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赵政下
“能不能陪我去房间里看看?”
“你还没有去过我的卧房!”
在何博言明,“这是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赵政只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提出了一个要求。
“你是我的朋友,我想让你多了解下我的生活!”
何博歪了歪头,盯着他看了一会。
赵政抿着嘴巴跟他对视,死活不肯挪开眼睛。
最后,
何博先叹了口气,“好吧,就跟你去一次!”
小屁孩的卧室有什么好看的?
难道是最近进了老鼠,想要骗自己过去抓?
何博不免心想:
这活儿我可没干过!
结果,
当他进入那个房间的时候,赵政“碰”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窗户,
是早就封好了的。
现在门一合上,鸟兽就出不去了。
何博飞到房梁上,低着头看他,“好家伙,是小黑屋!”
“你怎么想的?”
“因为你要走了!”
赵政站在他的下面,捏着拳头,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愤怒。
但他终究忍不住,挥着手说,“父亲很疼爱我,结果他走了!”
“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结果你也要走了!”
“我不准!”
“我不准!”
他跺着脚,踩到自己的床榻上,摔打起那柔软的枕头。
“为什么对我好的都要离开我?”
“难道我不乖吗?”
“难道我做了什么坏事吗?”
赵政很清楚的记住了,自己两岁多时的事情。
哭,
是没有用的。
如果哭泣有用的话,
他的母亲会来温柔的安抚被噩梦惊吓的自己,
他的父亲也不会直接抛妻弃子,跑回秦国。
所以,
赵政不会企图用哭声去挽留什么了。
他已经长大了,
他只会用自己的力量,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何博蹲在房梁上,很是无奈。
“可我只是一只鸟啊!”
“鸟也要陪着我!”
赵政闷闷的想:
如果连一只鸟,他都留不下来,那以后其他的人呢?
于是,不管何博说什么,赵政都不肯打开门窗。
他甚至试着把鸟从房梁上赶下来,将之抓到早就准备好的鸡笼里去!
“唉!”
何博重重叹了一口气,但没有太生气。
他只是说,“果然啊,七岁八岁狗也嫌!”
赵政在下面瞪着眼睛看他,手里还提着那个用来抓鸟的鸡笼。
然后,
他就眼睁睁的看着,
那只蹲在房梁上的大肥鸟,“噗嗤”一声,变成一阵青烟,飘飘荡荡的飞走了。
它不见了!
赵政愣愣的站在原地,心里有些“大变活鸟”的惊讶。
但跟何博相处了这么久,他对一些神异之事,已经有了一定的接受——
毕竟黑鸟表现的,
实在是太聪明了!
甚至在他的脑海里,还浮现起了那流传已久的,赞颂祖先根源的歌谣: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但是很快,
他脑海中杂乱的东西尽数褪去,
只留下了很多的委屈。
赵政抱着那个笼子,咬着嘴巴,慢慢红了眼眶。
他钻到自己的床榻上,用被子裹住了身体,也蒙住了头。
……
“其实吧,我也不是很懂小孩子的心思!”
阴间,
逃脱小黑屋的何博又在和西门豹夫人下棋。
在赵政这个小孩手里输的多了,
何博总要在其他地方找回信心。
而西门夫人在这方面,跟鬼神的确称得上是一对绝妙的对手。
西门夫人哈哈笑道,“鬼神在阳世,被小孩子刺激到了?”
“对啊!”
何博感慨的将自己的经历简略告诉了对方,然后还提醒道,“别跟西门豹那个老鬼说哦!”
跟小赵政玩的事,
何博都是偷偷摸摸干的。
虽然西门豹一直坚持反对,鬼神直接干预人间重要的人和事,但对于一些游离于外的,他基本上也不怎么阻止。
公子朝,
不就是当年赵国的公族吗?
田仲舟,
也是齐国的公室弟子啊!
而以赵政眼下的身份,西门豹并不认为,他以后的命运会如何的波澜壮阔——
秦国,嬴异人已经改名“子楚”,铁了心要给自己换个亲妈,将华阳夫人哄得极为满意。
于是,
华阳夫人牵线,让他迎娶了一个新的女子,并且生下了新的孩子。
他的人生,和之前在邯郸时的样子,已经全然不同了。
而受到正式册封后,也许是刻意遗忘了自己在邯郸的事,嬴子楚从未派人去赵国,找回自己扔在那里的妻子。
西门豹因此觉得,那个被抛弃在赵国的小公子,已经和秦国的王位远离了。
他的母亲只是赵国富商的女儿,
子楚新的儿子成嬌,却是楚国贵族之女所生。
母家地位悬殊,
即便回到秦国,又凭什么跟嬴成嬌竞争呢?
但何博却是知道,那个承载“嬴政”之名的孩子,以后会做出何等的伟业。
所以,
他每次去逗小孩子,都有种“对不住西门豹,违背了原则”的小心翼翼感,
具体形容下来,就像是“背着家里养的宠物,在外面偷偷欣赏其他毛球的美貌”那样。
虽然西门豹不知道内情,
但何博却是心虚的。
西门夫人轻笑一声,“那个老东西知道什么?”
“新的天命已经出现,就他还一直沉浸在春秋的时候。”
说罢,
这位老夫人也不免回神唏嘘,“一百多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这人间的麦子熟了百次,人也换了太多。”
太多太多的当年人事,
已经不复存在了。
而天命偏移,大概在这几十年间,就要终结这个乱世了。
因此,
范睢当初为了安慰秦王而提出的“新旧天命”之说,也被旁窥的死鬼们接纳。
最近阴间学者之间,谈论最多的,便是“新天地”的模样。
天下一统后,
制度会是什么?
对于那新生的国家,各地人又会是如何的看法?
而在这样的大变动之下,
人都要换个面貌和思想,做出不同的行动,
鬼神又凭什么不行?
何博说,“西门豹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熔炼的烈火快要平息了,捶打金铁的力量也慢慢褪去,宝剑即将被铸造好。”
“不然的话,我宁可跑到高原上自闭,也不敢插手人间的事呢!”
玉不琢,不成器。
这个道理,
何博还是很明白的。
他知道后世的诸夏君子们,会做出何等光辉的事业,以至于塑造出一个新的民族,奠定新的个性和传统,为诸夏文明的内核,注入新的精华。
一个人的成长,
会在他的少年时奠定底色。
少年期的好坏,会让人选择用何种方式,去面对日后的苦难和磨砺。
而一个文明,
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大量的财富唾手而得,轻易就做到了横扫天下的事业,
这固然是一件好事。
但太过顺遂的文明旅途,
也会让其表面上精致了,
内在却毫无变化。
所以,
他让这个时代肆意生长,生怕自己挪动了某一棵草木的位置,就让以后的参天大树,长不出来或者长歪了形状。
“不过,如今想来,还是有点后悔的。”
何博想起自己跑出小黑屋后,偷偷看到小孩缩在被子里哭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
也许,
自己不掺和进去,
小孩也不会再受一次这样的刺激。
但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委屈巴巴的缩在墙角,鬼神看了也不忍心啊!
“孩子大了,自己会想清楚的!”
西门夫人说,“孩子年幼的时候,喂养他是大人应该做的事情。”
“等他能跑能跳,身体变得健壮了,就要放手让他们自己去摔跤、长教训了!”
“更何况,天下的事这么多,哪里是一个人的改变,就能将全天下逆转的呢?”
“君主昏庸享乐,是因为有人在给他种地冶炼。”
“君主贤明有为,也是因为有人在给他种地冶炼。”
“所以君主是谁,并不是最重要的,他只是一个导向,最重要的是民众啊!”
“只要他能给百姓提供一个可以安心种地冶炼的环境,难道还不能称之为贤明吗?”
西门夫人活着的时候,可是深刻体会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道理的。
没有万千之人,
贤明昏庸,又有什么区别呢?
何博听了她的话,还是说道,“罢了罢了!”
“太聪明的小孩的确不好多跟他接触!”
“我还是回高原上趴着吧!”
西门夫人笑了笑,“这么急?”
“秦王稷快下来了,鬼神难道不想看到他们父子相聚的感动画面吗?”
“这画面看得可太多了!”
何博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对这种情况已经失去了新鲜感。
还不如润三江源那边给牛羊们当牛马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