸的血。
他疼得说不出话,只捂着鼻子瞪公子虔。
公子虔理直气壮的说,“想报仇,要趁早。”
“我不想对着一具尸体发泄怨气。”
于是商鞅扯着嘴角想要大笑,结果伤口剧痛,让他又疼得皱起了脸。
“公子,要为商君准备一些食物吗?”手下询问,“他在路上很少吃东西。”
“没必要!”
公子虔冷漠的转身,“将死之人,吃了也是浪费粮食!”
商鞅假装听不见公子虔的冷嘲热讽,只疼得呲牙咧嘴,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给自己擦脸止血。
大权在握几十年的商君,
可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等止住了血,
商鞅靠着墙角,开始打瞌睡。
秦君驷来的时候,就见到了此时难得落魄的商君。
一个多月前,
他还在秦国呼风唤雨。
转眼,就沦为了阶下囚。
而做了一个月的国君,
嬴驷和之前也不一样了。
跟随国君而来的寺人去叫醒商鞅,“嗨,嗨!”
商鞅于是醒过来,看到了微服私访的秦君。
秦君驷让人端来热水,让商鞅整理下仪容。
而等乱糟糟的头发被简单梳理,脸上的血迹被擦拭干净后,商鞅露出了他那张刻薄的脸。
因为近来瘦得严重,
看上去更像一个讨债鬼了。
不过秦君想起他的新法,忍不住觉得:
商鞅的确是来向整个秦国讨债的。
他折磨别人,
他折磨自己。
“商君,别来无恙。”
太子驷在因为老师的事同商鞅结怨后,第一次对他显露出和蔼亲近的姿态。
恍惚之间,
有了些嬴渠梁的影子。
但商鞅只因此恍然了一下。
随后,他直接就对秦君,“我要死了!”
“国君日后,会如何对待新法呢?”
秦君沉默,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
商鞅也不等他回答,又说道,“大权没有在握,就算说要支持秦法,又怎么可能做到呢?”
“你比不上你的父亲。”
嬴驷气的涨红了脸,“你在胡说什么?”
“难道我有说错吗?”
商鞅冷哼一声,“先君十九岁继位,只比你年长一岁,但执政之后,却向天下发出求贤令,引来我这样的人才。”
“他的意志比你坚定,他的胸襟比你宽广,他的权术也比你高明!”
“在甘龙派人围攻商於之前,你不是还觉得他是忠心耿耿的老臣吗?”
秦君绷不住了,盯着商鞅的脸,也想给他来上一拳。
但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我一定会守好先君留下的基业!”
“我不会让那些人破坏先君几十年的心血!”
“秦国会在我手上,变得更强大!”
“……你在朝堂上,收拢了多少人,愿意支持你掌权呢?”
商鞅听他说完豪言壮语,面无表情的发问。
“还比不上甘龙他们的人数。”
“如果我死了,可以拉来更多的人吗?”
“可以!”
商鞅惹人厌恶的水平,
是独步天下的,
目前没有谁能超过他。
实打实的献祭他一个,幸福千万家。
“那好。”
商鞅坦然的整理衣冠,对着孝公坟茔所在的位置跪下,叩首。
然后他说:
“我请求自刎。”
“希望你可以说到做到。”
秦君让寺人把准备已久的宝剑递过去,神色坚定的回答,“当然!”
“我是嬴秦血脉!”
“我不会辜负先祖!”
于是商鞅接过宝剑,端起放在脖子上。
他对秦君留下最后的遗言,“如果遇到了问题,可以询问你的老师。”
“他是个忠良的人,可惜弟子不听话,受人挑唆违背了秦法,为了维护法度,只能让他牺牲一下了。”
秦君想不到他死到临头还要刺激自己。
于是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转过身去。
以免自己在悲痛之下,还忍不住给商鞅一拳,彻底打掉这人的鼻子。
随后,
他身后传来了肉被割开的声音。
秦君立刻吩咐下去,“替商君收尸!”
说罢,
他挥袖而去。
而随着他走出阴暗的牢房,踏入光明之中,
孝公的时代,
也从此彻底褪去。
商鞅被秦君下令埋葬,地方距离孝公的陵寝并不遥远。
但甘龙等人并不满意。
在秦君明令“停止争斗,一切向前看”后,
他们仍旧派人去挖开了商鞅的坟茔,把他鞭尸,然后车裂。
秦君因此大怒,借机打压起甘龙这些老臣,随后掌握了权柄,成为真正的秦国君主。最后,
他又下令,为商鞅整理尸骨重新迁坟,就埋葬在孝公陵墓的旁边。
……
“干得好!”
旁观了这一切的何博替秦君驷鼓掌,并且对身边的秦君渠梁说,“你的儿子看上去比魏侯击的儿子要有出息。”
“哼!”
也在旁边的魏击很不高兴,背着手说,“此时了了,老未必佳!”
他那个不孝子,
年轻时候也是有过一番作为的嘛!
嬴驷连胡子都没长出来,
怎么就能说比魏瑩强了?
“……”
嬴渠梁哭笑不得,不敢说话。
他都没想到,
自己死后还能有这般境遇。
商君也没说他认识鬼神啊!
“对了,商鞅呢?”
环视一圈,没看见那个新报到的死鬼,何博就询问季伍。
季伍说,“还在他那堆烂肉旁边哭丧,替甘龙他们招魂呢!”
“啊?”
“他都变得又烂又碎的了,还舍不得呢?”
虽说因为是被刨出来再车裂的,过程很丝滑,一点都不血腥。
但也由于车裂前,还有鞭尸这一流程,所以商鞅现在,确实有点烂。
反正是超过五等分了的。
何博都不忍心去看,生怕后面丧失胃口。
于是他干脆让嬴渠梁去把自己的松柏带回来。
而等商鞅回来的时候,
脸色青青的,一副恨不得当场对甘龙等人进行恶鬼索命的模样。
“甘龙杜挚,都是老臣了,没几年就会死的,到时候你再打他们一顿嘛!”
“你看魏击,他对这种事就很熟悉!”
魏击听了,脸色也变得铁青,
显然是想起了自己之前被“群臣拱卫而去”的那一幕。
“好啦,带你们再去接个人!”
何博看完了热闹,还有新的行程要去办呢!
他大手一挥,就把这一堆死鬼装进口袋里,回到了邺县。
邺县中,
七十岁的刘和也老了,
只是撑着一口气,
要等待自己曾孙的出生。
老鬼喜还有自己的儿子孙女,都跟着凡人一起围在产房外面,等候着下一代。
而过了不久,
一声婴儿的啼哭传出来,
刘和的长子迫不及待的冲到父亲的病榻前面,向他禀告,“父亲,生了一个男孩!”
刘和激动的说,“好好好!”
“扶我起来!”
儿子搀扶着他,让他可以支起消瘦的上半身。
经历了简单清洗的孩子被其父亲抱了进来,包裹的很严实。
孩子躺在陌生的怀里,远离了母亲,正在张着嘴巴大哭。
他被这个世界吓坏了,
但他周边的人都在笑。
长孙说,“孩子的母亲太累了,还在休息,让我先把孩子抱过来,给祖父您看看!”
“祖父,给他起个名字吧!”
长孙把孩子轻轻的送到刘和怀里,不忘用手扶着襁褓。
因为刘和已经没有力气抱稳孩子了。
家族中最年老的长者,和最年幼的婴儿,紧紧依偎在一起。
看着面前这张皱巴巴的小脸,老者把自己早就想好的名字说了出来,“就叫做清吧!”
这个叫刘清的孩子,
他会是刘氏下一任的家主。
也会带着刘氏,走上新的巅峰。
“把这个玉佩给他!”
刘和颤巍巍的从怀里,拿出自己替曾孙准备的礼物。
美丽而小巧的玉佩,被塞到了襁褓里面,被不安的婴儿下意识的抓住。
何博在旁边看着,就对嬴渠梁说,“这个玉佩我还记得!”
“当时这人娶亲,是你父亲随的礼物!”
当然,
至于身在安邑的嬴师隰,怎么会知道邺县有人办婚礼这事,鬼神是不会额外解释的!
嬴渠梁便惊讶道,“原来还有这样的缘分?”
“这可真是巧妙!”
他父亲的东西,
被这个家族一代代的传了下去,
难道还不算有缘吗?
何博哈哈大笑,“确实,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他当初就是随口一要,
公子连也是随手一掏,
谁知道这份随礼,竟然还有变成别人传家宝的一天?
鬼神都在惊叹这样的巧合,
只有婴儿在惊慌的哭泣。
他小小的手抓着温润的玉佩,感受着那微弱的安抚。
等到父亲将他送回母亲怀中时,婴儿也没有松开他。
于是父亲就说,“清很喜欢曾祖给的礼物!”
“他以后肯定能像曾祖那样长寿!”
母亲还有些虚弱,但已经有力气抱孩子了。
她看着婴儿,微笑着摸摸他的脸,还有稀疏的胎毛。
“真丑!”
母亲心里忍不住想,觉得孩子皱巴巴的小脸,跟个小猴子似的。
但嘴里却是夸的:
“我儿子真好看!”
父亲在旁边得意,“这肯定是像我!”
母亲嫌弃的瞥了他一眼。
另一边,
刘和了却心愿,终于撑不下去了。
他恍惚之间,看到了相伴一生的妻正向他走过来,伸出手。
他的祖父刘平骄傲的在不远处等待着他,父亲刘升……
哦,
这位不来其实挺好的。
刘和笑着,握住了妻子的手,然后就像年少时那样,
小男孩和小女孩,
互相牵着手,朝着清澈的漳水跑去。
鬼国之中,
又有一个新鬼入住。
而在极西的未知之地,
一个和秦君嬴驷同岁的少年王子,也替自己的父亲,打赢了一场关键的战役。
在遥远的两端,
两个人都意气风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