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一看到沈植也在里面坐着,吓得脸都发白了,不是说夫人请的吗,怎么老爷也在这里。
沈碧月倒不是很惊讶,她回府的时辰刚好赶上沈植下朝,甘苓派人来的时候正好是她处理完伤口,约摸有半个时辰,如果是甘苓要找她算账,一早就来了,拖了这么些时辰才来请她,只可能是沈植的主意。
也算是符合甘苓的行事作风,她向来最爱借刀杀人。
踏进门槛,她看见甘苓一脸愁容,只是眼神有些冷淡,沈植则是很明显的怒色沉沉。
发怒的理由,她大概猜到了一些。
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月儿见过父亲,夫人。”
甘苓看到她,起身就要来扶,却被沈植一声喝令:“坐下!”
喝的是甘苓,她甘一愣,犹犹豫豫地又坐了回去。
沈植看向沈碧月,冷冷道:“你跪下!”
“夫君,你就别怪月姐儿了,她年纪还小,不懂事。”
“你别再替她说话了,欢姐儿年纪比她还小,还不是懂事听话,琴棋书画还有女红样样都比她拿得出手!”
沈碧月静静站着,看她的亲生父亲和甘苓争吵,一个真心在骂,一个假意在劝,而这场争吵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找她的麻烦,挑她的刺。
对一个自小就被送去沈家外庄的亲生女儿冷漠至死,绝情至死,身边还盘踞着一个像毒蛇一样的女人,时时刻刻等着瞄准她的弱点,对她一击毙命,而这个亲身父亲毫不知情,对她只有厌弃,只有不喜。
她突然发现自己有点想念丰水州了,想念和轻荷嬷嬷还有子衿一起生活的日子,再不济,也想念一下孟老爷子和孟姝。
“沈碧月!我在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装什么哑巴聋子!”沈植狠狠一拍桌案,将她的思绪都给拉了回来。
她身子瑟缩了一下,怯怯抬眸:“父亲方才说了什么?不是找月儿来吃饭的吗?”
沈植气得直接站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吃!你就知道吃!吃个屁!没出息的东西!我问你,早上去的丹桂嬷嬷,你为什么让她在外面等了快一个时辰,最后还把她赶跑了?那可是宫里的嬷嬷!要不是看在你祖母的面上,还请不到她。你倒好。一来就把人给得罪了,驳了你祖母的面子也就算了,把为父的脸也给丢光了,还敢装出这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沈植还是挺好面子的,以前没怎么敢和他相处,还不知道,现在倒是觉得他跟沈岐的性子越来越相像了。
“夫君,你这么发火,要吓到月姐儿了,她才刚回来没几天,很多事情都不懂,难免有做错事的时候,回头再请人来好好教就是了。”
“回来没几天就得罪人,再这么下去,整个永安的人都要让她给得罪光了!”
两人一言一语间已经将她定了罪,而她还一句话未说。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沈植看着她,冷声道。
她抬眸,看清了他眼中的厌恶,只是不知道这个厌恶是对她,还是对她背后的孟家。
“父亲,是丹桂嬷嬷亲口说的吗?”
“你说什么?”
“丹桂嬷嬷亲口说,是月儿将她赶出去的吗?”
她紧紧抿着唇,神情倔强,那副模样像极了孟茹,看得沈植一阵怒火就上来了。
“你还敢顶嘴?”
“父亲不问清缘由,就擅自给女儿定罪,不觉得有失公允吗?”
不谈情份,只讲公允,分明就是没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看着沈植气急败坏的模样,还有沈碧月那副死不悔改的态度,甘苓心里一阵得意,一改刚刚慈爱愁恼的模样,就在一旁看着,也不上前劝。
父女两人闹得越僵,对她就越有利。
“父亲,如果女儿没记错,回沈家的第一天,拜见家中长辈,第二天就该去外祖父的府上,只是因为准备家宴的关系,女儿推迟到今日才去,已经是不合礼数,教养嬷嬷一事固然重要,可与拜见长辈相比,孰轻孰重,父亲应该比我清楚,若是为了自身教养一事而无视孟家,这是孝道有失,届时天下人该怎么看女儿,又该怎么看沈家?”
百善孝为先,提到孝,提到天下人与沈家,沈植面色一僵,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甘苓也是面色微变,没想到这个丫头这么伶牙俐齿,看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抓袖口,有些颤抖,面色虽镇定,但抿起的唇也在微微颤动,明显是紧张的表现。
甘苓若有所思,如果她紧张的样子是真的,那这番话究竟是她自己说的,还是背后有人指点,如果是有人指点,说明那人早就猜到了沈植会找沈碧月的麻烦。
心里一沉,如果真是背后有人,不找出那个人,就动不了沈碧月。
气氛僵持,沈植死死盯着沈碧月,只听她又道:“父亲,还有一事,也许您并不知情,当时孟家派人来请,与丹桂嬷嬷同样在前厅,女儿准备要送给外祖父的见面礼,虽然让嬷嬷等了半个时辰,但出去后第一个问候的也是嬷嬷,还是当着孟家人的面,这已经给足了嬷嬷面子,女儿想请问夫人,丹桂嬷嬷后来是怎么跟夫人说的?是说女儿故意怠慢她,还赶她出门?”
甘苓眼神复杂,“没有,丹桂嬷嬷只说,她一大清早就在院里等了半个多时辰,月姐儿才出现,她看月姐儿的模样,是个不需要教养嬷嬷,也不用她再来了。”
在沈碧月没说出那些话之前,这话怎么听,都像是沈碧月得罪了丹桂嬷嬷,可现在再听,就有点阴阳怪气,心里不平,气恼不过的感觉了。
“如果父亲真的认为女儿有错,请罚吧,只是不要让外祖父那边知道,外祖父年纪大了,不宜奔波,女儿怕他老人家会亲自上门探望,太过劳累了。”
当初为了沈碧月的事情,孟廉经常上沈家踹门,那时候怎么不见他劳累奔波了?而且这件事跟孟家有关,真的罚了她,只怕孟廉不是来踹门,而是来踹人了。
明目张胆的威胁,偏偏他还不能顺着她的话,罚她等于说她有错,等于承认教养嬷嬷重于孟家。
沈植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甘苓适时出来打圆场,“行了,月姐儿年纪小,又是夫君的孩子,夫君又何必非得跟她置气呢。依妾看来,这件事月姐儿做得也没有错,丹桂嬷嬷那边再派人走一趟,好好赔礼道歉就是了。”说着眼神瞟向沈碧月。
只是眼神刚过去,沈碧月突然就身子一晃,向后倒下,好在菱花眼疾手快地接住她。
“姑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碧月微睁着眼,一副强忍着难受的模样,“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早不晕晚不晕,偏偏这个时候晕,甘苓气得牙痒痒,但还是强撑出一抹笑,“早就听说月姐儿身子虚弱了,夫君,既然月姐儿这样,就早点让她回去歇息吧。”
沈植看都懒得看她一眼,重新坐下,“随她去吧,我们吃饭。”
出了茯苓别院,菱花一路扶着沈碧月往前走,走到一半的时候,沈碧月忽然道:“行了,你松手吧,我好多了。”
菱花看了眼沈碧月的脸色,还是很苍白的模样,“姑娘,你真的没事吗?”
时机太恰好了,她刚刚还以为沈碧月真的是装的,但是现在看她脸色,倒是真的很难看。
“没什么大碍,就是被父亲吓着了。”
菱花:“……”什么吓着了,分明就是姑娘把老爷给气到话都说不出来了,放眼整个沈府,除了大少爷外,还没见过哪个姑娘少爷胆子这么大,敢当众跟长辈顶嘴的。
怪不得是兄妹,血脉相承。
沈碧月不着痕迹地按上肩膀,面色又白了几分,刚刚是故意的,也是无意的,这个伤实在是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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