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征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月姐儿打算肃清庄子?”
和她猜得一样,吴征看起来虽沉迷酒色,不管他事,心里却是对庄子里的情况极为清楚的。
思及此,她原本紧绷的心思逐渐放松,只是自重生后她便鲜少外露情绪,当下只是神色淡淡道:“谈不上肃清,只是想在嬷嬷回来前,处理掉一些不干净的人,你愿意吗?”
“吴征自然是听小主子的吩咐。”他没有犹豫,果断答应。
沈碧月很满意,也不再说什么,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看到吴征重新戴上黑布,一个纵身消失在了夜色中,子衿这才推门进来。
“月姐儿今夜是在等吴征?”
“你的脑子转得很快。”沈碧月轻瞥了她一眼。
“轻荷嬷嬷还未归来,如今庄子里稍有地位的下人多是沈家大宅派来的,唯有吴征是跟着月姐儿这一边的。”子衿说着,噘嘴道。
“没想到月姐儿真的要用吴征,他在庄子上的这几年皆是风流做活,还经常偷懒,要不是顾着轻荷嬷嬷的面子,早就处理他了,哪里还会惹来庄里的其他人闲话,说什么轻荷嬷嬷只管沈家的下人,却偏颇孟家的下人。”
沈碧月的手肘抵住案几,扶额道:“你可还记得嬷嬷几日回来?”
子衿想了一下,道:“若是没记错,三日后回庄。”
“三日?”沈碧月的唇角微勾,眸中暗暗闪过一丝诡异的精光,“你算错了,不用到三日。”
……
隔日,沈碧月天未亮便起来了,简单洗漱一番之后便让子衿叫来了春云,吩咐她尽快打理涟水园,并让负责庄内饭食的秋蕊在午时之前备好一桌食膳。
子衿因着沈碧月的吩咐,在外头忙活了一圈回来,见沈碧月正穿着一身轻薄的浅蓝色小衫跪坐在榻上,背脊微驼,姿态慵懒,神色悠然,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姐儿在发什么呆?”
她走到了沈碧月的身边,才发现她的视线似乎落在手边放着的一个茶盏上,茶盏呈五瓣莲花状,通体一色青釉,犹如一朵盛开的荷花,下边的盏托呈四片卷边荷叶状,衬得盏杯极为端丽清雅。
“这个是……”
“此物名青瓷荷叶盏,是母亲生前所爱之物。”沈碧月没有抬头,仍是看着荷叶盏,眸光微润,带着淡淡的暖意,“她向来喜用青色,这个物件雕琢精巧,色泽天然,状如青莲,取有出淤泥而不染之意,与她的性子一般。”
子衿道:“嬷嬷正是知晓此物对夫人的重要性,才会将它从大宅一起带了过来。只是怕月姐儿睹物思人,才暂且收管,月姐儿若要……”
“不必了,此物放在嬷嬷处,我最放心不过。”沈碧月抬眸一笑,问道,“都打点好了?”
“婢子已让吴征悄悄侯在前院,随时注意庄内情况,只是春云曾试图向婢子探过消息。”
沈碧月的手指轻敲了敲案几,发出沉重的咚咚声,面上的笑意有些模糊不清,难辨喜怒,“她想知道些什么?”
“她曾向婢子请求见月姐儿,婢子婉拒了她之后,她便试探地问了巧妍的事,看起来有些焦急。后来还旁敲侧击地问月姐儿今日是否有贵客要见。”
“贵客?对她来说,确实是贵得很。”沈碧月轻笑一声,凝眸看了眼外边的天色,突然起身,“看这时辰,人也该回来了。”
“什么人回来?月姐儿说的是……”子衿疑惑地问,一抬头却看见沈碧月已经朝屋外走去,也顾不上问话,连忙追了上去。
庄外,从远处急速驶来一辆简陋的马车,粗麻剪成的车帘随着马车的抖动剧烈摇晃着,时而露出里边人的纤细剪影,微抬的下颚,高梳的发髻上仅着一根白玉簪,似乎是个朴素的妇人。
很快,马车停在了庄子的大门口,妇人一把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步子急促地朝着门口而去。
当她踏上门前的台阶不过两三级时,大门突然从里头打开了,一抹纤细的水色身影迎着日光从里头缓缓地走了出来。
“嬷嬷。”沈碧月含笑着唤了她一声,水盈盈的眼中竟是泛出了泪光。
妇人的步子一顿,随即快步上了台阶,来到沈碧月跟前。
沈碧月双眼睁得很大,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妇人,她身着朴素的灰衫与浅黄色的襦裙,手上还抓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年纪。
虽是素面朝天,却生得秀气,眉眼更是极柔,只是眼眸流转时透出一股锐利之气,让人不自觉地感到有种压抑与惊心的威慑力。
这妇人便是远行归来的轻荷嬷嬷。
轻荷是孟茹的贴身侍女,在孟茹病逝后,轻荷便跟在了她身边。
幼年她还住在永安城的沈家大宅,直到四岁那年被空照寺的大师断言身负天煞命格,刑克六亲,这才被祖母打发到这偏僻的丰水州,轻荷对她忠心无二,跟着年幼的她来到此处。
有轻荷的帮衬,这里的下人们即便是心里轻慢,在明面上也不敢亏待她,最多是背地里做做手脚,毕竟她仍是沈家嫡女,若是被下人欺辱的消息传了出去,外头笑话的便是整个沈家。
日子本来还算过得安宁,直到她与子衿因庄里进贼而被误关进弃房后,一切都变了。
那时她们被放出来之后,只被告知轻荷早已在自己的房里上吊自尽了,而她的尸首也在甘苓的示意下寻个荒郊草草埋了,她甚至都来不及看一眼。
看着眼前活生生站着的轻荷嬷嬷,沈碧月心里不禁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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